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是金禾拳社上课的日子。
丑旦晚饭后就来到后院,准备自己先独自练习,这样就能多练一会儿。但没想到武师傅也来了。
武师傅手里拿着一根短棍。起初丑旦并没有在意,但他看见武师傅很郑重的样子,他想到了什么,心里怦怦地跳了起来。
“这就是鞭杆。”武师傅说。
这就是鞭杆!这是一截短棍嘛。只是它很平整,很光滑,它的表面是那种新白蜡杆洁净的颜色,白中透着淡淡的黄色。它散发着新鲜树木那种清香好闻的气味。
“你别看它这么一截短棍,选材很不好选呢。因为从此它要和你相依相扶,一同行走在漫长的道路上。它成为你的兵器,便成为你的一条臂膀,成为你的兄弟。”武师傅郑重地说。
丑旦睁大眼睛听着。
“这根鞭杆送给你。”
“送给我?”丑旦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我还要传你一套鞭法。这套鞭法名叫‘驮骡鞭’,这虽然只有三十六招,看起来简单,你很快就能学会,但它内涵深沉,想要把它练出来却不容易。”武师傅说。
丑旦这才明白上次武师傅给他讲喝茶的故事是什么意思了——师傅要给自己传授鞭杆,先让自己明白什么是鞭杆。
武师傅给丑旦教起了鞭杆。丑旦练武很有些时日,他不但练过拳,还练过器械,练过刀枪剑棍,所以学丑旦学得很快。学到学员们到来时,一套鞭杆丑旦已学会了一大半。
上课了。照例是大师兄小李子领着大家作热身,然后踢腿、出拳、出掌,然后开始练站桩。站桩时丑旦觉得自己气感又强了不少,腹中气流鼓荡,直欲要将自己飘飞起来。
然后再各自练拳。丑旦练了一遍金鸡拳后,武师傅又给丑旦教起了鞭杆。同学们都停住练习,围过来看了起来。
“你们自己练自己的!”武师傅说。
“我也要学器械!”小龚喊道。
“你起什么哄?贪多嚼不烂!”武师傅说。
“他丑旦是最小的师弟,”小龚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划说,“他就能嚼烂?偏心眼。”小龚最后一句话声音变得很小,但还是被不少人听见了。
丑旦心里咯噔一跳,心想自己与师傅是鸟鼠山老乡,这个情报是不是被别人知道了?不会吧,这个信息自己给谁都没说过,包括师傅在内。
“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武师傅说。“这句话大家经常挂在嘴上,怎么一遇见事就全忘了?等你们拳练到一定程度,我会给你们每人教一路器械的。”
“真的?”小龚喊了起来,“我要学剑,我才不学丑旦的这种又老又土的破棍。我要当剑客,七剑下天山,独孤九剑!”他一边说一边做了几下西洋击剑的动作,又做了几招武术的剑诀。大家都笑了起来。
武师傅朝小龚的屁股踢了一脚,“你最好学猴子爬杆!”
小龚揉着屁股,说:“师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丑旦小师弟现在就能学器械呢?”他这句话正是大家都想问的,所以学员们又都站住了。
听见这话,武师傅不知为什么面露忧戚之色,可能连他自己都有意识到,这忧色是那样的沉重,以至于丑旦的心沉了下去,而其他人则不敢再看师傅的脸。大师兄喊道:“各就各位,各练各的!”说完他也朝小龚的屁股踢了一脚,“还不快去!”
