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骐坐在楼外楼309号包厢里,焦急地等着李广森。
他神色有些疲惫。昨天晚上他在医院给李广森发了条信息,二个小时后,李广森回复过来,约好今天晚上见面。
昨天的经历让他今天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他从塔影湖度假村出来,内心有过瞬间的犹豫,但经过几番挣扎,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了,当他看到凌方仪的车驶过去后,心一横从另一条路回了家。
进了家门,他虚脱般地一屁股坐进沙发。从下出租车到进家门也就100来米,他用了10分钟的时间,总觉得心慌慌的,腿软软的。坐在沙发里,他的心还在砰砰乱跳,脑海里计算着凌方仪取款进度的同时,不断闪过血腥的场面,以至把潘云杉送过来的水杯打翻了,他连忙抽出餐巾纸擦拭,擦拭过程中又把潘云杉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扫到地板上。
潘云杉恼火地说:“你不想回家就不回家,人坐在家里,魂不知道在哪里。”
他极难得地向潘云杉陪了一个笑脸:“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想公司里的事。”
张骐稳住心神,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茶几上,他想李广森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来电话的,他怕自己听不到误事,其实是他太想知道结果了。
手机就象理解他的心情一般,刚放在茶几上几分种就响了,然而,这平时极为熟悉的铃声竟让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半天不敢接。
“接电话啊?”潘云杉诧异地看着他。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只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胸口:“喂,是我。”声音象是从嗓子眼挤不出去,哑哑的。
手机里传出的是蒋彦恐慌的声音:“张总,凌总出事了,正在一院抢救。”
他嘴里不由“啊?啊?”了两声,接电话时他没看号码,听是蒋彦声音,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蒋彦却以为是他惊呆了,在电话里放缓了语气:“张总,张总,你没事吧?我现在正从公司里去医院,你直接去吧。”
他回过神来,脱口问:“他,他现在怎么样?”
蒋彦说:“还不知道。”
他说:“好好,我马上就去,就去。”
凌方仪没死?
这下完了。如果不是靠着沙发,他一定会跌坐在地上。
他腿抖得历害,想站却好半天站不起来。
开始潘云杉只是奇怪地望着他,后来见他确实是状态不佳,赶紧跑过来扶他起来:“你怎么啦?出什么大事了?”
他说:“凌方仪出事了。”
“我以为什么大事把你吓成这样,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看看就是。”潘云杉说。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要求潘云杉陪他一起到医院。
在第一人民医院六个多小时,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在炼狱里煎熬。他强迫自己撑住,心却一直在发抖。当程小昆为安慰他说“医生说还是有希望”时,他的精神几乎要崩溃。好在不管他如何失态,都能和担心战友挂上钩。一直到高院长说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时,他的心才归回心脏,魂魄才飞了回来。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他只要凌方仪不挡路就行了。
张骐看看手表,已经6︰30了,李广森还没到。
他又点起一支烟,面前的烟缸里已经有好几个烟头。
他想第一步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如何把陈茵赶出天讯。关于陈茵他曾经分析了很久,陈茵作为公司的财务科长兼主办会计,很多事是知道一、二的,但也仅限于从财务走账的那些事项,而且,就是从财务走账的事项,也有许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私营企业就是这样,不管老板多信任,许多内幕财务科长永远不可能全知道,聪明的财务科长也不会去了解,一旦有了好奇心,你就干不长了,陈茵算是一个聪明的财务科长。如果说凌方仪是天讯公司的大管家的话,那陈茵不过是拿钥匙的大丫环。但这个大丫环拿钥匙拿得久了,也不能小看,处理不当照样会惹麻烦的。
一直到快7点了,李广森才到。
李广森心情很好,他在张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让你久等,处理了点事。”
张骐看着窗外说:“李总是大忙人。”
李广森没有理会张骐的话,他问:“凌方仪现在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接到张骐的信息,李广森也吃了一惊,如果凌方仪除不掉,计划就全部玩完,而且说不定后患无穷。他立即把郁文强召过来,在这之前,郁文强已经打了个电话过来,简单地说了四个字“老板,搞定”,他说“噢,辛苦了,休息吧。”
在公司的秘室里,李广森召见了郁文强。
郁文强详细描述了整个作案过程,最后说:“老板,这个人不简单,他发现不对头就退到柜员机旁边不出来,我是听到他拨打110,带上面罩冲上去的,要不然这次行动就又要泡汤了。”
李广森听了心里一沉,急忙问:“他的手机呢?”
郁文强说:“我扔进河里了。”
李广森有些担心地说:“人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们先出去躲躲吧。”
郁文强自信地说:“怎么可能救过来,刘孝武刀刀致命。”
李广森想了想问:“不能大意,他如果醒了,能认出你们吗?”
郁文强很肯定地说:“不会,那里光线暗,靠近时我们已带上面罩。”
听了郁文强的话,李广森心中有了点底。他让郁文强离开后,给张骐的话回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了,没问题。就改到明晚吧,老地方见。”
此刻,张骐见李广森一副泰然的样子,想到自己昨天的紧张失态,竟有些惭愧。说:“人没死,但可能醒不过来了。”
李广森向张骐探过身子:“就是说,成植物人了?”
张骐说:“是这样。”
“哈哈哈,正直的凌方仪,你就天天正直地躺在床上吧。”李广森得意地笑起来。
张骐有些厌恶李广森这种市侩般的嘴脸,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抽了两口烟。
李广森见张骐没有调侃的兴趣,也就收住了。他说:“张总,我们来谈正事,凌方仪不管他了,对那个陈茵你打算怎么办?能拉到一条船上吗?”
