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啊,他说什么啦?”珊珊什么时候都是孩子气,她着急的问道。”
“我不是说要换一个思维方式吗,留着答案一会儿再说吧。”
“看来不管到什么时候,人啊还是得有知识,看问题就是不一样。我小的时候不好好念书,现在后悔了。那时候就知道和那帮小子玩什么天转,地转,花花溜溜真好看。还有什么金锁银锁,叮当打马溜溜锁,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东喝了一口酒,不无感慨的接着说,“哦,但是,但可是,可但是,有文化的人都多愁善感,都清高,都命苦。”张东显然有点喝多了,他双手一摆看着雨霏说,“我今天管你叫,叫雨霏,你别怪我啊,我比你岁数大,因为我是你大哥是不是?”
雨霏笑了笑说你乱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张东伸出一个指头,在头上指了半天说:
“你有知识,有文化,有工作能力,不但我服气,我问哪个不服气?可是你太叫真,太个性。你的诗,写的好,可是真正读懂的有几个呢?我就不懂。现在东西南北都说什么?说八十年代学着浪,南方性开放,北方打麻将,全国都一样。可你偏偏就不玩这一套,所以我说你们这样的人,天生的命苦!?”
雨霏接过话说:
“你没听法国诗人保罗?瓦雷里说过吗?我的诗,甘愿让一个读者读一千遍,而不愿让一千个读者只读一遍。所以我这个人是甘心做被读一千遍的一个,也不求只被读一遍的一千个。”
“雨?”许梦莹习惯的向后甩了一下头发,马上接过话茬,可能因为说的太快,她差点喊出雨霏的名字。她知道失言了,没有再叫下去,接着说,“你不用担心,我就做读你一千遍的读者!”
“看吧!”雨霏不无夸张的向张东挥了一下手说,“这就叫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接着他又不失时机的问许梦莹,你喜欢诗?”
许梦莹笑了,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稍微停了一会儿,她轻声的朗诵道:
“轻轻走进雪花轻抚之中,如轻轻走进婉约的梦乡,随手摘一片儿雪花,便会使寂寞也品尝得如此纯真.青春年少典当的今生契约,总会在有雪的日子多了一份心情。我真的不知道,当我走过这片雪色伤痕,在阳光下寻找往日的你,你是否还能用昨天的眼神送给我一个长长的微笑?
折起一只纸船,盛满这个冬天,却找不到记忆中的那条河!”
在许梦莹轻轻读着的时候,雨霏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那美丽的嘴唇,他感动着,心在灼热的燃烧着,他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竟然会背诵自己发表的那首《雪蝶》,不知道是为了心仪的女人,还是为了被人的理解,他的眼睛都有点潮湿了,他掩饰的喝了一口酒。桌上的人不知道是被诗感动了,还是被许梦莹的情绪感动了,竟一起鼓起掌来。这一次许梦莹竟也拍起了手,雨霏知道她为什么要鼓掌,那是她给自己的赞美。雨霏恰到好处的用手转了一下酒杯,眼睛看着那半杯酒轻轻的说:
“在今后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在芸芸众生的红尘中,你还能拂去岁月的尘封,认得出我是谁吗?”
“喂,这不是?”珊珊大声喊道。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雨霏抢过话题,学着京剧《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说栾平的那句话道:
“什么不是!是你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
雨霏的话把一桌的人都逗笑了,珊珊也似乎领会了什么,她看了看许梦莹,又看了看雨霏,一边点头一边笑,她的笑里夹杂着哦、哦的声音。许梦莹只是看了看珊珊,虽然笑的仍然那么的矜持,但一脸的红润还是掩饰不住她此刻内心的激动。她端起酒杯朝雨霏一举,很深沉的说:
“珊珊送给我读的,谢谢你!”
