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周南赶去汉江探望意霞。在此之前,他投寄给中国妇联的一封信,得到了有关领导的批示。在政府的帮助下,意霞当上了一名环卫工人,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廉租房。
走进她的小屋,意霞散发冷光的面孔如葵花般地摇向他,散发冷光的身体迅速在他的怀里升温,他不能拒绝,也不能放纵。他转移视线,只见意霞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四周墙壁上贴着她抄录的诗句,还有过去他为她拍摄的照片。
“我买了一张双人床,想在它的床头贴上咱俩的结婚照。”意霞的脸上泛着红晕,在他面前脱下外衣,解开掩饰在处子身上的一缕春衫,将一张新月般的面孔投向他,红唇如诉不知要表述些什么,然而心里所要表达的意思,都已含在她那双热情似火、柔情似水的黑葡萄一般的瞳子里了……
“我的手有毒,我的眼有毒,我的拥抱有毒,我的身体有毒,我的吻有毒,我的体液有毒,连同我对你的合璧的欲望和占有的思想都有毒……”周南依旧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沙发上,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揪着沙发的革子,用感觉有限的理智拒绝着她的情感说:“对不起,意霞,尽管我想这么做,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我的吻也有毒,我的身体也有毒,我的体液也有毒,连同我对你的求爱的欲望和依靠的思想都有毒。”意霞说,“可是,我想你没有毒,我对您的爱情与尊敬没有毒。”
“是我的毒,将一个女人和一个家庭的幸福给毁了,我不想让它卷土重来,让它去毁灭另外一个女孩子和另外一个家庭的幸福!”
“昨天我读了一本书,书中说,只有相似的人才能相爱,相爱的人才能到一起。我们如此相似,又如此相爱,怎么就不能到一起呢?”
“我不是没设想我们的将来,可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的将来,就会被憎恨我的人、帮助你的人一点一点地吞噬掉。而这些,现在你都还不懂。”
“趁我现在还不懂,求你爱上我好吗?等我懂了的时候,你再慢慢地离开我……”意霞失望地理好衣衫,颤颤地走到了窗帘边。她一边背对着他饮泣,一边苦苦思索自己不能得到他爱的原因。就如同她不能上学,不能有亲人,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工作的原因一样。这有毒的身体呀!爱人是人的一种本能,被爱是人的一种渴望,如果连这种本能和渴望都不能得到满足,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她这么痛苦的样子,他的灵魂在撕裂!他想在这个美丽而单纯的姑娘面前,她有哪一点不配自己去爱呢?她生命的花朵因爱的燃烧而绽放,也将因爱的熄灭而枯萎。
“意霞,我答应你……”他缓缓地走到她的背后,像下定了决心似地对她说,“当我们有一天,什么都不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们不害怕,不埋怨,也不后悔。”
“好吧。”意霞转过身来扑进他的怀抱,眼里泛开了喜悦的泪花。透着一层春衫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于是圣女的双眸羞赦地合上,渴望他用真情打开她那把象征着处女情结的幸运锁。
“这是什么?”看着她洁白如玉的颈项,呈圆锥状微微颤抖的椒乳,要做到坐怀不乱很难,害怕少女的敏感会再次激起自己欲望的浪滔,示意她自己将那枚幸运锁启下。
她将内衣往外褪去,露出两轮洁白如玉的乳廓,原来这是一把黄灿灿的花锁,小巧而精致的象征着富贵与吉祥的金钟花。
“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意霞坐在沙发上说,“我妈妈患有心脏病,在她满月的时候就被人遗弃了。我爷爷带我爸爸看病,捡到了我妈妈。我妈妈长到十七岁,就由我爷爷做主许配给了我爸爸。后来,我爷爷死于车祸,我爸爸得肝癌死了,我妈妈也因心脏病去世,丢下我一个跟小叔一起过活。我妈死的时候,将这个交与我,她说最恨我姥爷,如果我能找到他,替她扇他两耳光……”
“我一定会替你找到他的,替你,替你妈妈完成这个心愿!”周南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将她冰冷的脚暖在怀里,不停地陪她说着话,给她讲故事,直到将婚誓发到她的十指尖尖上,才换得她的一醉而睡。发乎情,止乎礼,从她睡梦中露出的笑靥,从他夜灯下批注她的作业传出的一声轻微的咳嗽得到了一种完美的体现。
这年冬天,由于老伴的病危,加上家庭的变故,符积业突然间苍老了许多。年轻时的他风流倜傥,年轻气盛,独断专行,主宰家中的一切。年老时则显得老练世故,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为己所用。按理说医生是不能抛弃病人的,何况这病人是自己的亲骨肉。由于他年轻时一时冲动将有病之女像甩包袱一样地抛弃了,以至于常年背受妻子的指责和家人的埋怨,以及自己良心的谴责。如今,他可要学得圆滑一点。在几次规劝符海心离婚不成之后,他想着要召开一个家庭会议,让家庭成员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以此来达到将有病之人驱出家门的目的。于是,为了体现自己的民主,他把当事人周南也请了回来。
符积业先征询林可心的意见。林可心一边看着众人,一边内心里矛盾重重。从情感的角度讲她是不忍心他离去的,他们同属家乡人,有着相同的阶级和感情基础,他一离去,从此再也没有人会替她说话,关心她,同情她,安慰她了,她便成了一个孤立无援的人。然而她又不能同意他留下,如果同意,便即刻会使人联想起他同她的那层特殊的恋人关系,遭来众人的非议。然而,在丢失了内衣之后,她对像猫儿一般不停沾腥的符积业多少有点惧怕。如是,她不得不违心说出“同意”两个字,同意他们在感情破裂的基础上离婚:“按着法律规定,他们夫妻感情不和,而且已经分居两年,够得上了离婚的条件。”林可心陈述着自己的理由,话中藏着话,如果符海心和周南离婚理由成立的话,那么,她和符小虎之间的婚姻也便可以解除了。
符积业听了她的意见,脸上露出几丝得意,随后将目光投向周南,锁定在他脱下风衣后胸前挂着的一把花锁上。
“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符积业突然神情大乱。
“意霞的。”周南说,“她妈妈生前留下来的。”既然他对它感兴趣,周南就将那锁取下,递与符积业细看。
“天哪,我那可怜的女儿雪心!”符积业接过来,见那花锁的一面刻有弃女“雪心”的字样,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你?你?你跟我那外甥女意……意……”
“意霞!”符美心一张丧失血色的脸素来阴冷,眼里也因丧失人性之光而变得狠毒,“他们早就在一起了!这个花花公子,就在我妹妹符海心还没有退出时,他就已经选好了预备队员!”
