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过一首词，叫《水调歌头·碧螺春》，由清朝李慈铭所作：“谁摘碧天色？点入小龙团。太湖万顷云水，渲染几经年。应是露华春晓，多少渔娘眉翠，滴向镜台边。采集筠笼去，还道黛螺奁。龙井洁，武夷润，岕山鲜。瓷瓯银碗同涤，三美一齐兼。时有惠风徐至，赢得嫩香盈抱，绿唾上衣妍。想见蓬壶境，清绕御炉烟。”当时觉得古人瞎掰，把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说得神乎其神。不就是茶吗？浓淡有别那是自然的，颜色和味道也各不相同，但要扯上天地神仙，也只有诗人和词人能干得出来。尤其是碧螺春，品相碎碎糟糟的，泡过后略显分明，色泽黄澄澄的，几乎淡而无味儿，实在感觉不出好在哪里。所以，平时喝茶没什么讲究，抓一把茶叶放到杯子里，再倒满开水，上班时从早喝到晚上，即使没了颜色、没了茶味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区别，更不用说体会到诗词的境界了。
周末，朋友去苏州，翻山越岭弄回些新茶。早晨到办公室送给我两瓶，总共大约半斤左右，价值一千多元。也许他知道我很土，生怕暴殄天物，特别介绍了茶的来历：苏州吴中区有东山和西山，东山产枇杷很有名，西山则以产茶而著名。西山茶，即碧螺春。由于气候温和，降雨量充沛，特别是因为太湖的影响，那里常年水汽升腾、雾气悠悠，空气特别湿润，宜于茶树的生长。碧螺春的采制十分讲究，一要摘得早，二要采得嫩，三要拣得净。每年的春分前后开采，谷雨前后结束，以春分至清明之间采制的茶叶最为名贵，俗称明前茶。采摘时通常采一芽一叶，采回后将不符标准的芽叶剔除，留下的嫩芽在阴处晾干，再上热锅手工炒制，锅温至少在200度左右。炒制一市斤高级碧螺春，大约需7万颗芽头，可见功夫非同一般。要知道，每个芽叶都十分微小，并且来自于人工采摘，使人想起那句古诗：“美人首饰王侯印，俱是沙中浪底来！”当然，采茶和淘金不同，但所付出的辛劳几乎是一样的，仅此就足以令人肃然起敬。
品饮碧螺春也是有讲究的，朋友讲了两点，即泡和赏，主要是告诉我正确的泡茶方法，并提醒饮茶别忘了欣赏。按照朋友的要求，我第一次规范泡茶，并且眼睁睁地观看了全过程，果然大别于以往，感受良多。沏泡碧螺春茶与其他种类的茶不同，必须采用无色透明的玻璃杯，首先将沸水斟进杯里，当水温达到七八十度时，再将碧螺春投入杯中，立刻沉底，叶芽迅即伸张，色泽渐变，碧浪翻滚，春染方寸，赏心悦目，香气袭人。难怪有人说：“品碧螺春可见三种奇观，即雪浪喷珠、春染杯底和绿满晶宫。”仔细体会，第一杯色淡味淡，若有若无，香鲜清雅；第二杯则满杯积翠，芬芳四溢，味道甘醇，饮后神清气爽；第三杯绿叶微黄，香气浓郁，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实事求是地说，我饮茶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多年来习惯了饮茶，但却不会饮茶，不懂沏泡上的区别，更不懂品味和欣赏。以前也有朋友赠送过明前茶，因存放不当又长时间存放，饮用时已没有了鲜香的感觉，所以对碧螺春没什么好感。此次经过朋友的指点，第一次体会到茶文化的深厚。由此想到其他的事情，不禁为往事感到汗颜。本来自己知识浅薄，仅仅凭着习惯行事，却刚愎自用、以非为是，最后的结果则南辕北辙。
据说碧螺春原来无名，因康熙荐举才名满天下。唐朝时，杭州的龙井茶，洞庭的碧螺春，都是下品。有资料记载，直到康熙59年左右，还是“茶自江苏洞庭山来，枝叶粗杂，函重两许，值钱七八文”。可见当时碧螺春的档次是很低的。后来得到了康熙的欣赏并为之赐名，茶农们因此而受到激励，采制工艺精益求精，终于以一嫩三鲜（芽叶嫩，色香味俱鲜）的品质声名大振，成为茶中翘楚。到了清朝末期，典籍中有了“茶以碧萝（螺）春为上，不易得，则苏之天池，次则龙井……”之语，应该算是皇家的定评。可见，帝王的品题、朝廷的认可，历来是铸就品牌的契机，对商品和商家都有非凡的意义。这使我想起一首打油诗，字句已经记不准确了，大致是这样写的：“一声低了一声高，嘹亮声音透碧霄。空有许多雄气力，无人提处谩徒劳。”这是《水浒传》中宋江写的诗，在他一心想出人头地的时候，却钻营无门，恰好看到一种藤编的玩具，每当提拉时就发出声响，于是那老儿受到了触动，便写下了这首借物抒怀的诗。即使在今天的市场经济社会，“钦定”的意义依然重大，此外还有名人效应，也是商家常常利用的。当然，只要能像碧螺春这样，真正做到精心制作、物有所值，也是商业精神的体现，无可厚非。
中国茶道的内涵是精深的，讲究空灵和虚静的心态。当茶的清香浸润心肺时，能够使人进入空明，升华精神、净化心灵，体会到天人合一的玄妙，道通天地、思入风云。历史上，道家主张无为而治，儒家主张虚静守一，佛教主张万法皆空。在几千年文化的演变过程中，学派林立、众说纷纭，但基本的原则是贯通一致的，即专一、求静、顺其自然。这似乎对人生有消极作用，实际上却是至上的境界，使人能够进退自如、摆脱浮躁，构筑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自身灵与肉的和谐，也许这就是茶的精神。宋朝的杜小山曾有茶诗：“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郑板桥也写过类似的诗：“不风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节柯。最爱晚凉佳客至，一壶新茗泡松萝。”这些都是饮茶的体会，不也是我们应该追求的心境吗？无论生活如何忙乱，只要放下得失成败的焦虑，沏一杯清茶独自静饮，就会带你进入超凡的境界，接近大道，内心变得更加明澈，甚至有羽化登仙的感觉。正所谓：“欲达茶道通玄境，除却静字无妙法”。归根到底，心静是关键，但饮茶有助于心灵宁静。神清气爽时，就会把事情看得通透，这就是茶的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