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人衣大人《如怀尺璧》
“公主身子恢复得不错，”沈四海切完脉悠然说道，“只是这心病，还需慢慢养。”
凡颜看向沈四海，很是认真地问道：“沈师爷可有法子？”沈四海闻言先是一愣，后又微笑摇头。
“你呀，又难为沈先生，”公主整整衣袖，“对了，沈先生，前些日子的粮米之事，你是如何办到的？一直未及细问。”
沈四海眸中含笑：“公主对这个有兴致啊？其实也简单得很，茶老散布谣言、鼓动百姓，逼樊家放粮，茶花骑良马去江都送信。”
“茶老与茶花？”公主十分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看起来单纯天真，先生交于如此重任，想必定是高人。”
“他们都是江湖高人，武功高强，隐得久了，没有沾染俗世之气，故而率性许多，办事却是可靠。”
公主侧头看向沈四海：“那么，先生也是江湖高人了，也许，比他们更高一些。”
沈四海略略沉思，认真道：“公主还是多想想如何养好心病罢，这个我可医不了。”
公主微微一笑，眼中目光流转：“我有一个请求，还请沈先生答应。”
沈四海上下打量：“何事？”
“我想拜沈先生为师，学学武功，”公主声音温婉、笑靥如花，一旁的凡颜不禁愣住，“公主要学武功？”
沈四海镇定如常，悠悠说道：“公主莫说笑了。练武本就是辛苦的事情，寒暑不断、闻鸡起舞，忍常人不能忍之痛，受常人不能受之苦，公主金枝玉叶，纵然在盛阳磨练了性子，仍是十分娇嫩。而且，练武之人大都从孩童起便习武，会走路就会打拳并非虚言，公主已经二九有余，更是难上加难。”
“如那黑衣人所言，沈先生天纵英才、成就不凡，除了从小习武，想必极高天赋也助益不少。”公主微微向前探探身子，“沈先生还未试过，怎知我没有天赋，或许不比先生差呢。”
沈四海眸中的笑意愈加浓了：“公主有时古灵精怪起来，还真是难以招架，”起身而立，“既然如此，明日起我来教公主习武，不过，若是公主吃不得苦或是天赋不足，我自然也不会教下去的。”
“先生想以此劝我放弃？”公主秀眉轻挑，“还是那句，还未试过、自是不知。”
已入秋日，江南还是一派余夏光景，日光和暖中带着几分薄薄燥热，天气渐凉里似有些许不易察觉，明媚爽朗、心旷神怡，于习武强身再适宜不过了。
沈四海来到公主府时，公主已经等在院子里，三千青丝垂坠而下，淡粉衣衫窄袖紧口、朴素无华，负手立于山石之旁，脸上满是盈盈笑意，看着他恭敬行礼。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完，公主认认真真拜了下去，听得沈四海问道，“公主从哪里学到这些的？”
公主起身回道：“拜师拜师，不拜怎称师父？”
沈四海看她甚是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颤，默然想着，自己孑然多年，蓦地多了个徒弟，还是女徒弟，人生际遇真是不可预料啊。
正自出神，公主清亮的声音传来：“师父，你要怎么教我啊？”沈四海收回遐思，两颊的绯红一闪即逝，两脚分开略宽于肩，上身缓缓成半蹲姿态、势如骑马，两手握拳、收于腰际，背脊挺拔如松，只道了两字：“照做。”
旁边，凡颜、刘婶、刘叔、山青四人站成一排，翘首以盼，看到沈四海摆出如此姿势，刘叔幽幽道了声：“这不是马步么？蹲起来很辛苦的。”
凡颜闻言便生了气：“公主要你教，你还较真儿了啊。”
沈四海依旧扎着马步，斜斜看向公主：“我已事先言明，公主若吃不得苦，可以放弃，就当公主未曾拜师。”
公主二话不说，两脚分开蹲成马步，扬起倔强的面庞朝向沈四海，却听他说道：“再向下蹲，后背挺直，两拳用力。马步是学武前的基本功，马步蹲得好，可壮肾腰、强筋补气、调节精气神，而且下盘稳固，平衡力好，不易被人打倒，还可提升身体的反应力。似公主这般软绵无力，学了招数也不过是花拳绣腿，不如不学，我也不会再教。”
凡颜刚想开口，就见公主递来眼色，只得闭口不言。公主依样照做，身子前后晃了晃，勉强稳住，看看对面沈四海的无甚表情，也绷起脸来。
日影悠长、光斑点点，旁观的四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公主与沈四海面对面扎着马步，汗水沿颊流下，湿了衣领、掉落地上，沈四海一脸轻松，公主却已紧咬下唇、目光游离。
“难得公主坚持这么久，先歇息罢，”沈四海开口说道。
公主用力眨眨眼睛，仿佛清醒一般，舔舔嘴唇说道：“师父先起来我就起来。”
沈四海闻言缓缓起身，收回两臂两腿，向前迈出两步：“公主可以起来了。”
