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语晨不明白叶子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明白为什么叶子域会答应柳凝儿的要求。看着前方愈渐谐和的两人的身影,阳光似晃成一片一片,曳在他们身上,那样纯美和静。她蓦地停下脚步,大声喊道:“表哥!”
叶子域回头看她。只见她微微一笑,说:“这个季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了,你陪我回去拿下雨具吧!”
柳凝儿笑道:“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走了离柳凝儿好远的一段距离,苗语晨才停下脚步,回头问:“表哥,为什么要答应她?如果带她回家,万一她都记起来了怎么办?”
叶子域说:“这是我欠她的。”他顿了顿,情绪里似是携了更多一分力量,道,“如果她都记起来了,我会带她远离这里,重新来过!”
“表哥你疯了!”
叶子域嘴角牵起苦涩的笑:“我是疯了,当我看到她依然跟过去一样,一口气吃得下两碗迷糊的时候,当我看到她依然那样纯净地对我笑时,我就决定了。”
苗语晨拉住他,蓦然变得心慌,一字一顿定定地说:“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不可以!”
叶子域平静地看她,她的眼角晶莹发亮,牙尖冰冷:“就算你们躲到天涯海角,以为真的就能重新开始吗?以柳凝儿的个性,她如果知道,她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你又残忍地让她记起,她会原谅你吗?!”
苗语晨的脑袋轻轻靠在叶子域的臂上,她殷殷恳求道:“表哥,你不可以那么残忍。那样的话,我算什么?”
她的声音低而沉,却一字一字清晰入耳。叶子域拨离她,向后退了一步,道:“语晨,你从小就是我们大家最疼爱的妹妹,不要犯跟我一样的错误。”
“不!”苗语晨扑上去,紧紧地环着叶子域的腰,泪水从眼角滑出,落过脸颊热热的,似她出口的话语一般,“子域,我对你的感情,你不可以视而不见,不可以……”
叶子域浑身似僵直一般,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满面惊诧之色:“语晨,你……我们不可能的!”
在叶子域的心里,苗语晨一直像个妹妹般,或对他撒娇或对他使坏,她总像小尾巴一样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三个月前……
没错,三个月前……他紧紧拉过苗语晨的胳膊,难掩眼睛里的惊喜与激动,问:“语晨,你说的是真的?”
苗语晨看着他乍现晴色的面庞有些疑惑,缓缓地点头。
“那你不是犯糊涂?”
苗语晨轻轻地点头。
“太好了!”叶子域轻跳一下,兴冲冲地说,“我就说上天不会那样残忍地对待我们,真的是这样,是真的……”
苗语晨轻拉他的衣襟,低声唤道:“表哥。”
叶子域兴奋地抖着她的肩,眉眼间皆抑制不住地狂喜:“谢谢你语晨,谢谢你。你对我说的太重要了,太重要了。我就知道,我和她是注定的!”
他的喜悦与激动,竟依然为她!苗语晨的眼眸倏地缩成针尖,凛了寒芒,冷冷地回应道:“你别做梦了!你和柳凝儿永远不可能!”
叶子域笑靥未减:“那你对我……”
“我不是苗家的女儿!”苗语晨看着叶子域,道,“我是爸妈抱养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苗语晨握着他的手,他指间的温度这样凉这样凉,她萋萋地望着他,道:“子域,让我来爱你。我对你的爱不会比她的少。”
叶子域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苗语晨回到房间拿了雨具,出来时,他已经不在。
她向着湖边的方向追去。却远远看到,叶子域牵着柳凝儿上了车,扬长而去。
他没等她!
叶子域牵了柳凝儿的手离去,连一秒也不愿等她!
苗语晨的眼睛一眨未眨,两人的身影终是消失在视线之外。凉风不耐,似是一波又一波,触动着她的底线。
……
叶子域将车开的极是平稳,他从后视镜里看柳凝儿,见她愁眉未展,似是蕴着心事,便问:“凝儿,在想什么?”
柳凝儿淡淡一笑,敷衍道:“没事,只是有点晕车。”
叶子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良久,他才开口:“凝儿,你知道你最多可以原地旋转多少圈吗?”
