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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樊笼

李师师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就站在那,身子慵懒地歪着些角度,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用他那双湛黑的眼睛看着她,温柔的,坚定的。

她想很开心地冲他笑一笑,但心中不知什么东西在极力阻挠她,将她的表情一点点压下。

声音平静,平静到扬无咎觉得那一刹那她眼中的惊喜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郎君来了,便请进吧。”

扬无咎也并未迟疑,从窗口进了屋子。

李师师端坐在桌子边,看向他。

扬无咎竟突然觉得被李师师这样注视着有些不自在,他咳了咳声,说道:“似乎我与娘子每次见面都要在桌子边上正襟危坐着,这似乎太过严肃了。”

李师师心中一万个赞同。

但是她说:“师师本闺中女子,郎君与师师相见自然是要守着礼数的。”

扬无咎挑了挑眉。

“寻常女子守礼数是寻常,然而我却知娘子并非寻常女子,过于拘礼应不是娘子心中所愿吧?”

他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扣了扣,像是在探寻她的真实心理。

“那郎君想要如何?师师记得上次相见郎君曾许下承诺,答应教授师师绘画,难道今日不是来兑现承诺的吗?”李师师提高了些音量说道。

“哦,当然,本郎君从不食言,更何况是对娘子。”扬无咎弯了弯嘴角。

他墨色的眼睛里盛着笑意,等着她应答。

李师师躲开他的视线,撇过了身子侧向他站着。

扬无咎走近了她,声音里透着揶揄:“娘子曾授予本郎君画意一说,以我之拙见,既然画意无限,那么外物自然也该无限,兰阁,礼数皆为困顿,娘子何不弃了?”

弃兰阁?

李师师神色一怔,反问道:“如何弃?”

扬无咎瞧着李师师这严肃起来的神色,不禁失笑,看来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啊。他想教她弃了与他在一起拘着的礼数,兰阁,唔,不过一个递进罢了。

男子的笑声中夹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本郎君所言弃礼,只是弃了娘子与我在一起时每时每刻端着的礼,我不知娘子顾虑为何,但我总觉得并非仅仅为闺阁之由。我现在也算上娘子的老师,便听老师一言,可否?”

他停下来,安静地看着她,只等待她的回答。

扬无咎的目光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带了些许温柔的耐心。李师师不忍回绝。

“师师明白了,便听老师教诲。”

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李师师说这句话时,眉宇间放分明跳动着一份释然。

但扬无咎看得到。

他接着说:“画意无限,外物无限,那么,娘子今日与我去汴京城外赏梅可好?”

“好。”李师师应得干脆。

“那么,娘子是要换上男装,还是如此与我出游呢?”他不由得想到最初见面时身着男装的她伶俐逼人的样子,叫他想念。

“男装吧,方便些。”

也许是因为这些时日兰阁压抑的气氛,也许是因为赵佶的来访让她感到一种无力,她直觉他的到来恰到好处,也许她有些放肆,但她无论如何想要暂时逃离一会,他只是她的契机,不是吗?

“我在偏院门外等你换好衣服。”说着扬无咎便要跳出窗外。

“哎,等一下!”李师师忙喊住了扬无咎,扬无咎回身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李师师当然脸上有些微红,声音窘迫:“你得把我从树上接下去啊。”她的声音又轻又低,似乎只是一阵风,扬无咎觉得这样的李师师实为难得,不由笑了:“是,为娘子效劳,是本郎君之幸。”

李师师瞧着他利落跳出的身影,不禁也低低笑出了声。

李师师,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她自嘲道。

她打开衣橱,拿了件墨绿长袍换上,头发快速束上成髻,在桌上给揽月简单留了个字条,便扶着窗框小心踩到了树干上。

李师师扶着主干站着,往下望去,多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这是有两层楼的高度。

“没事,本郎君接着。”

扬无咎在树下冲她笑着,张开双臂,似乎就等她投入怀中。李师师被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这个想法惊住了。她闭了闭眼,一横心,便撑着斜出来的树枝跃下。

