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长还说，你不收钱，我怎样好意思呢。其实，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还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呢。你知道吗？我空有一个律师证书，还有什么呢。没有。没有作靠山，我敢接你的活？还能打赢官司吗？我当然不敢收你的钱了。收你的钱，我儿子今后读书的日子，不就惨了。现在，这样不就更好吗？我儿子二大杠不说，我去接迟了，园长你护着他。我说：“谢谢。”你园长说：“不用谢，我还没谢谢你呢。”听听，人家帮了我的忙，还翻过来这么客气。假如我收了你的钱，不知儿子哭成什么样子。
儿子说：“阿姨，再见。”你园长说：“再见。”还嘱咐了一句：“回家要听你爸爸的话。”你听你听，园长多么好，关心到家了。且不说听妈妈的话。
园长还告诉我，下个学期，让我的儿子当大队长。我不知道，我儿子听了，有多高兴。这对我的儿子，有什么帮助。有了园长，我就有了时间。
时间，对于我来说，不就是金钱吗？！
方厂长调罐头厂当厂长之前，和局长一起找过我，透露给我是否让你去当他的副手。我点过头。几乎同一天方厂长找你小日本。听说你拒绝了。人家厂长不看在我的面上，他会摆出向局长诉说的那套，那边没有群众基础，难以开展工作来做你的思想工作。方厂长不因你不去，就不带别人。他同样带个心腹，你的伙计我的朋友土八路。土八路听说你拒绝了，找上门来。以往，方厂长怪土八路没心思在厂里。论技术，土八路是最棒的了！现在，土八路不是同样当得好好的吗？土八路也争气，不到二年，就能独当一面。不是方厂长推荐，我还不敢相信呢？方厂长调走前，把土八路也扶正了。
你说土八路善拍马屁，三日二头上局长家，带上吃的山珍海味，用公家的钱，打点。等到关键时刻，再用公家的钱，存进银行，挂局长的名。存单放进香烟盒里。怕局长忘了，一而再地提醒局长，这条香烟你一定自己抽。再用公家的钱，请客。总不忘给局长打手机，还借外商的话，没你局长不开宴，一桌人就差你局长了。
局长的为人，谁不知道。到下属喝酒，少不了带上酒保：秘书。这次也不例外。局长走到桌边，不忘先发话，开口就是中午陪市长吃饭，酒喝多了，还没醒。
陪市长吃饭？充个数。坐到桌角边，算你祖宗积德，开恩。
土八路知道，局长说这话，等于中午没吃好。也不忘拍拍马脚：“你局长酒量这么好，谁不知道。我们一桌人也喝不过你。”
马屁拍过了头，不怕马脚蹄弹倒。说句不客气的话，一桌人喝不过你土八路，倒是真的。
你土八路在酒厂时，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你土八路的诨号：‘酒漏。”
酒漏，不醉人。
饭局没开，局长发话：“随便坐吧——”
局长不妨客套一番。显得对下属平易近人，懂得还下属的一个人情。
土八路知道，官场最讲究主次尊卑。尤其像局长这样的角色，长期在市长、县长的隐忍之中。不看重这种客套下的礼仪，才怪。好不容易在下属面前，露一会儿脸，不表现一番，怕不像个局长样。记得上次去新世纪大酒店，包厢没了，只好坐在大厅间，屏风挡起，上横头正好对着进门口，局长不敢坐。任你土八路怎样劝。局长又不明说。正急得土八路头头转，汗珠儿直流。秘书来了。经秘书一点拨，屏风一转，局长快步走到上横头，好像有人马上抢这个位置似的。站着不动。既然局长发了话，土八路陪笑脸：“局长，还是您坐上横头作东，免得大家推让，不敢坐。”局长不忘客套一阵：“喔唷！你土八路不是在作弄我吗，我哪敢坐呢。”土八路连连陪笑脸：“局长，您不坐，那谁敢坐呢。”“看来我不坐，真的要饿肚子，好！恭敬不如从命，我甩出去了。”土八路准备开宴，局长不忘再来客套，“小陈，随便吃点——”这个随便，不能再随便了。记得第一次请客，不懂这个礼，随便了，遭到秘书的批评。秘书最知道局长的性格脾气，发这话，恐怕随市长吃饭坐下席，好菜夹不到，拘谨少不了，吃不饱是常有的事。晚上不补，等到何时了。土八路也知道，不还这个礼，不近人情不说，局长的马脚弹过来，叫你好受的。土八路又来马屁：“局长，您喜欢吃什么？”“填饱肚子就行。”看来局长今天心情特别好。