“啊?”柳凝儿不解地看他。
叶子域摇了摇头,现在的柳凝儿,怎么会记得,她曾经笑着对他说,原地旋转这样久,再怎样都不会晕车。他轻声道:“没事,累了就闭会儿眼睛。一会儿就到了。那是你的家,所以没什么紧张的。”
柳凝儿嘴角咧了咧,闭了眼睛。
车子在雪津小区停下,叶子域将柳凝儿扶下车。两人没走多远,便听到一个声音欢快地喊:“凝儿!柳凝儿!”
两人转身,叶子域对来人点头示意,柳凝儿微笑着问:“你是?”
叶子域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叫王筱仙,也是你的朋友。”
叫做王筱仙的女孩子奇怪地望着两人,尤其是看到叶子域牵着柳凝儿的手,她慌忙转目,手指在柳凝儿眼前晃了晃,才惊呼:“凝儿,你……”
叶子域用眼光制止她说下去。王筱仙的眼神一时飘渺不定,试着转开话题:“凝儿,我好想你啊!这三个月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我在碧波岩。”柳凝儿笑着答。
王筱仙点了点头,心里似是了然,却又仿佛掀起更深的疑惑。紧俏的马尾随风轻摆,她兴致十足地道:“凝儿,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我们话剧团让我负责一个活动,我想去我们经常去的小土坡找找灵感……”
话音未落,叶子域便制止道:“凝儿现在不方便……”
柳凝儿摇摇头,恳切地说:“小斯,让我去吧。你陪我就是了。”
小土坡位于市立中学的后面,由于处在郊区,很多土地都还未被开发。这个数尺高的小土坡也一直保留至今。王筱仙扶着柳凝儿,边向坡上走边说:“凝儿,记得我们上学烦躁的时候就会到这儿来,有时候还会大喊几声,那时候我可喜欢看你跳舞了呢!”
“跳舞?”
王筱仙笑着说:“对啊!那时候你最喜欢柳阿姨给你买的那条粉色的摆裙,你就在上面转啊转啊……”
“别说了。”叶子域沉声打断她。
柳凝儿松开王筱仙的手,往前迈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转了两圈,笑着问:“是这样吗?”
王筱仙拍手欢快地喊:“对对,再快点再快点……”
柳凝儿试着接上每一个圈,缓缓地旋转。她着一身红色镂花毛衣裙,外面的白色大衣似是罩在裙瓣的一层耀目的纱,随着她旋转的速度愈来愈快,裙摆开始漾起齐整炫目的弧度,鲜明而有层次。
叶子域就这样看着,柳凝儿闭着眼睛,似是心中的重心不倒,身体便不会失衡一般。她的嘴角扬起最开的弧度,发丝在风中柔软而随势,脚尖轻触,带起的丝丝尘土紧跟她的节奏,也似带了梦幻的颜色。
直到王筱仙轻搡他,叶子域才回过神。王筱仙问:“凝儿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你们那天发生的事,还有你妈妈说的话……”
叶子域沉沉地点头:“她都不记得了。”
王筱仙的眼神蓦然变得轻松:“或许这样,对她才没那么残忍。”
叶子域在她的身侧,王筱仙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的语气里颇含担忧:“你准备怎么办?还不准备放手吗?可你们明明是……”
见柳凝儿旋转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身子也有些趔趄,叶子域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说:“不转了不转了,累了吧?我们回去。”
天地间骤然扬起大风,卷着尘土欲迷人眼。叶子域掀开大衣,将柳凝儿紧紧箍在怀中。天际似是被惹怒了的容颜,肆起的狂风抽出了闪电,雷声也急躁地轰下。他们刚下了土坡,豆大的雨点便倾盆灌下。
柳凝儿的身子突地抖了一下,叶子域拥着她更紧,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道:“凝儿不怕,我们马上回家。”
叶子域开车将王筱仙送回家,下车时,王筱仙犹豫再三,叮嘱道:“照顾好凝儿,别让她再受伤。”
叶子域看了眼后座上的柳凝儿,她紧闭双眸,许是睡着了。他的大衣盖在她身上,她紧紧地蜷缩成一团,似是寻着一种姿势,可以足够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将车停在碧波岩的脚下,叶子域迟迟未打开车门,兴许他是在等雨停,兴许只是找个借口想要这样独处的时间更多地弥留一会儿。半晌,他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将柳凝儿的脑袋栖于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