“你跟他发生关系了?”符积业铁青着脸,眦裂开那张大口。
“可惜你的外甥女是一个天生的肝炎病人,可憎我也是一个从内到外、肮脏龌龊之人,头脑中有着俗人那种怕惹祸上身、怕担包袱的想法,也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顾虑。否则,你也不必开这样的家庭会,为我和符海心的事操心了。我也不会对她拒绝,对她撒谎,对她敷衍,带给你外甥女那么多的委屈和痛苦了。”周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好吧。”符积业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既然你能和我的外甥女搞在一起,那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了。她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且又染上了这种病,你当好好地照顾她。我也会补偿她的。对于符海心,她的路还很长,她需要一个健康的稳固的家庭,我还是建议你跟她好合好散吧。”
“爸爸,你这是往他伤口上撒盐啊!你一定不会忘了四十年以前,你是怎样将我大姐遗弃的,她在这个世界上是怎样地恨你。我的妈妈……由于想念失去的女儿,到现在都神智不清了……我们一家人学医,到头来个个都不喜欢他的病人,甚至抛弃他的病人,我不知道这是社会的悲哀,还是我们这个家庭的悲哀!是我们做医生的悲哀,还是那些做病人的悲哀!”符海心眼看着跟周南之间的那条红线被剪断,泪水夺眶而出道:
“今天,你又在鼓动一家人犯类似的错误。作为一个家庭,一定要讲责任,讲道义,讲爱心,而不能像威尼斯商人那样薄情寡义,将自己的财富和欢乐凌驾到别人的贫穷和痛苦之上。俗话说,一人有难众人帮,在周南最需要大家帮助的时候,我们怎么能弃他不管呢?寒风苦雨中,雄鸠尚知用翅膀庇护它的爱人和孩子;山穷水尽时,鱼儿尚靠相濡以沫让对方活下去。动物尚且如此,何况我们人类!当风雨袭来的时候,有谁能为他遮风挡雨,有谁能给他温暖关爱?如果你们要我离开他可以,除非你们将他的病给治好了,除非他对我薄情寡义、情断义绝……”
“符海心,我看你脑子不正常吧!”符美心气冲冲地说,“他得的是绝症,是治不好的。难道你一生的幸福,就葬送在他的手里吗?你单纯、善良,凡事爱替别人着想,别人正是利用了你这一点!”
“我……我……”周南一直绞着的手松开了,将符积业置于茶几上的那只花锁抓在手中,“感谢你过去把符海心交给我,赐予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是我自己不争气,身体不争气,留不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我对不起符家,对不起符海心,是我连累了你们。如果符海心同意离……那我也就同意吧。”
“周南,你不能走……”看着周南痛苦不语,脸上带有去意,符海心伤恸欲绝,双手紧紧地钳着他的手臂,“我不同意,我不会同意的……我爱你,永远爱你……”
“符海心,你这么没骨头,符家的脸给你丢尽了!”符美心几近咆哮道,“他这个伪君子,臭流氓,都沦落到了丧家之犬的地步,还在装好人。你们看,我们符家的女人,除了我妈和大姐,一共六个,他就占用了四个,几乎大小通吃。先是大嫂,随后是我,下来是符海心,最后连我的亲外甥女意霞都不放过。这是一副什么嘴脸?是伪君子,流氓,色狼,花花公子,是乱伦!我现在一躺在床上就睡不着觉,眼前出现他摧残我,玩弄符海心,私通林可心,作践意霞情感和肉体的情景。在他身边,赤裸裸地躺着四个女人,她们血亲相连,然而又都吃他的甜言蜜语,受他的控制和支配,向他示爱承欢,在他身子底下扭曲和呻吟!这是我们符家的耻辱!符家做女人的耻辱!他这个穷坯子,下里巴人,爹不亲娘不疼的,这样不停地占有女人,其目的就想夺符家的财产,败符家的门风,以满足他仇富的心理和一步登天的欲望。我现在就要替符家清理门户!将这个色狼,从我们符家驱赶出去!”她狂跳如雷,欲给周南一记耳光,被林可心挺身而出遮挡住了。
符美心舌如蛇信,语如毒矢,劈头盖脸地射向周南,使周南感觉如万箭穿心,肝胆爆裂。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朝着门外接连打了十几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