张骐说:“陈茵是程其凡的人,跟凌方仪配合得也不错,如果拉她上船她就会联想到凌方仪被害一事,就是被迫上船了,也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李广森手敲着桌边,沉思良久说:“拉不上船,就只好另做打算了。你说说她和她家人的情况,好象你上次说她儿子喜欢打麻将?”
张骐说:“陈茵这个人不爱说话,也没有多少朋友,平时就二点一线。她离婚十多年了,前老公是机关的,早就跟那个小三结婚了。她儿子在移动公司工作,打算明年结婚。可以说母子俩相依为命。”
李广森说:“她儿子争气吗?叫什么名字?”
张骐说:“我只知道她儿子小名叫洋洋,说到争不争气,我也说不上什么,好象也就一般般。性格也有些偏内向。听说每个周末都出去打个小牌什么的。陈茵有次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爱打牌’,好象是担心儿子上瘾。”
李广森问:“噢,我记得你说曾经给公安局的扫赌行动扫了一下,应该是瘾不小吧,知道常和谁打,在哪儿打吗?”
张骐有些恼火地说:“这是一个公司老总关心的事吗?”
李广森不怀好意地纠正道:“是公司副总。”
“好好,副总。”张骐哭笑不得地说:“这有意义吗?”
李广森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有意义了。我准备等你当老总的时候好好庆祝一番,你现在要是成了老总,我的准备还有意义吗?”
张骐说:“你拿我开什么涮,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广森摇头晃脑地说:“NO,NO,八字的一撇已经有了,现在是要写好一捺,一撇一捺写好了,你就等着‘发’吧。”
张骐无心斗嘴:“这一捺也不好写啊。”
李广森说:“只有在她儿子身上做文章。我明天就派人跟踪她儿子,摸清楚她儿子是跟些什么人打牌,在哪打牌,然后找人专门陪这小子打牌,先让他赢两天,最后让他输得找不到北,逼陈茵倾家荡产赎儿子。”
张骐眼睛一亮说:“对,你那边逼她儿子还赌债,逼得凶一些,让她为救儿子慌不择路,她一定会动用公司的备用金。在她还未补上的时候找个理由提现,然后就以挪用公款罪名开了她。”
李广森半嘲地说:“还是张总有办法。”
张骐没有理会李广森的嘲讽,皱着眉头说:“把她开掉好办,只是天讯的事她知道不少,还要想个办法封住她的口才好。防止程晓凯找她了解情况。”
李广森说:“最好的办法是让陈茵就在大家面前,但却沉默。”
张骐说:“这可就看你的了。”
李广森看着天花板说:“让她儿子欠50万的赌债,估计她没这个财力填这个窟窿,你让她免于刑事处罚,然后把她开掉,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用她的儿子封她的口,让她为了保全儿子选择沉默。”
张骐说:“她会不会报警?”
李广森胸有成竹地:“她不敢。能让她儿子欠50万赌债,就能让她儿子成为终身残废,她不会想不到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再说,我的人在暗处,我让她只知道被黑社会威胁,却但如掸不到底,摸不到人。人什么时候最害怕,是知道有枪对着你,却又不知枪在何处的时候。”
张骐怀疑地:“她能沉默一辈子?”
李广森大笑起来:“张总,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她能沉默二辈子。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助她更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的。不过,迈出这一步你也要做两手打算,一切天衣无缝,你就在国内发展,万一有些不利,就移民出去。”
张骐想难怪李广森早早地把妻儿移民出去,他是一切打算好的,这人前手后手都留着。他点点头说:“还是李总高明。请,今天我请客。”
李广森哈哈一笑:“吃张总的,我还是第一遭吧。”
两个人出了套间,在餐桌前就坐。张骐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服务员立即进来,轻手轻脚地布好餐巾、筷子,斟好酒。
等服务员离开,李广森压低声音说:“张总。你难道不想看看程其凡私人的保险柜吗?那里面万一有对我们不利的东西?”这是他的计划中的一步,但必须要等张骐没有退路的时候才能提出来,他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他是有个保险柜放的内室。但放在内室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能打得开?”经李广森一提醒,他出了一身冷汗,程其凡的保险柜中一定会有一些重要文件,这些文件如果落到程晓凯手里,很可能就前功尽弃了?他此刻真的从心里佩服李广森了,一步一步想得非常周到。
李广森自负地说:“当年孟尝君食客三千,我李广森没有三千也有三十,开保险柜还不是小菜一碟。就看你能不能配合到位了。”他向张骐探出半个身子:“如果有好处,我们仍然是二一添做五,怎么样?”
张骐犹豫着:“报警器响了怎么办?”
李广森哈哈大笑:“多大事儿。我有一个人,就是做保险柜的。有报警器到他手里也哑了。”他收住笑容,阴冷地说:“张总,干吧。鞋湿一只也是湿,湿两只也是湿。”
张骐狠狠心说:“只要你能打的开,其他我来。”
李广森一拍桌子说:“痛快,这才叫男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是很可观的,我等你的消息。张总,有钱才是硬道理,我们的明天很美好啊。”
敲门声,稍顷,服务员进来上菜。
张骐收住话头,端起酒杯:“李总,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干杯!”
李广森得意地开怀畅笑:“合作愉快。”
到今天为止,他终于把张骐彻底绑架到自己的船上,张骐就是良心发现想下去,也已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