“也谢谢你!”雨霏举起酒杯说,“峨眉山下有一种美丽无比的蝴蝶,只要它停下来不飞的时候,它的样子就如同灰色的枯叶,所以人们叫它枯叶蝶,把它说成是美丽和悲哀的完美结合。”
“我懂!”梦莹点头轻轻的答道。
两只杯子轻轻的碰在了一起,各自又都喝了一小口,而彼此的眼睛却一直都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像是在看对方喝酒,其实他们最得体的理解了对方无言的信息。当他们俩放下杯子时,桌上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喊好。
“怎么样啊,张助理,人家文化人讲东西就是不一样吧?”珊珊冲着张东戏谑的说笑。
桌上的人又都笑了。张东不动声色的呷了一口酒,然后慢条斯理的对珊珊问道:
“你小孩懂几个问题,人家起名不是为了抱负就是为了理想,你有文化你的名字为哪般?”
高强不平的插话道:
“你没有道理和小孩逗嘴啊。”
珊珊举起酒杯在桌上绕了一圈说:
“来,先干一口,别光顾说话。”说着自己先喝了一口。许梦莹在桌子底下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用眼睛示意她不要喝了,她大声说没事,弄得许梦莹有点不好意思了。雨霏借机说珊珊你不要再喝了,大家都能喝好的。珊珊一摆手大声说:
“我还,还没说我的名字呢。不是有句话说珊珊来迟吗?我爸,我妈喜欢我,怨我来迟了呗,所以叫珊珊啊。”
“哈?????哈”一桌人笑得前仰后翻。
许梦莹有意解围的说:
“夏镇长的名字一定有讲究吧?”
“有什么讲究,我可不是后改的。”雨霏回答说。他看了一眼许梦莹,见她笑了,那笑里充满了温暖和柔情。他接着说,“不过我的父亲是老师,讲究了一点,可能因为夏姓为火,雨为湿润,平衡吧。宋词里有一句叫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夏初的黄梅时节很美,梅子因雨润而熟,这大概就是雨霏的意思吧。”
“好了,停,停,这么说下去,我张东的名字一文不值了。要改名还晚了。来吧,为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中国,为了珊珊的盛情款待,还为了我们漂亮的许梦莹小老板财源滚滚,为了?”
“停,停,停,好象这桌你要说结束酒了似的,这么一本正经的。”珊珊抢白道。
“不是,我这不是激动吗。来,有意的捧个情场,无意的捧个酒场,杯里酒,一口走。”张东举着杯,满脸通红。
“来,来,无情无意的捧个圆场。”总不爱说话的高强夸张的晃荡着酒杯,逗趣的说。
“哎,我说高站长,你怎么拆我的台啊?就连夏镇长,许老板都给我面子,说干了,你小子说啥呢?”
雨霏和许梦莹相视一笑,相互碰了一下杯。雨霏又一次深情的说:
“认识你很高兴!”
“谢谢!”一片醉意在许梦莹的脸上飘起来。
大家都端起了酒杯,碰得叮当乱响。大家都很高兴,酒也喝到了高潮,酒是一杯接一杯,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所有的人都已是醉意朦胧了。
按照酒桌的规矩,该珊珊以主人的身份提结束酒了。她本没喝多少,但脸和红纸似的,就连那对深深的酒窝里都红了。他端起酒杯依然是绕桌子一圈,有些激动的说:
“我是个女孩子,也不会说啥酒话,也不对,本来就不该喝酒。我妈说我不象个女孩儿,疯疯颠颠的没正事。可是我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今天太高兴了,真的高兴啊!各位领导这么看得起我,这么大老远的来喝我一口酒,我能不喝吗,啊?我从来没请过哪位领导,今天村里的官一个没请,我请的是我珊珊心里感激的人。特别是夏镇长,家里离不开人,这我知道,可是,他就是再离不开我也要请他,我感激他,敬佩他。那次在姜老怪家回来,他顶着那么大的雨在黑夜里往家赶啊!我说了,夏镇长这样的男人,这样的领导难找啊!和这样的领导喝酒我不该喝吗?和你们这样的领导喝酒我不该喝吗?和三姐喝酒我不该喝吗?该喝我就得喝对不对?我提酒就得把杯里的酒都干了。”
珊珊这番至心至腹的话,使桌上的人都感动了,大家举起酒杯,齐声说珊珊你说了我们就干了。就在大家站起身的一刻,许梦莹似乎不经意的伸手把雨霏的酒杯换给了自己,把她只有一点点酒的杯子放在了雨霏的手里。这个动作来得那么的快,以至于雨霏还没反过神来,许梦莹把那少半杯酒喝下去了。雨霏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心中迭荡起万倾波涛,那不断涌动的巨浪冲撞着他沉淀了的心事。他直觉得心里一阵抽搐,眼睛发热,鼻子发酸。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对许梦莹只是一种欣赏和喜欢的话,那么就在刚才一霎那间,他的心里已经不仅仅是这些了,而是被感动之后的那种亲切和温暖。许梦莹看出了他呆在那的样子,故意大声说,夏镇长没喝呢啊!雨霏一怔,接着连声说我喝我喝,一口喝了下去,谁知喝猛了,呛得大声咳嗽起来。许梦莹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放在他桌前,小声说瞧你!