瞬时,男子温暖的气息缓环绕住了她。她的墨绿色衣袍与他身上的浅青色似乎融在了一起,深浅交织,竟出奇的和谐。她睁开眼,扬无咎也赶忙松开了抱紧她腰的双手,转身向院门外走去。

哼,反应倒挺快嘛。

李师师瞧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笑着快步跟上。

汴京城外。

扬无咎领着李师师绕过几个小村落,在冬日荒草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李师师问道:“我们寻了多时,这梅到底在哪?”

扬无咎笑了笑,答:“娘子急什么,凡世间美景难道不就是要多一些探寻吗?”

可是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啊。李师师心中嘀咕。

再向前走,枯草渐渐深了,李师师虽换了男子装束,比身着裙装走起来要利落很多,但到底女子身高,想要努力跨过枯草,着实有些困难。扬无咎听着身后的声音远了些,回头正瞧见李师师单手拎着衣角,费力地抬起腿将过高的枯草踩下。

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走啊,也不知道和他说一声。

扬无咎转过身,撩了衣摆,几步走到李师师面前,李师师却还低着头同那些枯草做着斗争,浑然不觉扬无咎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抿着嘴往前跨。

“嘭。”

李师师碰了碰撞到的额头,仰起脸看着扬无咎,后者也笑吟吟的看着她:“我先前瞧着娘子聪慧,怎生今日却要担不起本郎君的称赞了?”

他一双墨黑的眼睛看着她,带着笑。

李师师侧退一步,说道:“是郎君先出来吓得的我,怎能怪到师师头上来?”她直直地看向他,倒有几分无理取闹的少见样子。

“是是是,娘子所言极是,不过,路要走,娘子还是跟着我走过的路走吧。”扬无咎转过身,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他放慢了脚步,每走一步就仔细将周围的草踩平,方便李师师跟上。

李师师亦步亦趋。稳稳当当,紧紧跟着。

两人没再说话,一片枯草的原野中,只有那一抹浅青色和墨绿色,隔着恰好的距离,慢慢向前移动着,天地间静谧得只留下偶尔略过的风,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终于,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李师师向前望去,一树树红梅就蓦然闯进她的眼中,没有前奏,没有旁枝末节的渲染,只有最朴素的呈现,没有招摇,没有欲迎还羞,大大方方的,干干净净的红色,在这片枯黄原野之中,安静的存在着。

走这么长时间是值得的啊。李师师心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扬无咎微微侧头看向她,她的眼中闪现着欣喜的光芒,唇角翘着,他觉得自己做对了,她会懂这一幅景色的美丽之处。

他开口:“怎么?娘子觉得这景色如何?”

“很好,师师所见冬日最美之景,便是这般了!”她的语气掩不住喜悦,眼睛也笑着眯了起来。

“嗯,走近些,我今日便教娘子画这些。”

待他们走近了,李师师这才注意到梅树下被枯草高度遮住的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画纸,画笔,方墨。

他准备好一切,等她来。

“如何?本郎君第一次来汴京时便寻得了这个地方,视若珍宝,既然要教与娘子画画,我总觉得只有此地能与画意相称,便带娘子来了。”

他的语调轻轻的,从她心上掠过。

满树红梅在他身后盛开,他站在梅树下冲她微笑。

李师师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溜进了心里,却又捕捉不到。

“师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浅薄的语言来描绘这里的美丽了,但师师知道郎君为此花了大心思,在此谢过。”

“为师者,布好景色教授学生,分内之事,何况,搏美人一笑,本郎君之幸。”他弯下腰,凑近李师师,笑了笑。

偏不正经。李师师心里嘀咕了句。

但面上她却止不住的是笑意,扬无咎瞧着此刻的她,又想到最初见面时面容沉静的她,心下只觉得无名的幸运。

李师师铺开画纸,望着扬无咎道:“郎君便现在开始如何?”

