【题解]
诗中所写无非秋夜景物。“斜月”、“树影”是视觉中的影物；“蟋蟀近床声”，是从听觉上描写秋夜寂静；“秋从簟上生”，是触觉上的一种细微感受。全诗运用白描手法，描写细腻、真切，清新自然，别备一格。
《燕子楼三首》大约作于元和十年（815）。是对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燕子楼》三首的和诗。白居易在本诗小序中对燕子楼的故事及两人作此诗的缘由作了交代。燕子楼在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张尚书（）第中小楼，名妓盼盼曾居此楼。二人唱和即为盼盼所作。旧说张尚书为父张建封，误，因张建封已于贞元十六年（800）去世。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予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予，酒酣，出盼盼以佐欢，欢甚。予因赠诗云：“醉娇胜不得，风牡丹花。”一欢而去，迩后绝不相闻，迨兹仅一纪矣。昨日，司瞕员外郎张仲素缋之访予，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甚婉丽。诘其由，为盼盼作也。缋之从事武宁军累年，颇知盼盼始末，云：“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馀年，幽独块然，于今尚在。”予爱缋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
第一首绝句写盼盼寒夜孤眠难以入睡的凄凉情景。张仲素的原诗是：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写盼盼“相思一夜”的不眠，“残灯”、“晓霜”为“伴”，两人同睡的“合劝床”却一人独眠，想想相思“情多少”？回答是“地角天涯未是长”！一夜如此，都十多年了，今后还如此继续下去！怎奈此长夜？
第二首绝句写盼盼对待昔日歌舞时所穿戴首饰衣物的态度。张仲素的原诗是：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白居易诗序对燕子楼的往事和作此诗的原由说得很明白。序开首就点明盼盼的身份和善长，接着忆昔：还是贞元末年他做校书郎时，到江苏徐州、安徽泗县游览，时张尚书宴请，在酒兴正浓时，他请出爱妓盼盼劝酒，大家非常高兴，我因此赠诗，诗中有两句是“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大家尽欢而散，此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关于盼盼的传闻。“迨”，及，到。“兹”，此，这。“仅”，用在数词前，表示多到、几乎达到。“纪”，一说十年为一纪；一说十二年为一纪；又两说一千五百年为一纪，一世为一纪。诗中犹言及今已十多年了。接着说，昨天张员外造访，因吟咏新诗，他有《燕子楼》三首，词语很婉丽，诘问其原由，说是为盼盼所作。张仲素字缋之，曾任武宁军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很了解盼盼后来的情况，他说张尚书殁后，归葬故乡东洛。而彭城有张旧宅第，宅第中有小楼，名叫燕子楼。张死后，盼盼念旧日恩爱而不另嫁，住在燕子楼已十馀年，一个人幽寂孤独，至今还在。“块然”，孤独的样子。我爱缋之所新写的诗，感叹当年彭城旧游情景，因此用《燕子楼》同一题目，作了这三首绝句。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已十年。
而白居易的和诗则从另一个角度去写。明月满窗霜满帘，“被冷”因天寒，“灯残”因夜长，诗人不写晓起，而写“拂床”。“拂卧床”一语双关，暗写盼盼的侍妾身份，又写昔日为张？拂床侍枕席，而今为自己拂卧床。都是写月夜灯残霜冷人独眠，相互衔接，又不显雷同。常言道“愁多知夜长”、“欢娱恨宵短”，女主人埋怨好像“秋来”“霜月夜”就只为她一人长！写盼盼怀念张，哀叹自己，想像北邙墓地愁烟惨凄，哀惋自己孤寂无依；张死后，她埋掉张的剑履遗物，断绝歌舞，“红袖香销已十年了”。
第三首绝句借“有客洛阳回”所说，写对“彭城旧游”的回忆。此“客”正是张仲素。张仲素的原诗是：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写盼盼因节候之变化而叹年华之易逝。前两句起句写去年鸿雁从洛阳飞回，次句写今春燕子将近社日飞来。女主人想象，鸿雁传书，鸿雁每年秋从北飞向南，她却认为它从洛阳向东飞到徐州，一定会带信来，然而人已长眠怎能写信？那么玄禽——燕子呢？春分前后社日燕子由南而北双飞双宿。鸿雁使她睹物思人，燕子使她叹惋人不如鸟。正因为如此，引出下两句，女主人面对瑶瑟玉箫如此贵重的乐器，任凭它蒙上灰尘罩上蛛网而不顾。以景衬情，似断却连。
而白居易的和诗则从另一个侧面写盼盼怎样对待昔日歌舞时的首饰衣物。前两句写张死后，盼盼再也不登歌台舞榭，以前头上戴的钿钏已失去光彩，罗衫已褪了颜色，几次欲穿著，但睹物伤情，泪流满面，“女为悦己者容”，伊人已去，又为谁妆扮呢？后两句对前两句作以交代，“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为什么“不舞”呢？为什么不著钿衫、叠在空箱十一年呢？一切都为张。所以这首诗只字未提张，但句句都因张暗而发。“霓裳羽衣曲”是唐明皇时代的名曲，这里暗示盼盼歌舞艺术的高雅绝俗。结句一个“空”字，守空房、卧空床、“空箱”、“空闺”、“空帏”……给人留下多少回味的馀地！而白居易的和诗则通过间接描写抒发对盼盼的深切同情。前两句写今春有客从洛阳回，他曾到北邙张尚书墓上祭扫。并且说那里的白杨树已足以作柱子了，“十年树木，已经十年过去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光阴流逝，哪能不教“红粉不成灰”？诗人对盼盼充满了同情。感今思昔，寄寓深沉，令人怎不感慨万千。
张生前同张仲素、白居易都是挚友。盼盼，《白居易集》又作“眄眄（miǎn）”。序中说她“善歌舞，雅多风态”。又喻之为“风牡丹花”。按说她完全可以另适他人，但却无心歌舞，任其钿衫变色、舞袖香销，诚难怪连白居易、张仲素对她写诗予以同情和赞扬。直到宋代的大词人苏东坡也填词（〔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加以颂赞。同题两组唱和之作，严格遵循了“唱和”从内容到形式的要求。原唱代盼盼抒发“念旧爱而不嫁”的生活和感情，和诗则抒写了诗人对盼盼这种生活和感情的同情、敬重和感叹。在内容上彼此相和相应。这是唱和之诗最主要的要求。题材相同，主题相同，体裁相同，用韵又是同一韵部，押韵各字的先后次序都相同，既是和韵，又是次韵。两组诗又同中见异，尽管白诗在艺术上的难度更高一筹，但总的来看，正如沈祖、程千帆先生所评价的：“这两组诗如两军对垒，工力悉敌，表现了两位诗人精湛的艺术技巧，是唱和诗中的佳作。”上江堤还独立，水风霜气夜。
首句“上江堤”即紧扣题目，为下句铺垫，也为全诗伏笔。前两句描写诗人步出船舱，走上江堤，顿感江风寒冷刺骨，霜气凛冽袭人，并缀一叠词，不仅摹绘出江边秋夜的寒意，同时活画出诗人在江堤寒风中凄冷的情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