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难免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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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小子?”
那头传来绿毛懒洋洋的语句,从隐约可闻的嘈杂摇滚乐声中,不难想到,他又是在某一个舞厅或是酒吧鬼混。
“来船坞吧,我有事儿和你聊。”
坐在公交车上,我疲累的揉着眼窝,脸色难看。
“又要说教吗?哼~可以,来凶灵酒吧,我顺便帮你处个对象。”
懒散的声音的尽头,裹挟着清脆的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够了,够了,刘军!何必苦苦折磨自己呢?”
“什么?我折磨自己?哈哈,我快活着呢?小子!”
“玛德!”我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大声呵斥道:“够了!你他妈的都没有性功能!还去那种地方逞什么强啊!”
初夏的阳光明媚,像情人的含情脉脉。
四季之中最令人陶醉的一缕光亮倾洒在了我的脸庞上,可我却拿着那份爱,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来不及阻止了,我将压抑在心底七年之久的秘密,脱口而出。血淋淋的,我撕下了刘军裹满了全身的放荡不羁的面具,露出了那自卑,怯懦,伤痕累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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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你嫖长,对方还是枝子?”
一口酒水喷洒在了校服上面,我憋着坏笑,缓了缓。
“不过,两厢情愿也算不上是嫖吧?”我嘿嘿笑着,不怀好意的将重音落在了‘嫖’字上面。不过,刘军并不在意,其实他压根儿都没有听到,如果不是已经喝到不省人事,他也许一辈子都对那段过往三缄其口。
“嗯~”
刘军甩了甩那从绿毛,又开了一瓶啤酒,“来,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胃出血。喝,兄弟!”
我耸耸肩,“抱歉,咱俩感情浅,只能小口舔。”
不过,刘军并不在乎我喝不喝,事实上,他还没等我开口,便扬起了脖颈,不要命了般的,往自己胃里浇灌着酒水,直呛的满面通红,从鼻孔里边喷出了啤酒沫子,他才不得不停下来,大口的喘息起来。
“啊~哈哈哈。痛~痛啊。”
忽然,刘军手舞足蹈的趴倒在酒桌之上,鬼哭狼嚎般的,呜啊呜啊胡乱吼叫着。“痛?还是痛快?”我问。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咎由自取!玛德,我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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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子悲痛欲绝,她不明白,自己万里迢迢寻找的那个人,怎么变成了一个猥琐的嫖客!她绝望了,就连被那帮罪犯绑在床上,她都没有放弃希望,可在看到刘军的那一刻,她放弃了。。。
刘军给她松了绑,一言不发。
“是误会吗,对吧?”
哽咽着,枝子无意识的揉搓着被绳子勒的红肿的手腕,问道。
刘军摇了摇头,没有看她。“不,你看到的就是事实。。。”
枝子想扇他一耳光,但她没有那么做。相反的,她止住了哭泣。“我一个人来北京找你。。。我以为你还是原来的模样。。。我以为我俩还可以好好的。。。原来,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聪明。。。”
刘军这辈子都没法忘记那一晚,他始终低着头,等到枝子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他听到了一声破碎的声响。他终于抬起了头,不过,他没有看到枝子,落入眼眸的只是个可怜兮兮,支离破碎的梦,一个少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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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我有一次踏上了那条岔道丛生的杨树林小道。
我热爱沿途的田野和茂密的树林,脚趾灯红酒绿的都市,漫步在乡间的最大不同,就是能够诱发出一股发自肺腑的诗情画意。特别是置身于鸟语花香的夏季,感受着大自然那种沁人心脾的力量,任何人都会抛却烦恼,忧愁,忘却现实的苟且。往常独自一人徘徊在这儿的时候,我总能嗅得到心底那酝酿着的诗情,可今天,故地重游,我却没了那份闲情雅致,事实上,长大以后,我很久都没有感受到内心的那股诗意了。
咬着牙,我一步一步的走到那座废弃的老船坞,随意找了个木墩,我坐在上面望着河面。当年栀子姐轻生的地点,就在对岸不远的地方。
忽然,一条锦鲤跃出水面,而后又迅速沉寂了。
揉了揉下巴,我微微觉得遗憾,应该带鱼竿来的才对。。。
百无聊赖的,我左顾右盼,偶然的,我的眸光转到一块较大的花岗岩上,不由自主的,我走了过去。抚触着那块石头,过往的一幕幕便大张旗鼓地浮现心头,惹得我莫名的一阵烦躁。
蹲了下来,我伸出手掌,开始急切地挖起地面上潮湿的泥土,连带着不知名的杂草,都被我一并丢到一旁。很快,我找到了那东西,一只七年之前埋下的玻璃瓶。
盯着那只瓶子,我摇头苦笑。里边折叠着一张纸片,微微有些泛黄。良久,我抑制住了打开它的冲动,原封不动地,我重新把瓶子埋了进去。那动作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呵护一簇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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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河边,脱掉鞋子,我把脚泡了进去。盯着水里的倒影,我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复杂的神情。忽然,熟悉的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传过来,扰乱了我乱麻一般的思绪。扭过头,我看到刘军正一步步的朝我走来,他的左手,拎着那只灰色的钢盔。
“头上怎么缠了一圈?”
他走到我身后,居高临下的问道。
“被人袭击了。”
我拍了拍身侧的草地,示意他也做下来。
“玛德,咱俩这脚丫子能顶的上一家排污厂了都。”刘军笑了笑,坐下来,脱下了马靴。
“找我来干嘛?”抽出一根烟,他满不在乎的道。
我转过头盯着他看,是的,如此近的距离,好久都没有过了。“干嘛?眼神怪怪的?”叼着烟,刘军抖了抖眉角,坏笑道。
“一直这么活着,还没觉得厌倦吗?”我盯着他满脸邋里邋遢的胡茬,问道。
“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能怎么样?”吐了口烟圈,刘军神色落寞。“这么折磨自己,大该常常会感到生不如死吧?”伸手挥散耳畔的烟气,我问道。
“嗯,所以我最近一直在计划着怎么去死。我真的什么也没剩下了,以前还勉勉强强算是个混混头儿,可现在,被一个后起之秀给代替了。。。真的,我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老天对我有点儿狠了。。。”
四周就我们两个,刘军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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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公司倒闭了,为了继续供养刘军念书,他的妈妈决定改嫁。这种做法极大的刺激了刘军的几个叔叔,他们觉得妈妈是在落井下石。就买通了几个社会流氓骚扰刘军他们孤儿寡母,当时刘军的年纪正值血气方刚的当口,脾气火爆。他就去找自家的叔叔理论,争执中,他痛扁了叔叔一顿,再然后,刘军便被抓进了拘留所。
令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亲叔叔,一个衣冠禽兽,竟然因此怀恨在心,就故技重施,买通了几个一同被关在拘留所里接受教育的小流氓,每日每夜的痛殴刘军,终于有一天,刘军怒了,也不知是从哪儿弄了块砖头,猛地砸在一个混混的脑门上。当然,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的砖块被夺了去,慌乱的扭打之中,有人用那个砖块重重的砸到了刘军的下体,就那么一下,他就昏了过去,听事后路过的警擦讲,他流了好多的血。。。
拘留所怕事情闹大,就请来了一个江湖郎中,草草的给刘军包扎了一下,消消毒,仅此罢了。
两天以后,枝子便来探望他。。。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刘军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干净的女孩子亭亭玉立的站在不远处,见刘军走了出来。女孩朝他挥了挥手臂,开心的笑了。
“嗨,又见面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