饭局上的“哥俩好”，才算开幕。豁拳行令，喊得震天价响。大家不忘频频举杯，敬局长，忘不了祝词，就差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局长本善饮酒，土八路怕局长中午喝多了，晚上不敢喝，有意无意掺些矿泉水。
局长拳路输得多。局长不妨自嘲一番：“拳输了，酒却赢了。”土八路怕局长喝多了，争着喝。拳下之酒，酒场上的规矩，你土八路不是不知道，换上别人，你土八路不眼一瞪，非逼人家喝了，恐怕走不出包厢的门。
小日本，你不想当官，等于错过了机会。像你的宿舍一样，让给了人家，人家总不会搬出来还给你。我不知道，小日本，你不想当官的搪塞能成为你的理由，拒绝的理由，使人不敢想像。现在，不想当官的，恐怕就你小日本嘞。连我五岁的儿子，上幼儿园就想当小队长、中队长，手臂上挂着一大杠、二大杠，三大杠的大队长更好地炫耀自己。
小日本！争权夺利的社会，过去时、现在时、将来一定时。
你说嘞？小日本！
拍卖公告
本行受本关单位委托，将公开拍卖环山县酒厂，现公告如下：
一、环山县酒厂是一家国营企业，地处环山县商业繁华地带，经有关部门验审，固定资产人民币八百八十万元，在职职工二百三十五人，退休职工四十五人。拍卖底价八百五十万元。
二、报名时间、地点。
1993年7月8日—18日环山县新大街228号拍卖行内。
三、拍卖时间、地点。
视报名情况，经过面试，另行通知。
四、联系人：张先生、方小姐。
五、联系电话：4450×××4450×××
我看到报上的公告，马上同爸爸商量，爸爸问我：“你有把握吗？”
“有。”我回答得底气不足。
“我的意思，你有没有绝对的把握。”
我想说：有。毕竟我在酒厂做过临时工，知道酒厂的生产情况。酒厂会倒，不是人为造成的吗？市下属还有好几家同样性质的酒厂，生产不及一半，设备没有它好，利润年年上升。工人的工资奖金每年高于其它行业二三千元。这样好的厂倒了，恐怕全省第一家吗？
“你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你应该去酒厂具体了解清楚，至少酒厂的职工，人心是否涣散，酒厂的设备是否完备。到时候你一无人手，二无设备，怎能生产？”
我知道爸爸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是过去我仅仅做过临时工，不足了解酒厂的具体情况；二是离开酒厂的时间也太长了，五、六年。五、六年的变化，可使人看到天翻地覆，也使人看到一塌糊涂。
怎能好轻易购买呢？
“不妨你去找，通过与小日本、土八路了解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下乡到队里，爸爸没少关照他。
“爸爸，原先我也这么想的。只怕你没有底，不同意。现在，那边，我马上去。”
我知道，这个人，挺好的。我在城关读书，毕业后做临时工的事，也是通过他介绍进去的。人缘，他相当不错，小日本、土八路是他的铁哥们。何况小日本长期住在厂里，对厂里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起码知根知底。
那份广告，我们通过三更半夜喝多了酒，为自己壮胆，去张贴。我们把整个城区的广告栏，贴遍。还有点带示威的方式，一张贴在广播电视局门口对面的梧桐树上；一张贴在县府门口的宣传栏的窗口边。过了二天，有人打来电话，说找摄像。那时我有多高兴。虽然，摄像是朋友的事，但至少我们看到成功的一面。我马上约好了时间，上午八九点钟客人上门。我马上打电话给朋友，让朋友在家等客人。我刚巧等方厂长的回话。就没有去见客人。
