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妹妹和妹夫拎着半个西瓜来看我和老妈,一家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即时即景,就说起了西瓜。
不是西瓜季,自然贵一点,看在钱的份上,每个人吃的都很仔细,把个瓜皮啃得发白,吃过了,都才说没啥滋味,意思是吃了不是时候吃的东西,味道总归有些差异。买西瓜的人不乐意了——妹夫说这时吃西瓜才够味儿呢,几毛钱一斤的时候天天吃,你就感觉不出香了,我附合说就是就是,好久不吃,突然吃到了肯定感觉不一样,就跟我们差不多,你们工作忙,很久见不到,见到一次就感觉非常亲,如果天天见,天天在一起,说不定还会有矛盾呢。
老妈同意我的想法,她说美味不可多用。小妹就笑,这哪跟哪呀。老妈看着她的孩子们吃得香,就只吃了一小块。她其实是尽量想让我家儿子多吃一点,在她的观念里,最小的就要多占多吃,这与现在很多人的想法有根本上的不同,就孩子的父亲所言,孩子小,吃的日子多着呢,应该紧着老的吃才对。
我们记起小的时候,那时住在建工一村,职工有工作有土地,到了季节,总会有那么几天,西瓜吃不完的吃,成筐分。我父母都是职工,每人一份,我家就比大多数单职工家庭多出一份,四个孩子,不是最多,也不是最少,分来的西瓜,可以管饱管够地吃;想长期吃的话不可能,那会儿没有南北换季调运果蔬的事儿,季节过了,就要到另一个长期吃不着也看不着的时候。
那年,我家后院住进一户姓王的大户人家,六个孩子都在上学,其中一对是双胞胎。母亲没工作,父亲是采油工,还有一个病在床上的老母亲,家里生活非常清苦,一点点细粮基本都拿去换粗粮了,这样可以多得一些,再加点破烂菜,量就不是一点点了。
入秋了,王家老母亲病重,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有一天她就特别想吃西瓜,他家分到的西瓜早让孩子们吃完了,再想吃得到来年,看老人的身体,兴许等不到那天。已是深秋,瓜园早就满目荒凉,爪影都看不到。
王家打发他们家的小女儿来问我家有没有,如果有,给一小块,来年一定还个整个的。老妈一听这话,赶紧去仓房的窖里把最后一个西瓜拿了出来。
每年都这样,老妈会特意留下一个两个的放到窖里去,国庆节再拿出来分享,这事全村都了解,有条件的也都尽量这么做。人们知道那东西就是一股水,有多少也不经吃。很少有人家会留到那个时候。父母有心,留下来给孩子过节,够新鲜的。在那个物质贫乏的某些日子里,能吃上西瓜真是件令人美味好几天的事,我们心里都有个小小的期盼,盼着那天早早到来。
妈妈把西瓜小心地放在案板上,用刀切下一半,然后把另一半小点的放在大盆里用盖帘盖好,接着她就捧起那大半个西瓜准备送过去。这时小妹突然上前夺了西瓜说,我去送。话音未落,那半个大西瓜“啪”地一下掉到地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我们全都吓傻了,妈妈一怒之下甩手就打了小妹一巴掌,小妹哇哇大哭起来,妈妈一句话没说,抱起另外半个西瓜,拉着王家小妹就走了。
那年的十一,我们没有吃上西瓜,王家老太太也在十月中旬离开了人世。王家说,是我们让王老太太多活了几天的,老太太见了西瓜有了精神头,吃了两小块,还跟家人说了几句话。王家对我父母一直感恩不尽,时常提起。
这会儿提起此事,小妹说真奇怪,他家怎么不让大人来要呢,我是怕王家小妹比我小拿不动才自告奋勇要去送的,结果西瓜没了,还挨顿打。我们全都笑了。老妈说我去的时候他家人都围着老太太呢,哪敢离开,就怕一时人不行了。唉,那时真是困难啊,吃块西瓜都没有,现在一年四季都能买到。
西瓜吃完了,接着又是一盆洗好的苹果端了上来,我们都不能不承认:现在的生活确实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