公主闻言刚要起身，发现身子有点僵，晃了晃就要向后倒去，凡颜大叫奔来，只见沈四海伸手轻轻揽过公主腰身，说道：“这还不到一刻，这几日公主多练练，能蹲上一个时辰我再来。”言罢，待公主站稳，抽出公主腰际的手臂，行礼离去。
以后几日，公主常常在院中蹲马步，时间愈来愈久，凡颜坐在一旁有时都快睡着了：“我跟了公主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公主这般认真，就算那时讨好杨公子，也没这样拼命啊，”看了看日头，“一个时辰了，公主歇息歇息。”
公主慢慢起身，向着桥边浇花的山青大声道：“山青，你快去县衙找沈先生。”山青回头咧嘴一笑，放下水壶，拔腿便跑。
本来以为一个时辰的马步换得来学学具体招式，没想到沈四海来了教的是蹲马步打拳。公主依旧一一照做，凡颜也是一头雾水：“沈师爷不是说蹲一个时辰就好了吗？怎么还让公主这样做啊。”
“我没有说蹲一个时辰就好了，我的意思是公主能蹲好了再教别的。”沈四海一边说一边纠正公主打拳动作。
“沈师爷，看不出来你还挺严厉的啊，对公主都没有半分心慈手软啊。”凡颜很不高兴地撅起嘴，眼睛转转，又说道，“沈师爷，听说你救公主那日是一招制敌，可是公主拜师这么久，沈师爷也没有好好露一手啊。”
公主一听，望向沈四海，因着提起，只得狠狠点头。沈四海看着公主亮晶晶的眼睛，心下一软，说道：“好吧，我也许久没在人前舞剑了。”说完，伸手在腰间一摸，轻轻一抽，亮光过处、蜂鸣一般，定睛一看，原来是把软剑，如同银蛇上下翻飞，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凡颜愣住许久，才想起来叫刘婶、刘叔和山青。公主两眼不离软剑：“沈先生一直将剑带在身上啊。”
沈四海微微一笑，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抬起，剑尖划出半个弧度，转身已是快如闪电、剑光如云，嗡嗡声响愈来愈大，如虎啸龙吟。软剑上下飞腾，时而似鱼翔浅底，时而又似蛟龙出海，时而倏忽而逝，时而又凝滞不前。蓝色身影轻快敏捷、潇洒飘逸，凌厉剑气中不乏几许儒雅风流，刚柔并济，甚是赏心悦目。
忽地剑光敛于无形，沈四海转身面对公主，软剑已是妥帖地变成了为粗布掩藏的腰扣，长身玉立，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公主：“公主可看够了？”
公主看看旁边张口瞪眼的四人，略略定神答道：“够了，不料沈先生剑法如此高超，我心悦诚服，”打量了一下沈四海的表情，继续说道，“沈先生舞剑前说，许久不在人前舞，先生的意思是人后常常舞剑了？”
沈四海轻轻挑眉，收起笑容：“嗯，是这样。”
“先生，教我剑法可好？”公主还是问了出来，期许地望着对面玉树临风的男子。
“公主拳法还没学好，又想学剑法，”沈四海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太好，公主忙说道，“我是说，不知为何，方才我觉得对剑法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请先生教来试试。”
“公主莫不是在骗我罢，”沈四海总感到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清，反倒好奇心起，“公主这般说，我就试试罢。我常在城外山上练剑，那里宽敞些，不像这里碍手碍脚，”看看山石草木，又看向公主，“只是，我都是骑马去那里的。”
没等沈四海说下去，公主就抢着说道：“我学就是了。”
山间树林，林间空地，马车达达而来，跟着一匹白色高马。蓝衣男子停下马车，将一袭淡粉的女子扶下车来，牵过白马，一点一点教女子如何上马、骑马。
只是，任沈四海再细致耐心，公主还是学不会驾马的技巧，也许是不愿服输，公主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个不字，认真有余而悟性不足。
沈四海无奈护在白马边，看着公主手忙脚乱，叹气摇头，忽地飞身上马，坐在公主身后，手把手教，“公主看，是这样握的。”
不多时，公主开窍一般行止自如，高兴地正要去谢沈四海，转头就迎上他深如寒潭的眸子，才发现，她离他如此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天地止于此刻。
他看到她的脸上渐渐飞上两抹红晕，似盛放的灼灼桃华，令人沉醉。却不知，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她寻觅已久的柔情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