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华文文学的学科圈内,人们都亲切地称呼古远清教授为“古大师”,因他幽默风趣,冷静善谋,著作等身,深得学者敬重,久而久之“古大师”的惠称就唯他师尊了。而我辈俗常,能有缘结识大师,可谓三生有幸。辛卯年来临,偶然知晓古教授古稀寿椿,春随岁意,恭贺福寿松龄,以表敬重心愿。
多年来和古远清教授以会议谋面、以通讯交流,深知他勤谨敬业德为世重,呕心沥血,不思闻达于喧嚣,甘守寂寞于治学,著书立传,成就斐然,享誉海内外学术界。尽管我也知道他有一位贤内助(他的爱妻也是一位退休教授),有个好帮手在为他整稿出稿给力劲道,但毕竟20多部大作的频频问世,没有著作人甘守寂寞忘岁月、不弃多年冷板凳的辛勤耕耘及潇洒高超的艺术感知能力,一切都难成正果。特别是他的深厚的理论批评功底和学术实践探索,让我们经常能在国内外报刊杂志上看到他锋发韵流,深邃质朴,落笔妙天下的文章,领略他卓越的批评风采。这些对于我们这些专门从事文学理论批评研究的人来说,不仅是敬佩,更多是汗颜。马克思曾盛赞米尔顿:如春蚕吐丝般创作《失乐园》乃是他天性的能动表现。可我看古教授,那种带给我们壮怀崇高的充实精神和闪烁光辉的学术成就,根源于他心灵深处的文学信仰和艺术追求。
当我从《古远清文艺争鸣集》中得知古教授原是出身贫寒、祖上三代为“煤矿工人,均不识丁”且又是被寒家卖出,由人贩子“转手卖给离我出生地——广东梅县大坪墟西山村赤岭头不远的小镇上”做了有钱人家的孩子时,真为他不幸中的万幸而感到高兴。他天赋秉异又顽强有理想、有信仰,最终走进国内名牌大学——武汉大学中文系,成为“五四”时代的风云人物、著名哲学家李达校长的弟子。饱学、潇洒、儒雅的大家气质,才华横溢及敏锐的艺术感觉能力,使古远清教授那份独到的、且具有拓荒意义的“文学理论批评史”三部曲,成为他绚丽人生的乐章,畅响在中国的当代文学史的旋律上。《中国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香港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以及《台湾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超越了传统的思维模式,创造性地运用于大陆、台港澳文学的四维空间,对两岸四地文学的整体观照和全景式探索的研究贡献,在国内外学术界真可谓首屈一指。被学术界美誉为当代文学理论批评的一大“壮举”。特别是《台湾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的出版,既注重台湾与内地文学批评史的多维空间整合性研究,又指出与内地同根同源以及相异之处,在台湾学术界引起轰动,反响高涨。台湾大学教授张健称其为“半个世纪以来文学理论批评的一个总整理和客观观照。”著名作家陈映真就古远清追求知性的严密和透辟的学理性成果,称他为世界华文文学研究领域的“独行侠”。这里尽管有着古远清个人学术研究治史的独立品格,但对于他90年代才进入台港澳及海外华文文学研究领域的时间来算,成果却令人瞠目,也算得上是世界华文文学研究领域的一个异数。尤其是他高超的艺术判断力,走出单纯评述作家作品的文学史叙述窠臼,让文学史更具有理论个性的立体感和穿透力,无疑为学术理论的创新研究方法注入一针强心剂,使一直以来文学研究中“文学理论死了”的沉闷疲软市场得到松绑。也让20世纪新的文学治史模式,在鼓励学者的创新意识和个人经验的建构中,起到了核心作用。
古远清教授是靠扎实的学问而闻名于文坛的,虽说教书育人桃李天下,但叱咤文坛故而也戴上了“雄辩家”和“文艺斗士”之冠,这无疑和2002年那场名震海内外的“古余官司”有关。特别是老少皆知的“一字万金的身价”,在国内外恐怕也是独自一家。央视著名节目主持人马东在采访古远清时,还不无调侃地说:“好昂贵的‘狡猾’!……你恐怕是全世界稿费最高的作家了。”虽说是调侃,但足以说明古远清的名气之大和影响深远。早在1994年由武汉出版社出版古教授的《台湾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时,学术界就有南北“二古”之美誉(北古:古继堂,北京大学教授),他们对于台湾文学研究的贡献在学术界影响很大,否则余秋雨怎么会找上古远清对簿公堂呢,名气对等才会有这个必要吧!古教授说和余秋雨对簿公堂纯属“逼上梁山”之为,我相信这不是戏言。在两人的官司之前,一次厦门学术会议结束之后,我们一行多人到当地一家书店购书,在一片寂静的阅览觅书之中,古远清教授拿着一本书突然走到我的面前悄声地说:这本书的后半部分在骂我,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我拿过书来一翻,果不其然,是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余秋雨的背影》。作者是余秋雨的学生,褒余砭古自不必多辩,但为满足我的好奇心,我还是在古教授幽默诙谐的“不批不知道,一批作广告”的戏言中,慷慨解囊。回家仔细阅读,方才明白,其中有些学术事实是需要澄清的,这才是古教授所谓“逼上梁山”的真正含义。
