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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昭武使者

昭武国使者入京进贡,据说带来了两价绝世贡品,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京城上下一时沸腾起来。

“哪里会有什么绝世贡品,”皇帝放下手中茶盏,拿起一旁的荔枝,看向盛阳长公主,“就如这荔枝,生长在江南,在北方稀奇一些罢了。”

长公主为皇帝斟茶:“献给我朝的贡品,必定是稀有之物,权当开开眼界,皇兄不必为此生气。”

“朕并非生气,昭武国使者尚未觐见就搅得京城风生水起,这还了得?”皇帝啜了一口茶,情绪平复下去。

“皇兄英明睿智,且看他献上什么贡品,当场拆穿,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了,”长公主一副淡然表情。

“对了,”皇帝打量盛阳长公主,“皇妹可有兴致同来看看昭武贡品?”

长公主先是一愣,随即笑靥如花:“皇兄若是允许,臣妹自然愿意。”

进贡那日,苍穹万里、风和日丽,清风徐来、心旷神怡。大殿之上,皇帝庄重威严、居高临下,一干文武大臣列于左右,盛阳长公主盈盈一立,梅红色的礼服衬得她白皙柔嫩、优雅大气,不失为一国长公主的风范。

使者三拜起身,一通辞令后,拿过身后一名侍者手中精致的木雕盒子,朗声说道:“这是灵香四两,虽然量少,却有三日起死回生的神效,能令染病遭灾死去的人复生,而此香香味殊异,几十年馥郁如旧。”说完,打开木雕盒子给众人看,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只见盒中仅有香丸数粒,大如雀卵、黑如桑椹,香味渐渐飘散开来,清馨浓郁、悠远淡雅、沁人心脾,时而缥缈如远黛,时而厚重似苍木,闻之令人精神抖擞又沉醉其中。

安静的大殿一时尽是窃窃私语,皇帝脸上讥讽的笑意一闪而逝,孔子有言“不语怪、力、乱、神”,对于长生不老、起死回生这种事,他不是不渴望,只是史书上太多已成笑柄的前车之鉴,让他对眼前的使者难以信服。

与半信半疑的朝臣和彻底不信的皇帝不同,盛阳长公主此刻却是眉头紧锁,再镇定自若的神态都掩不住这丝紧张。对于这灵香,她竟也有着对那剑法一般熟悉的感觉,甚至是更为亲切的感觉。她深深晓得皇帝的心思,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还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训斥。盛阳长公主虽然对种种奇怪的熟识感颇为不安,可是又无能为力,剑法尚能强身护体,而灵香不知是福是祸。

皇帝清清嗓子,大殿重又安静下来:“使者远道而来、辛苦非常,灵香是珍贵宝物,因非我朝所有,入了外库罢。”一旁的太监闻言接过灵香。

使者转身拿过身后另一名侍者手中的布包,掀开一看,大小如狸,似黄色幼犬,小巧羸弱、毛色干枯,一副疲惫萎靡的样子:“这是猛兽一头,威慑百禽不在于身形大小,屈服万兽不在于面貌美丑,此兽可退却魑魅魍魉,堪称护国神兽。”

言毕,大殿之上便沸腾起来,嬉笑之声也不绝于耳,平静无澜的皇帝开口说道:“猛兽非凡物,不知生于何方、食啖何物、膂力如何?”

“猛兽生于极远之海的仙洲神岛,寿数无穷、食气饮露,发威之时,一声吼叫,千人屏气、牛马恐骇。”

众人听罢,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笑得更甚,皇帝微微倾身:“不如使者让猛兽吼叫一声,显露风采。”

使者颔首,一手抱稳猛兽,一手指着要它发出声音。猛兽眨眨眼睛、环视周围,不停舔着上唇。众人两眼放光、无比期待,等了许久还见它舔唇,正自失望之际,一声吼叫迸发而出,如闷雷滚滚,似惊天霹雳,声音雄厚洪亮、良久乃止。皇帝坐稳身子、两手堵耳,朝臣太监都匍匐在地,盛阳公主与身旁的凡颜抱成一团,吼声止住许久之后还是心神俱骇、不能自已。

皇帝坐直身子、整整衣袖,眼神顿时冰冷刺骨、凌厉狠辣:“昭武国远在西域,不想竟有如此宝物神兽,两国交好多年,昭武此时方进献,不知诚意何在?”