这套鞭杆丑旦很快就学完了。武师傅说:“慢慢练吧。拳练千遍,其意自现。棍练千遍,不拔自转。这话都是有道理的。”
丑旦望着师傅,他觉得师傅依然神色忧伤,自己的心也依然沉重,并没有因为学会了一套鞭杆而高兴起来。
“一套拳,一套鞭杆,两者交替着练。时间长了两者可以互相启发,互相借鉴。”武师傅接着说。
练完套路后对练。起先是两人互换喂招,反复体会自己的招法,但练着练着就不由得变成自由散打。这个班由于教练得法,学员们又都颇有基础,所以上手都很快,散打场面都很有些看头了。
丑旦和小龚练了一场,小龚打倒丑旦一次,而丑旦踢中小龚三次,打中小龚三掌。如果按得分算,总体上两人差不多是个平手。
大师兄拉着丑旦对练。大师兄劈了丑旦好几掌,大师兄的拳法虽然潇洒,却缺乏杀伤力,所以丑旦并不害怕他。他用金鸡抖翎和白鹤振翅击中了大师兄。
大师兄又让丑旦跟二师兄小徐对练。这时丑旦才体会到什么是高手,小徐的拳法迅捷凌厉得多,丑旦连连中拳,还被摔了好几个跟头。就是这样,丑旦也能感觉到二师兄在让着自己,手下留着情。但跟这样的高手对阵,自己的拳法、步法、身法也逼着变快,逼着眼力变强。丑旦觉得自己颇有进步。
这天照例有不少来比武的。武师傅按挑战者的体重安排自己的学员应战。大师兄小李子败了一场——小李子对阵的这位是专门练拳击的,出拳很快,也很凶猛,他打败了小李子。这样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凶”。这次武师傅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做场外指导,这个大家都理解——问题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决,师傅不能永远护着。小徐赢了一场,小徐的对手也是练拳击的,练得也很不错,但小徐毕竟拳法娴熟,拳脚并用,赢得比较轻松,从而证明了武术的优越。小王平了一场,大曾赢了一场。小龚平了一场。小杨应战的是个铁塔般的人,这人比上次那个长得很凶的大块头还要强壮地多。这次武师傅也对此人很重视,他一开始就派小杨上场。小杨身体已够强壮的了,但比起这个人他简直要矮一个头。
这是丑旦第一次看小杨跟人实打实地对决。除了大体重的大曾,平时很少有人愿意跟他对练。一次小龚跟他刚练了几下,小龚就捂着自己的脑袋跑开了,他一边跑一边嘟囔说:“跟这个熊玩意儿就不能练,我的头都已经被打碎了!”丑旦朝小场看去,只见他垂着双手,憨厚而抱歉地嘿嘿地笑着。
比赛开始,铁塔拳手连连几拳打在小杨的脸面上。听见这啪啪的沉重沉闷的声音,丑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觉得小杨的头颅真的要被打碎了。等他睁开眼睛,发现小杨挨了重击的脸竟然变得越发黑红,越发剽悍,他不再理会对方的击打,直接贴身而上,以一记迎门三不顾打倒了对方。这一掌太重了,对方体重也太大了,所以他沉重地栽倒在地,半天都没爬起来。
这时已快到下课的时间了,院子里还站着一圈外来的人,他们有的是已打过了却不肯走,观摩他人的技术。有的还没轮上上场。一个人走了出来,指名道姓地要和丑旦对打。
大家都觉得奇怪。这种专门点名的情况很少,何况丑旦又不是高手。这个人瘦而弱,声音也细细的。大家都纳了闷了,这样的人居然也找来跟人对打。
丑旦上场,两人打了起来。一交手丑旦便觉得不对,对方虽然看似瘦弱,身法却很怪异,轻飘飘地你根本打不中他。走了几个回合后,丑旦觉得自己也被对方引得身体轻飘起来,感到自己体内气流飘动,像是要变成鸽子或鹞子一般。这时对方一拳打来,丑旦一招金鸡食米,左手拔开对方来拳,右手一拳打去。这时对方身子一转,转到丑旦的后背,然后双臂抱住丑旦的脖颈,张口朝丑旦的耳朵咬去。
丑旦只觉得耳朵一阵疼痛,急忙之中使出一招金鸡抖翎,弹开了对方。这时武师傅也一步纵上,一把抓住了对方,喝道:“什么东西,竟敢这样!”他一把将这个拳手摔了出去,然后急忙查看丑旦的耳朵,幸喜丑旦的耳朵尚未被咬破。
大家再次转身朝那个拳手看去,只见他已溜到后院出口处。他细声细气地干笑两声,然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哈,咬耳朵!”小龚笑了起来,“他又不是泰森,丑旦也不是霍利菲尔德,咬什么耳朵!”
听见这话大家都笑了,丑旦也笑了。当年泰森和霍利菲尔德的那场拳王争霸战已成为经典,许多人都看过。泰森咬耳朵之事更是天下皆知。自己居然也被人咬耳朵,太高看自己了吧?丑旦不禁心生一丝得意,而且比武交手什么奇形怪状的场面没有?只有武师傅面色沉重,他望着丑旦,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