后来，朋友出事了。朋友打电话告诉我，那天来了二个客人。一老一少，少胖老瘦。胖的介绍，老的是企业负责人。拍广告片。要看摄影机。当朋友打开不锈钢包装箱拿出崭新的摄影机时，瘦的问：“摄影拍了多久？”当时，朋友不知来意，实说：“摄了不久，大多为电视台报道新闻之类。”
“收费的吗？”
“义务。”
或许客人见朋友说得不假，一是摄影机还崭新的；二是拿摄影机的姿势不怎么样规范。客人就来个开门见山，说出来的目的，本意就是广播电视局音像制品管理站的负责人，对我们没有批文，张贴广告，暂扣摄影机。胖的马上拿出收查单据，开了一份给朋友，且那张收据，还是文革的遗产。“县社会文化管理委员会”的字样。经办人用一个“吴”字。就用封条纸封了包装箱。不等朋友反应过来，他俩就拿着摄影机走了。那时的时间为92年10月23日。
朋友以为上当受骗，随即打电话给劳动局的大哥打听，才得知，二个人确实在广播电视局音像制品管理站工作。那个瘦的是组长。那位组长对找上门来的朋友哥俩，没好气地说，看你们的表现态度，处理罚款甚至没收。且附带条件把整城张贴的广告全部撕毁。那时，朋友的大哥在劳动局管人事工作，也不把他俩放在眼里，加上年青气旺，不卖他俩的帐，先做笔录，没门。后来，朋友的大哥说，不管什么事，做了笔录就麻烦。这样，双方就吵了起来。吵了一阵，也就在办公室里天井里骂开了。
朋友的大哥埋怨朋友，怎样随便让他俩拿走，他们又不是公安局，有什么权利？为了早日拿回摄影机，我们四处托人。想想，我陈将也是个律师。这样的手续，都忘了，这不成笑话吗？毕竟我们一班人里有记者、秘书、经济师一类的人，与官场挟道的事多着呢。大不了请出面，总能摆平。不上省城开会，还用得着求人？好在那位组长，就是我们部落里的记者的表娘舅。亲眷碰着了，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呢。偏偏这位表娘舅，不认这个礼。记者毕竟有门路，交际广，同管文化的稽查队长是朋友。这位朋友同管理站是上下级关系，是领导，他出面，不用说一台摄影机，就是一间走私带，也容易搞掂。或许我们理亏，人家有理不饶人，向队长提条件，要象征性地罚款一百元。附带条件给胖的搞一本扁三轮的驾驶证。好在队长对驾驶证一类，毫不吹灰之力。
但我想：扁三轮驾驶证同摄影机，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怎能好扯在一块。这不是存心与我们过不去。这不是显示有权吗？论权，仅仅一个部门的小组长，一个管事的小组长，也要这么霸气，那他的上司、上司的上司，怎样的霸法呢？
到现在，我不明白，我们究竟错在那里？你说张贴广告，没执照，这些属于我们不懂，总可以补吗？也没必要用欺骗的方式，来骗取摄影机，再来要求这要求那。如果我们没有人能搞得到驾驶证的话，那就没收了，无疑。
你或许不相信，土八路的朋友至今还保存着那张暂扣的收查单据。
关于拍卖酒厂的事，我没有必要详细地介绍。拍卖行自公告报名以来，一再变更，到最终我收到一张表格。表格，这玩艺儿，是正常现象。那表格里要求购买商假设你来办厂经营，你想如何振兴酒厂搞好酒厂，保证工人不再失业，达到生产正常运转。其实，作为购买商，连这一点都没考虑，没想好的话，根本就没有资格挤在这条道上。
爸爸的忧虑，经过我的设想和小日本提供的数据，信服了。
到了正式面试的那一天，有两位小企业主自动放弃。余下的六家，最有力的对手，确怕舆论媒体传闻的原酒厂厂长为挂帅的糖烟酒公司。
说起这位厂长，我在做临时工的时候，不少接触和了解。我想：酒厂当过厂长的人里，有人问我谁当过厂长最清廉平易近人的话，无疑是这位厂长了。他虽是南下干部，没多少文化，想写一篇作报告的文章都很困难。开起会来，三言二语，就没了。时间最短，实质性问题容易开门见山，工人最乐意。还有一点，或许他没有文化的影响，不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总喜欢下车间转悠转悠。他是个老好人，碰上工人们聚众喝酒，他像似没看见。说句不客气的话，酒厂十个男性公民，九个会喝酒，这肯定不使人奇怪；十个会喝酒的人，九个一定是酒鬼。我想：作为酒厂的一员，也不稀罕。
