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过年，王老根发了狠心决定外出打工。家里的积蓄已被儿子结婚“洗劫一空”，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女儿还待字闺中，陪送嫁妆还得一笔钱。尽管女儿不在乎地说，不指望他王老根贴补，可他是个要强的人，他要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出嫁。他提出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同村的刘二憨也出去打工了。刘二憨五十多了，家里也没什么负担，他能去我就不能去？王老根还“记恨”过年时刘二憨给乡亲们让烟的那得意劲儿呢。
过了初八，王老根就随同村的小伙子们出发了，到了半路，王老根就和大家分开了。他看出这些小伙心太高，一心挣大钱，对打工还挑挑拣拣的，不切合实际。他听说南方打工容易些，说直接向南方奔去。
到了南方小城，王老根才感到出门的不易。他在路旁的人才市场呆了整整一周，还没有一个顾主前来问津。口袋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眼前就得饿肚子，急得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这天，他朝地上的小水坑瞅了瞅，竟看到自己胡子拉茬的，衣衫褴褛，与乞丐无异。他心一酸，泪差点没掉下来。
这天，他啃着一块烧饼来到路旁，瑟瑟缩缩地蹲下来，木然地看着远方。“你来找工作吗？”一个声音似天籁在耳畔响起。他一愣怔抬起头，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年轻人，白白胖胖的，保养得挺好。“需要我做什么呢？”他赶紧怯怯地应答，心里掠过一丝惊喜。接下来的事情让王老根更是喜出望外。
那人一把拉过王老根，来到一偏僻处。压低声音说：“给你瞅个好活，你干不干？”“啥活儿？”他有些等不急，心说城里人说话咋扭扭捏捏的。“你给我当回爹愿意吗？”一句话把王老根震住了。这可是个稀罕事儿！看他犹豫，那人说：“要是不愿意我另找人。”王老根急忙上前拉住他，这人斜睨他一眼，王老根的手像被火燎似的松开。这人才说：“一口价，用几天算几天，一天三十，不用干活，就给我当爹。”王老根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唯唯喏喏地答应了。
来到这位年轻人家里，王老根才知道这人是一个人住，二楼，屋子门口还挂了个牌子：XX县鼻下头乡诚信建筑公司。年轻人把王老根让到屋里，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爹了，衣服还是这套衣服，吃的时候我会给你送来，但你不管遇上啥事，就只当没看见，别理人家就行。”王老根生怕这得之不易不活再丢了，哪还敢说上半个不字。这人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当天下午，王老根正坐在屋里发呆，门口响起敲门声。他把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和他差不多的民工模样的人。这人看了看王老根问：“这是胡经理的办公室？”王老根不知道胡经理是谁？这人朝门口的招牌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胡经理的办公室。“你是谁？”这人反问王老根。王老根张口想说自己也是打工的，一下醒悟自己是来当爹的，就说：“我是那胡经理的爹。”说出来，王老根心里暗自好笑。那人眼里蒙上一层阴影。这时，从楼梯上来那位年轻人，看见王老根和这人正在说话，忙抢先说：“你干什么，别吓坏我爹，他可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大世面。”只见眼前这人“扑通”跪下：“胡经理，你行行好，我年前给你干的那活，工钱可以给我了吧，只有三百多块，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我半个月没找到工作了，这对我来讲是救命钱呢。”王老根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年轻人不为所动，嘴皮子一抬：“你困难，我也困难，你没看我连年都没回去过吗？我爹千里迢迢赶过来，我连一身衣服都没给他买。”一句话好比灵丹妙药一般，这位民工模样的人就像泥雕木塑的菩萨没了言语。这位年轻人叹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我也没要到钱，我也是穷苦人出身，咱都是一家人呢。”那人看看王老根，低垂了头：“胡经理，那——那我过几天再来看看。”等这人走后，胡经理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回到屋里，年轻人显得很高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递给王老根，得意地说：“开局不错，你就给我守着，不该说的话别乱说，一切听我的。”王老根心里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还好，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王老根得了五十元钱，他就想在城里打工钱还是很好赚的嘛。
第二天，就大大出乎王老根的意料了。来了一群人，模样和昨天来的差不多。一进到屋子就给这位胡经理说好话：“胡经理，咱的工钱得算一算了。”“胡经理，过年我都没回家，你可怜可怜我们吧。”王老根鼻子一酸，新社会了，这不又是杨白劳碰上黄世仁了吗？胡经理一把拉过王老根对大伙说：“我容易吗？当初把大家集中起来，那不是找活容易些吗？现在钱要不回来，我也没办法，我不也正在想办法吗？你们看，我爹老实巴交地从乡下跑来看我这个过年都没回家的儿子，我——”说着说着，这位胡经理抽泣起来，突然又大吼一声：“我是个不孝儿子啊——”
这一声把大伙儿的声音都盖住了，全都被胡经理的孝心感动了，一个个默默地走了出来。
人一走，胡经理就对王老根说：“你这两天做得不错，我一天给你五十，这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工钱我会一分不少给你的。”王老根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胡经理，终于鼓足勇气问：“他们都是给你打工的？”胡经理哈哈大笑：“是啊，像你一样，一个人不好找工作，我把他们集中起来，给他们找活干。集中优势力量嘛。”他把毛主席的兵法都用上了。胡经理好像意识到什么，他警惕地看看王老根，说：“你干你的活，我把你当爹供着，不会让你白干的。”
当天下午，又有人敲门。胡经理正在睡大觉呢。王老根把门打开，是又惊又喜，进来的是老乡刘二憨。胡经理睁眼看到眼前站着的刘二憨，就吵起来：“要钱没有，一个子儿都没有。你没看我爹都穿着乞丐的衣服的吗？”再往后看，吓了一跳，后面还跟着两个大沿帽。
只见刘二憨指着胡经理说：“就是他！”两名警察上前抓住了他。胡经理想争辨，却不明白是咋回事，王老根也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刘二憨走上前来，问王老根：“你——你不要紧吧？”王老根瞅瞅刘二憨，等刘二憨把话说完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晚来的这伙人里就有王老根的老乡刘二憨。刘二憨认得王老根，太熟悉了，烧成灰他也认得这位老伙计。难道王老根也是来找工作的，可这胡经理怎么叫他爹呢？要不就是……他不敢想了，他怕王老根被面前的这位胡经理挟持了。他回去想了一夜，天不亮就报了警。
一切真相大白了。经审讯，这位胡经理是专门诈骗农民工的。他把从外地来的民工集中起来给一些工地打工，等他要了钱，就逃之夭夭了。在要钱这段时间里，他利用大伙的善良，顾来民工冒充他爹千方百计地拖延时间，然后就携款逃走。面对眼前的警察，胡经理蔫了。
等王老根把自己的遭遇讲完，刘二憨不好意思地对王老根说：“对不起老弟啦，既耽误你当爹，又耽误你挣钱。”
王老根真诚地说：“你是想让我和他一起当诈骗犯啊。”
说罢，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载《文艺生活·精品故事》2008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