“当然。娘子想何时开始都行。”都依你,他想。

李师师静静地凝了那一树树梅花半晌,扬无咎便在一旁抄着手看着她,女子蹙着眉头,似乎在掂量该从何处下笔。

“画画最怕犹豫不决,不论如何,先下第一笔,不要执著于每一笔的完美无缺,重要的是每一笔都是连贯的,是顺着你的笔在走的。”

他的语气清淡却有力。

李师师定了定心绪,在画纸底部用墨笔轻扫出一片淡淡的水墨阴影来,扬无咎瞧了瞧,道:“娘子着了底,便如定了基调,画笔尽管向上绘去亦无不可。”复又抬头看了看那些遒劲的梅枝,李师师一边在心中想象着梅树从发芽到生长,开花的过程,一边由着画笔在画纸上如梅枝般蜿蜒开来,墨点融到墨痕中去,墨痕又晕成一片墨梅。层叠交缠,墨色深浅交织,也不过几笔而已。

李师师看着画纸上这副心中的梅花图,觉得轻松,可潜意识中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扬无咎笑:“娘子兴许在想画虽是你心中的画,可又不是十分相像。”

李师师点点头。

扬无咎走到梅树下,伸手折了一节梅枝,他将梅枝上的几朵梅花小心摘下,放到砚台上,用墨石轻轻研磨几下,待梅花的红色将将汇成液体而又未被浓墨的黑色所掩盖时,伸手拿了李师师手中的画笔蘸了蘸,将沾有极浅红色的笔尖在李师师勾勒出的梅花上轻点了几下,墨色的映衬下,那浅红竟也如满树红梅一般艳丽了。

“墨色极好,但艳丽之色亦可适时点缀。”他收了笔,说道。

李师师自从见过扬无咎的墨梅图后,心中总以那幅图中大片的墨染为基准画这幅画,不免牵绊住了。他却看得出来,花色入图,倒更像是花灵入图,这景色,顷刻间融进她心中去了。

扬无咎见李师师面上隐隐浮着惊喜之色,忍不住开口道:“娘子心中觉得艳丽之色较墨色如何?”

李师师有些疑惑,问道;“郎君何故此问?”

“色泽艳丽,夺人眼球,墨色是否能与它并举呢?”扬无咎的神情有一丝恍惚,虽然刚才是他亲手添了红色,觉得是应当下之景,但总让他联想到了前些天赵佶的那番言论,虽然他不以为然,但终究心里落了个梗,有些担忧。

看着他的表情,李师师思考了片刻,走到他身侧说道:“郎君刚才也说,艳丽之色亦可适时点缀。那么,墨色入主,红色作辅,又有何不可呢?谁主谁辅,绕来绕去,还不是归咎到了先前一直在说的画意上了吗?画意需要墨色,墨色就该入主,旁的艳丽之色不能抢,也抢不得,不是吗?”

“娘子所言不错,是我多虑了。”扬无咎醒醒神,笑笑。

李师师接着说:“郎君似乎在担忧什么?”

“担忧......偏要说担忧的话,便是担忧画意被禁锢吧。”

“师师却要说,不必担忧。”女子神色坚定,眼神清亮地望着他。

他反问:“为何?也许世间樊笼,画意难逃。”

李师师笑了,她的眉宇间跳动着感染他的情绪。

“如果世间必然为一樊笼,那么画意便不逃,既然所有人都在樊笼之内,樊笼同天地已然没有区别,尽可忘了有樊笼一说,画意还是画意,选择画意的人还是会选择画意,不是吗?”

也许是微风吧,几片梅花花瓣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下在李师师的发顶,艳丽的红融进墨色的长发。

在扬无咎眼中,洒脱说着“忘了樊笼“的她,让他想要走近。

他迈了一步,离她很近,他比她高出许多,微微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天地樊笼,除却画意,亦择人相伴。”

凑近她的耳边,他的声音像烟火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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