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最后一天,程晓凯召开了公司经理办公会议。
会前,他要求匡兰把会议内容通报给大家,主要是春节前还有哪些工作要做,以及明年的工作打算。
会议开得不温不火。
程其凡留下的传统,就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对年底和明年的工作,每个人对自己负责的一块都有个通盘考虑,说起来也都有条有理,但对整个公司就只是不痛不痒的套话了。
会议进行到最后,颜慧乐提出个问题:“明年订单不足,要有个提前考虑,现在有好几家供应商已经来打听情况了,对外的口径最好能统一一下。”
张骐手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还是保持不变吧,现在虽说有些缺口,但我们不还在争取吗?如果现在就宣布削减计划,不利于供应商的稳定。”
王一龙说:“我们总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最后没有单子下,不还是一回事。”他是从车间上来的,说话实实在在,干事也踏踏实实,不喜欢玩虚的。
颜慧乐有些为难地说:“这的确很矛盾,削减计划有些供应商可能会另找出路,一旦我们业务量上来了,就难以保证。计划保持不变,如果到时候没有订单下,就少了诚信。都是这么多年的老协作单位了。”
他说得是实话,天讯公司周围有一批比较稳定的供应商,常年为天讯做配套,有些就是靠着天讯的业务生存,如果天讯的业务吃不饱,必然要另找用户,这样一来,当天讯订单多起来需要他们加工时,他们就有可能没有能力接天讯的订单了,因为这些供应商规模较小,加工产品单一,加工能力有限,这就势必影响天讯的业务。站在他的角度,他当然希望供应商能够稳定。
蒋彦说:“不仅是供应商,我们三个分厂订单也不足,如果明年上半年没有积极的应对办法,说不定也会有影响。”
大家围绕这个话题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事关自己的,比较着急,总想有一个稳妥的办法;不关自己的,就比较淡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这种讨论不可能达成一致的意见,最后一起把目光落到程晓凯身上。
程晓凯的眼睛正盯着放在他面前的一份材料,但他什么也没看进去。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知道大家的目光在看着他,就抬起头看着张骐说:“张总,说说你的想法?”
张骐正以姜太公稳坐钓鱼台的心态听着大家议论,见程晓凯下问,就说:“我觉得要做好两手打算,一方面还是要想办法争取订单,有了订单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如果不行,就削减供应商的计划。哪个单位都有淡季,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想这个两难的命题还是扔给程晓凯吧。
程晓凯见张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只好说:“大家讨论的这个问题,的确很棘手,我目前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方法。我想,我们必须通过努力促进它向好的方面转化,来逐步解决。我的意见:第一,各位不管负责不负责销售工作,希望都能关心一下这块的工作,从各自的人际关系中,寻找有价值的信息,帮助颜总开拓销售市场,争取明年业务稳定。第二,颜总对供应商不妨直接说明年订单偏紧,优先安排质量好、信誉好的供应商,并逐步淘汰一批质量和信誉差的。促使供应商以提高产品质量来争取我们的订单。如果做得好,我估计颜总担心的事不一定发生,就是发生,走几家也没有关系。第三,还有一个多月就过春节了,各分厂要注意做好春节前后的工作和员工生活的安排,特别是外地在锦江工作的员工,要多关心他们。”
张骐很注意地听着程晓凯讲话,当听到程晓凯说淘汰一批质量和信誉差的供应商,促使供应商以提高产品质量来应对时,他心里动了一下,他没想到程晓凯的思路这么快。他想,看来这小子适应能力还挺强的。
会议结束后。程晓凯回到办公室里跟曾一辉通了电话。
他从五台山回来的第二天,给曾一辉打了个电话,主要是告诉他自己回到锦江,并告诉他凌方仪受伤的事,曾一辉见过凌方仪,很羡慕程晓凯有这样一位能理解年轻人的长辈。曾一辉说想过来看看凌方仪,程晓凯说你先等等,我这边明年订单有缺口,你在北京先帮我摸摸几家大公司的底。
程晓凯今天打电话主要是了解曾一辉摸底的情况。
曾一辉在电话里说:“我已经跑了诺基亚、联通和美国的优仕集团,他们明年的计划还在酝酿过程中,目前只能是挂个号,如果想拿到业务,可能还要做一些工作。”
程晓凯烦恼地说:“刚刚的会议上又提到订单问题,这是我明年的一个坎。”
“不就是程序中多了几道排错,没什么在大不了的。”曾一辉用电脑术语安慰道
“这可与我们设计中排错是两码事。电话里也没法跟你说清。”程晓凯说。
“我忙完这阵过去看你。真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今年到我这儿来过春节吧。”
……
程晓凯放下电话,心情好了许多。
快下班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蒋彦没敲门就进来了:“程总,现在备货太多了,仓库都不够用了你知道不知道?”
散会后,蒋彦因为技术问题到二分厂去,看见车间里堆满产品,他问刘充:“程总知道吗?”
