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他在出国前一直想见她一面,所以以散伙饭的名义不知道请过多少次客,可惜那会儿没人知道玫的下落,她也没能在任何一场聚会中再出现过。
玫在二月底收到梁辰的告白,北方的寒冷冬夜,她像只幼鸟一样在他怀里颤抖不已,热恋中的一对人儿,恨不能把彼此抱紧再抱紧,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梁辰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
“美晞,等你毕业,咱们就光明正大在一起。”他附在她耳边讲悄悄话,气呵到她耳唇上,痒痒的。
玫不觉得伤心,谁让他是他们学院的讲师,谁让她无可救药的陷入爱里,谁让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任何情话能比一句“等你”更让人动心。如果受点委屈就能获得美好的爱情,那么,为什么不呢?
可是,玫没办法预见,从这一刻起,沙漏已被倒转,距离她被学校劝退,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而那时候她深拥着的这个男人,早已背弃她离她远去。
2010年的夏天,对玫来说,只是一片被谎言灼烧殆尽的荒野。
五月十三日,玫故意逃掉了上午的一节口语课,因为前一天晚上去体育场陪梁辰看球赛,玩到凌晨才回宿舍,学校的宿舍有宵禁,晚上十一点半至第二天凌晨五点都是铁门紧锁。
“你翻墙过去吧,还好不太高。”梁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不要,我才不翻墙,你直接去找宿管阿姨说个情让她开门,我不就进去啦。”玫当时喝得有点醉熏熏的,听他那么说心里是有点介意的。
“找宿管回头她又要问东问西,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跟个中年男人回来,她们肯定讲你的是非。”
“我才不怕,我男朋友送我回宿舍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玫越说火气越大,最后竟忍不住吼了起来。
看玫真急了梁辰立马把她搂进怀里,石子甬道边的路灯撒下暖橙色的光芒,一只飞蛾扑向光源,频繁发出与玻璃撞击的声响,夏日的微风轻柔,她在他扎实的拥抱里缴械投降。
“美晞乖。”梁辰和她讲话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温柔,可能是看出玫还是有点失落,梁辰低头吻了玫的额头。
玫其实很希望这吻能落在玫的唇上,但是梁辰给予的感情是非常克制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克制,玫才容易陷进小小的满足里不能自拔,像胡闹的孩子突然得到了觊觎的糖果,继而想要更多更多。
玫就抱着对爱情大大的憧憬一直睡到了中午,直到手机铃音突然响起,脑袋还是晕乎乎的,看也没看就接通了电话,那一刻的玫并不知道,噩梦就是从这通电话开始的。
电话另一端是个讲话带口音的女人,但是浓厚的乡音并没有阻挡玫理解她的意思和感知她的愤怒。各种极尽侮辱的言辞如倒垃圾搬从电话的另一端涌进玫的耳朵,像颗深水炸弹,瞬间在玫脑海爆炸,玫一下子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挂断,玫本来以为是对方拨错了号码,可是又有陌生号码打进来,挂断一个还会有另一个,周而复始,把玫卷入恐惧的漩涡。可能是因为打进来的电话太多,没过多久,玫的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其她三个室友吃完饭回来,玫听到她们在楼道里的说笑声,推门看见玫,她们显然也有点惊讶,三个女生都心照不宣的收了声。
玫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没有梳洗,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
“出……出什么事了么?”玫小心翼翼地询问,心头笼上一层黑雾。
没人回答她。
睡玫旁边铺位的女孩甚至狠狠瞪了玫一眼,同学一年多,玫知道她是那种性子很烈的女孩,而且喜欢打抱不平,看到她对自己这幅脸孔,玫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对铺的女孩拿起纸篓准备出去倒垃圾,她平时对谁说话都很客气,很少得罪人,玫走过去拽住她的胳膊哀求道:“求求你告诉玫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看其她两个人,小声问玫:“你真的和梁老师在一起了?”
玫瞬间愣住,第一反应是她和梁辰的关系曝光了。难道这件事对他产生了什么不良影响?那自己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飞奔到爱人的身边,告诉他不要怕,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会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然而,就在玫脑子飞快思量着该如何安慰梁辰的时候,这个女孩说出了让玫此生最痛最难忘的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梁老师他有家?”
像一把匕首直接把她订在了死刑台上,玫当然知道女孩说的“家”是什么意思,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玫怔怔望着她,泪水不汹涌,手还不甘地箍在女孩胳膊上。
“你,你胡说什么?”
女孩吃痛叫了一声,撇开玫的手,说:“不信你去学校贴吧看,都传开了。”
“不要脸!”旁边铺位的女孩吐了口痰,玫来不及和她理论,匆匆打开电脑上了学校的贴吧。
几个小号在学校的贴吧上发了一些声讨玫的帖子,帖子里的图片都是玫和梁辰约会时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抓拍到梁辰昨天晚上吻她额头的动作,玫的脊背突然升起一阵恶寒,原来他们已经被跟踪很久了。贴吧里有人开始跟贴回复,帖子被炒上贴吧的头条,玫的个人信息,包括姓名,家庭住址,学校,院系,手机号码,甚至是家里的座机号码,通通被人公布到了网络上,平时不怎么活跃的校园贴吧,被这一记石子,激起了不知多少水花。
玫一整天都躲在寝室里,也不敢让室友帮自己带饭,饿着肚子苦挨到了凌晨三点,才忐忑着把手机开机,望着一个个未接来电,一条条未读短信,玫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梁辰的样子,这张脸的喜怒哀乐都曾在玫面前毫无保留,玫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那个下雨天为她打伞宁愿自己半边身体淋在雨中的男人;那个看她被高跟鞋磨破了脚背着玫走了几条街的男人;那个总是紧紧抱着她说等她毕业了就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这么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骗了自己啊?
玫躲进厕所,拨了梁辰的号码,机械女音提示“对方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稍后再拨”,玫不死心得拨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泪水都流干了,只剩下哽咽。
梁辰已经把玫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