爸爸说：拍卖底价八百五十万元，确怕要翻番。我想：这完全可能。爸爸说：只要你有心干，有小日本帮忙，花它二千万元，没问题。钱，今后毕竟也是你自己的钱。
有了爸爸这句话，面试是关键。听人说，面试不及格，不能参加拍卖。面试的相差分，以一分抵五万，纳入拍卖价里。
为了这，我开始拉拢面试的考官。作为政府代表，的那一票，我自然纳进我的票箱里。作为酒厂技术人员的代表和工人代表小日本不用说，都是我的了。至于我不认识的酒厂其它代表，由小日本出面，我保证酒厂到我手中，他们得到一套不少于一百二十平方的商品房；认识的，我自己亲口许诺。我用这种方式，把他们的票，统统盘了过来。这些票，虽然达不到一半，但能得到他们的支持，等于得到未来酒厂的骨干、中尖力量和希望。对于我来说：没有他们的支持，就没有我的酒厂存在。有了我的酒厂，没有他们，要想近期达到生产轨道，是不可想像的。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你说又不能马上开始生产，或者半生产状态，值得吗？
所以，拉拢他们，等于为拍卖成功，开始生产作打算。
面试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原厂长代表的糖烟酒公司，得票高于我十二分，等于我必须在拍卖价上高于对方不少于六十万元。假如我没拉拢这不到一半的票，或者说靠这些技术人员工人代表的同情毕竟有过同事得到他们的一半票额，等于我以不及格淘汰出局。
我想：我没有达到原厂长的分数不分上下，恐怕有两点：一是官方代表的比例少得可怜。有些当官的还没有认识到私营企业的优越性，定以为我仅仅做过临时工，不了解酒厂，不可能扭转酒厂的局面，仅靠有资金的实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二是糖烟酒公司毕竟有实力，且销路不愁，加上原酒厂厂长的鼎力相助，完全有能力摆脱目前的困境。面试一结束，官方几乎铁定糖烟酒公司的了。至于用多少钱来衡量，好像协商之中。
天哪！我的设想就这样泡汤了吗？
不！我要主动出击。
“陈将，酒厂想让你去当厂长，你怎样不去？”
“酒厂这样的乱摊子，谁当了，谁倒霉。”
“不应该这样说，如果你去了搞好，是你的功劳，就不用说了。未来的局长县长都有可能？”
“你以为真的巧妇无米可做饭，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银行贷款绝对卡死，供应商知道你没家底，肯定要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工人集资款已搞了几次，怎不能把工人的饭碗都当了。断了所有的资金来源，你能生产出酒来吗？酒生产不出来，还谈什么搞好呢。”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那当然！没有这么严重，也轮不到让你来找我，早已有人争着要去。反过来，我也不喜欢在人家的手下，转来转去，受气。，你说对不对？”
“那就拍卖了。”
“拍卖？”
“拍卖的方案，已经确定。只不过我在争取，让你来挽救，你也失去信心，就没有比拍卖更好的办法了。”
“那小日本不就惨了。”
“没办法，他得罪了方厂长，等于得罪了书记，我就没权调得动他了。换个人，我还是同方厂长说得来，容易。”
“其实，方厂长有什么好计较，又不是跟他吵，仅仅不想当副厂长。”
“喔唷！这你就不懂了，作为朋友，我跟你不保留他的想法，在他眼里，等于不给他的面子，塌了他的台。”
“这么说，没办法了。”
“至少目前解决不了。想当初，我劝过小日本。副厂长，不是蛮好的吗？”
土八路听了，忍不住笑了。
真是的！我跟土八路说这样的话，土八路以为我说他不够格，咒他呢。这种事儿，不说为妙，免得朋友之间，伤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