刘充说:“可能还不知道。张总的意思是大家多为程总分担些,不要什么事都推给程总。”
蒋彦说:“明年的订单不足,万一到时候销售形势再不好,这么多备货压在家里怎么办,要多少资金垫底?”
刘充有些紧张地说:“张总说以前还要多呢,不都销出去了。”
蒋彦出了二分厂,越想越觉得这是件大事,应该让程总知道。原本准备直接回家的他,就又折回公司。
程晓凯说:“蒋总,你坐下慢慢说。”见蒋彦在擦头上的汗,他就起身给蒋彦倒了杯水。大冬天的能跑出汗来,说明这事很急,程晓凯内心也有些紧张。
蒋彦接过水一饮而尽:“我到二分厂去,发现车间里都堆满备货,一问仓库早就满了。这不行,太冒险了,如果明年没有大订单,这些产品就压在库里,现在通讯设备更新很快,压二年就全成了废铜,这损失可就大了。”
程晓凯听了心里一惊,他想起前些日子到二分厂看到的情景,当时自己以为是待加工的半成品,没有细问,刘厂长也没细说。
“你是说二分厂车间里的全是备货?”程晓凯问。
蒋彦说:“是。仓库的再加车间里的,已经超过通常备货的三倍。”
“蒋总,该如何处理?”程晓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想,如果上次去时能发现并采取措施就好了,现在又是十来天过去了。他后悔自己当时太粗心了。
蒋彦干脆地说:“赶紧停止生产。”
程晓凯问:“工人怎么办?放假吗?”他想刘充之所以没有停产,也可能是考虑工人不好安排。
蒋彦没有说话。心想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程晓凯问:“一分厂和三分厂呢?”
蒋彦说:“一分厂情况不清楚。三分厂就在公司里,他们产品的销路形势不错,在做订单。”
程晓凯拿起电话:“匡兰,通知所有副总和三个分厂的厂长过来开会。就现在。”
放下电话,程晓凯心里沉甸甸的,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二分厂有多少员工?”
蒋彦说:“有二百来人吧。“
程晓凯说:“我说的是一钱工人?”
蒋彦说:“可能还有160来人。”
匡兰进来说:“王总一家子要回老家,已经在火车站了,其他都说马上就到。
外面小会议室已经有人进来了,程晓凯说:“我们到会议室吧。”
两个人刚坐下,张骐和三分厂的厂长纪源泉到了,接着颜慧乐和一分厂长的周全森也到了,就等刘充了。程晓凯看看手表对匡兰说:“问一下刘厂长,到哪里了?”
“来了,来了。”刘充急急地走进来。
程晓凯说:“我们开个短会。已经是下班时间,尽量少占用大家时间,我先说说我的意见,然后大家补充。第一,下个月一上班,各分厂清理库存,报两份表到公司,一是库存表,二是手上订单完成情况统计表。第二,二分厂立即停止生产备货。什么时候有订单什么时候开工,停工期间管理人员和工人的安排刘厂长拿出个意见来,公司商量决定。第三,以后各分厂生产备货要报计划,没有计划一律不能生产。各分厂报表上来,请颜总做个总分析,拿出一个处理意见。张总这边请抓好货款的清收工作,元旦后召集财务人员开个会,给大家分分工,确保公司资金周转。我要说的就这些,各位看看,张总、颜总、蒋总,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张骐首先表态:“我认为程总的几条意见很好,希望各分厂能认真执行。”他原准备到1月10号左右再提醒程晓凯,想不到程晓凯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了,程晓凯的一番紧急处置让他有了一种后生可畏的感觉。他算了算备货,心想,处置办法是不错,可惜已经太晚了。
颜慧乐说:“我这边没问题,早就该这么做了。”对于一、二分厂做备货的事他也跟张骐提过,张骐不置可否,他也就没太上心。对他而言,备货是把双刃剑,没有备货,一旦用户要得急,他就可能来不及生产,所以需要一定的备货。但备货太多,销不出去,也无形中增加了他的销售压力。但做备货的权限过去一直在分厂,这让他很被动。程晓凯的意见是把备货生产的权力收归公司,他就有了主动权,所以他是双手赞成。
一分厂和三分厂厂长都说没意见。
刘充一直紧锁眉头没说话,他那边的问题最多,让他最头痛的就是停工期间管理人员和工人的安排,这个意见不好拿。
程晓凯看着刘充:“刘厂长,你的想法?”
刘充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你说得都对,可我做起来很困难。这意见怎么拿?”
程晓凯说:“刘厂长,元旦期间请你把意见拿出来。节后上班就研究。”
刘充可怜兮兮地看看张骐,张骐佯装不知。
蒋彦看了一眼刘充:“我给你一个建议,一线工人停工期间发生活费。管理人员工资暂时停发,可采取适当的激励措施,鼓励管理人员出谋划策,共度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