许梦莹醉了,双手捂着脸不说话,雨霏示意珊珊送她去休息。珊珊过来扶起她,她抬头向后撩了一下散落的头发,朝雨霏歉意的笑了一下说真对不起。在她转过身去时又转了过来,对雨霏说:
“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个盲人掉河里,那个路人说了什么,他说那河里没水,干了。也许你就是那个路过的人。”
雨霏似乎看见她的眼里含着泪水,他心里隐约的感觉到,此时的许梦莹不仅仅是酒醉,也许是酒精灼疼了她心里的伤痛。他没有说什么,一直看着她的身影在窗前离去。
大家都离去以后,雨霏把珊珊叫到一边,叮嘱她给梦莹冲点白糖水,等她醒了让她喝下去,能解酒。他心里是想说让珊珊领他过去看看许梦莹,但他又觉得不十分妥当,话到嘴边又变了:
“许梦莹过去这么喝酒吗?”
珊珊摇头说:
“不喝,她有严重的胃病,从来不喝酒的。今天不是高兴么。我偷着拉她的衣服不让她喝,给她倒出去不少了。”
“她,后来,好象,好象不太高兴?”雨霏想问又不好问,话语有点吞吞吐吐的。
珊珊笑了,并没回答雨霏的话。她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雨霏:
“对了,有件事你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你帮不帮了。”
“嗨,你这是给我扣帽子呢还是卖关子呢?快说吧。”
“我想,这是我想的啊!我三姐还不知道呢。地营子的张爽不干了,能不能让我三姐干?她也是那儿的户啊。”
“她?!”
“是啊,她不行啊?”
“她不是回来办鸡场的吗?”
“是,可是我三姐夫不同意,这两人不就这么拗着呢么。我三姐夫常年不回家,在外边耍钱。我三姐原来本是想搬出市里,回来养鸡,现在还很挣钱的,也能拴住我三姐夫不去耍钱赌博,可他死活不干。我三姐呢也不回市里,就整天耗在家里生气,我今天找她来也是让她散散心。她是一个能干事的人,比我强多了,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要么瞎了她这个人了,你说是不是?”
“她一口一个白马王子的那个男人,赌博?”
“唉,我三姐那个人,死要面子,对外人从来不说我三姐夫不好,好象有多幸福似的,可她背地里流多少泪我知道。”
听了珊珊的话,雨霏略沉思了一会儿,对珊珊说:
“那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了,你三姐是个很个性的人,她不想说的一定有她的想法。”雨霏一本正经的嘱咐着珊珊。
“我不就是和你说了么。”
“我就可靠啊?”
珊珊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信任和感动。
雨霏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珊珊,他本想说地营子妇女主任是为何不干的,地营子现在的情况很乱,许梦莹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做这个工作。他从心里觉得把她安排在那样的环境工作,是对梦莹的愧疚。但是他又觉得这些话又不是他应该说的,更何况说出来以后,不知珊珊和梦莹会想到哪儿去。于是他说这事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但可以考虑。并告诉珊珊过几天镇里去地营子考核,到时让梦莹去试试。雨霏又嘱咐珊珊告诉许梦莹,因为她很久不在家了,不太了解村里的情况,对这个事最好回村里去打听打听,认真的考虑好再做决定。他想这样也许梦莹会知道一些情况,放弃当妇女主任的打算。珊珊一一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