其实,在和古远清教授的多次接触与交往中,我发现他是个纯粹做学问的人。温文尔雅,为人坦诚,幽默诙谐,快人快语集一身,并没有因名气大而拒人以千里,令人亲近。比如他告诉我们,他是个“书痴”,他说:“喜欢旅游的人嗜好名山大川,迷上音乐的人爱卡啦OK,退休的老人提着鸟笼逛公园,而我一介书生,唯一的嗜好就是买书、看书、写书、评书外加上教书……”每次会议一结束,我都会跟着古教授去主办会议城市的最大书店,而且每次买书最多的也是古远清。从台湾开会回家,他买了5000多元的一大包书籍,让台湾安检以为是禁书还几经验证,差点误了登机。一次重庆会议结束我路过武汉,专程拜访古教授,看到他四壁的书籍都快赶上小型图书馆了。他家里有20多个书架,每个书架放着的都是里外两层图书,我发愁这样找书会很难吧?他却爽朗地笑着说:用手电筒仔细寻觅呗。别看书多,分门别类专有所属:工作间书架放的是台港澳及海外华文文学的书籍;客厅书架放的是大陆书籍;而其余书籍放在车库。我提出能否赐送一些旧书?古教授虽面呈不舍,但还是忍痛割爱,把现已绝版了的《台湾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给了我,让我非常感动。教书匠博古通今受人尊敬,可是自古十个就有九个穷,但熟悉古远清的人都知道,他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图书,就会毫不吝啬地倾其所有,可他却幽默风趣地给我们讲:也不尽然。有时也会到书店“打书钉”。就是不惜花上大半天的时间,站在书店里看书。人家不让抄,他就强行背记,记下书名和出版单位,为以后购买使用参考。我们跟他开玩笑:大教授不买书又想看书不嫌寒酸?古教授却乐在其中,一说这是为书店增加人气。二说这是一种享受,既不花银子,又能获得知识,何乐而不为。
古远清教授就是这样随和且时常令人开怀、且又不得不让我们向他致敬的人。在对待学术问题及文化尊严方面他从不含糊。他思想尖锐、深刻,理论功底丰润博厚。深邃的哲理性思辨,常常彰显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我喜欢读他文思不俗又狂澜于千里烟波的文章,也非常欣赏他拒绝与一些文化群体分享文学意识偏执的批评状态。比如在一篇访台散文中,有“零星炮火袭击研讨会”文章记录着台湾学者批评北京大学教授古继堂的新著《台湾的母体依恋》是“统战作品”。古远清毫不客气地应答:“因意识形态不同这可以理解,但最好不要给对方乱贴政治标签!”还不卑不亢地指出,有些台湾学者嘲笑大陆学者连台湾作家是男是女都弄不清楚,还搞什么研究。但自开放以后大陆可以探亲,台湾邀请的第一个访台作家却是早已作古的张恨水。这样的学术争论可惜一般学者没有资格看到,但读到了就是一种享受。还有他的皇皇巨著《台湾当代新诗史》一经出版,就引起台湾诗界的强烈反响。一些“酷评家”用尽了“粗俗的字眼”贬伐古远清的选诗标准,“命令”古远清把台湾诗人高准1989年天安门事件中“亲往现场声援侯德健”以及高准起草的《两岸和平协定第三案》都应纳入台湾新诗史。古远清义正词严:“这更不属诗作和诗论,恕不能从命。”可他和台湾著名诗人落蒂先生关于这场“新诗史”的论战,却最终成为两岸学人“不打不相识”的美谈,誉满文坛,让落蒂老先生也不得不承认:“台湾诗坛派别众多,谁也不服谁,可能是无法有自己新诗史的原因”,且赞赏古远清“倍感您的宽容大度,是可敬的文友”,并鼓励古远清:“您也继续努力,再为台湾新诗史续一章”。我想没有古远清教授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学术成就,是难得赢取信服的。
我幸运与这样的大师相识。每当我遇到学术难题,第一个请教的就是古教授。2009年我的拙著《世华文韵》付梓时,我恳请他能否拨冗赐序,古教授百忙之中欣然应允。2010年我为完成学术任务“讲、述、评”,要向科研院所进行学术讲座,向他请教学术前沿问题和演讲技巧,古教授释疑解难,并旁征博引措辞玉润,电话里还怕我听不明白,就把他一篇刚写完的学术论文发EMAIL给我作为参考,金石心智毫不保留,垂青偏爱让我感动。美国作家亚·克·本森说过,“和一个兴趣相近的人,一个公正而富有同情心、尖锐而又有欣赏能力的人,一个观点稍稍不同、适足以对问题提出一些启发,把自己没有发觉和忽略了的地方照亮的人,促膝谈心,乃是智力上极高的享受”。每当我想起和古远清教授这些年来的君子交往,心中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感激。是温暖,是享受,是关怀,是敬仰,都萦绕在胸。特别是他谦谦君子的大家风范:“我对两岸三地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的研究,还仅仅只是开始。很可能,我犁耕的只是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这块贫瘠土地的表层……”如明月辉映,会永远成为我潜心学问、谦虚做人的榜样。
今日欣逢古远清教授古稀寿椿,寿以人尊,却无以为荷,谨以拙文贺之,略表寸心。衷心地祝愿古远清教授:德如稠雨皆润泽,寿比松柏乃长春!
辛卯晓春撰于方瀛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