使者躬身答道:“昭武距此几万之遥,虽是西域,却也水草丰美、风调雨顺。曾远望东方,高山绝巅云烟雾霭终年不散,我王便知贵朝时有英明君主,也仿效贵朝贱百家而贵道儒,薄金玉而厚灵物,因而求访天下,不惧路途遥远、不废辛苦劳累,十三年求索终成正果,搜到灵香、请得神兽。”使者顿了一顿,目光如炬,“今日进献,仰鉴天姿,竟不识悬济众生、助政升平的二物,方知累年辛勤换不来半点诚心,令人失望。”

刚有朝臣要反驳使者,皇帝就示意退下:“路遥才知马力,纵是宝物神兽,也需时日解其真实,使者何必如此心急,既已进献,本朝自会善待。来人,将猛兽好生安置在相宜苑,不得有丝毫差池。”话虽如此,可是皇帝如何不惧那猛兽,灵香起死回生之效若为人证实,岂不是天下大乱,而猛兽仅仅吼声就抵得过万千军士,谁知这昭武国中还有多少灵香猛兽,抑或什么宝物。猛兽威严已为人所知,仿如一柄利器,在己手中是披荆斩棘的杀手锏,落入他人之手就是自埋祸根的致命点,就算能始终掌握也免不了一场无穷无尽的争斗。猛兽虽威,终非善类。皇帝脸色一沉,已有决断。

使者行礼告退,径直回了驿馆,仿佛京城中的热闹与传言都与其无关。

京城郊外,远山之上,便是皇家园林相宜苑,居高临下、依山傍水、林木拍天、花草繁盛,是皇室避暑闲游的胜地,水晶犀角、奇珍异兽尽揽其中。

昨日刚刚将昭武国进贡的猛兽送来,今日皇帝就携朝臣和盛阳长公主来此,美其名曰“观兽”,实则要对其痛下杀手。

虎园中,栏杆内,数只大虎四处游走,疏懒惬意,日光暖暖照下,黄黑花纹更显王者风范,耀眼夺目。大虎迈着矫健步伐,随意而又警惕地望着众人,不甚在意却又睥睨群雄。皇帝站在栏杆外稍远处,沉静看着朝臣交相赞叹,不动声色地示意身旁的太监黍离,几个侍卫抱着不大的布包走过来,打开布帘,将一只瘦小枯黄的兽丢进栏杆。没错,皇帝想用相宜苑中最为凶猛的大虎吃掉令人惊骇的猛兽。

猛兽蜷作一团,待适应了强烈的阳光,才悠悠睁眼,理理毛发、伸伸懒腰。旁边游走的大虎嗅到猛兽的气味,都停步驻足、投来精光,骤然间聚作一堆,惊慌失措地上下伏趴,如同死虎一般。猛兽优哉游哉地走过去,毫不犹豫地爬上大虎的额头,在虎口边甚是自在地小便,随即跳下虎头,走远几步,回头看看,大虎马上闭目养神。

在众人惊愕诧异的眼神中,皇帝着人将猛兽收回布包之中,脸色愈加难看。盛阳长公主虽不懂得军国大事,至少看得出此时的皇帝表面异常平静,只怕内心已经狂怒不止。她壮着胆子,走到皇帝身边,轻声说道:“皇兄,天气炎热,臣妹已备下清凉降暑的茶水,请皇兄移步品茗。”

皇帝回首看看盛阳长公主,脸上的阴霾似乎淡了些,镇定如常地说道:“众爱卿看了猛兽,来尝尝长公主的消暑茶罢,她的高超茶艺想必不少人有所耳闻罢。”说完,皇帝转身离去,心领神会的朝臣忙尾随而去。

翌日清晨,下朝不久的皇帝正要批阅奏疏,黍离报骠骑大将军求见。

“陛下,”大将军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皇帝微皱眉头,“陛下,臣带人围住驿馆的时候,昭武使者早已人去楼空。”

皇帝平静的脸上难掩错愕,就听黍离走进来禀报道:“陛下,相宜苑来人报,猛兽,不见了。”

“猛兽也不见了?”大将军的声音顿时高了不少,“陛下,依臣之见,这昭武使者必定是有备而来,想用猛兽羞辱我朝,事后又悄无声息地逃走,更是向我朝的挑衅。”一番慷慨激昂之后,大将军压低声音,“可是,陛下,那些使者昨日还在驿馆,又怎么知道今日清晨臣将搜捕他们,猛兽也同时失了踪迹?”

皇帝不悦地“哼”了一声,大将军的疑惑他早就想到,如此恰到好处的时间,不是有高人神机妙算,就是自己身边有内应,而且还是对自己了如指掌、看穿心思的内应。想到此间,皇帝不禁一身冷汗,仍是镇定自若:“由大将军带领,全力搜捕昭武使者与猛兽。”大将军领命而去,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几日全力搜索,却是一无所获,昭武使者与猛兽如人间蒸发一般,没有半点踪迹,大将军急得团团转,关乎国体的大事交到他手上本是份荣耀,而办不好就成了罪过,更何况连进展都没有。

在所有人为挽回国体倍加忙碌的时候,盛阳长公主却在位另一件事情忧心劳神,多日的思虑和犹豫后,她还是决定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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