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子们从马场湾回到西门时,城门洞的丧场已打扫整理完毕。人们在余家院子吃过酒饭后,余耀子又劝说矮子老仨等人离开。而刘鹏飞却劝其再留三天,一切等三天后看情况再定。因此,余耀子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人众出了门,准备去三不管。
三不管是个周边环水的直角三角形式的大沙洲。顶角朝西把洪安小河劈为两半,一半将三不管的勾面,同建于黔地的茶洞新街隔离开来;一半把三不管的弦面,同四川的洪安寨隔离开来,不用说,这与三不管的股面相交的,便是把它同茶洞老城隔离开来的妙联河了。三不管既是茶洞舒家的产业,那舒家就在这里盖起了房子。舒家在茶洞做着大生意,很有钱,但他家在这里盖的房子却只是三间草屋,不为别的,只为避暑。因而,三不管又有一个名字,叫做“避暑茅屋山庄”。三不管既是能够称之为山庄,那这里就必然是花木成畦,绿树成阴。
余耀子等人坐着渡船过了妙联河来到新街码头,再沿河岸往下走,终于踏上了从新街去三不管的简易木桥。他们一到三不管“茅屋山庄”的前院。正见着舒老领着两个小孩在为花木浇水。”
“舒伯,那龙文池来过吗?”余耀子问。
“他从来没来过我这里。”舒老回答说,“听说你想找他在这里决斗,我怕是办不到的,他怎么敢来呢?”
“他若不来,我就把他家里砸个稀巴烂!”
“那他也不会来。不信,你在这里等三天看!”
果然,余耀子在三不管等龙文池等了足足三天,而龙文池却一直没露面。众人也就开始怀疑这龙文池如今究竟还在不在茶洞了。由此看来,虽说历史上这三不管曾发生过无数次的惨烈搏杀,但搏杀双方都得敢于面对死亡才行,如果像余耀子约龙文池决斗这样只是一厢情愿,那这搏杀却又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了。这时河风呼呼,水流震响,青竹披拂,绿树摇拽。余耀子面对茶洞老城,立于三不管妙联河边。一时间,他只感到万籁之声都在嘲笑自己,笑自己渺小,笑自己愚昧,笑自己受人欺辱而毫无办法,笑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而无用武之地。他暴怒了,像一头刚刚被囚进笼子来的野生雄狮,仰天长啸了数声,倏而两手双枪指向苍天连连发射……
吃过晚饭之后,众人又聚集在了余家院坪。
“我看,这龙文池是不在茶洞的了,事情己闹成这样,他哪还敢在这儿继续呆下去!”沈崇文如是说。
“要不,我们现在就杀进龙家去,管他狗日的在家不在家!”矮子老仨还是老主张。
“他在不在家虽不清楚,但他四姨太却是一定在家里。”张治兴插了话,“我今天有意在那截街遛达了一会,就见她在家里进出了好几次。”
“除她之外还有些什么人?”余耀子来了神。
“别人倒是没见着,只见她一个!”
“这么说,那龙文池就一定藏在家里!”王剑清双目放了光。
“对!这龙文池是离不开女人的,”刘鹏飞沉思着说,“眼下他还不可能离得开这四姨太。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他即使是白天躲开了,晚上也是要偷偷回来的。”
“等到晚上,我们就像逮龙飞霄和张声楚那样。哼!”王剑清发着狠。
“要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要等到晚上?现在就去不是更爽快!”矮子老仨得了理。
“不行!”当别人都在琢磨矮子老仨的意见是否可行时,刘鹏飞却立时否定了他的意见,“大家还是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去。耀子老弟的担心是值得大家考虑的。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并且大都是外乡人,而龙文池又并没和我们直接对抗,要是我们大家就这么冲到他家里去,那必然会让汪子俊抓辫子,把普普通通的家庭与家庭的矛盾,说成是匪乱。要是他们也掺和进来,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这怕个球,他汪子俊要是敢掺和,我就把他天王庙一锅端了!”矮子并不看重刘鹏飞的意见,“何况幺姐夫就是死在他天王庙的。”
“可他已告诉我们这是龙文池的人干的了。”刘鹏飞又再提醒大家。
“耀儿啊,不管你们是找龙文池也好,还是找汪子俊也好,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啊!”这时,同媳妇出来给大家送茶水的杨有元老人听了大家的话,也就开口劝说起来。
“妈,你放心,不会有事。”余耀子又说了话,“若是龙文池那些狐朋狗党不参与,大家兄弟也就只管站在一边瞧着就是,不要搅和进来。我倒是不怕他汪子俊把老子怎么样,只是怕街邻说闲话,说我以多取胜,仗势欺人。再说,对付他龙文池,再把他那几个卵舅子一起加起来,我也不会放在眼里。刘老师说得对,这是我和他龙文池个人对个人、家庭对家庭的矛盾,如果大家兄弟都打进人家屋里去,势必会让人说闲话。大家疑心那狗日的晚上会回来,今晚老子就悄悄溜进他家里去,看看他究竟是在家不在家。”
“若是大家都这么说,那我留下两个兄弟在这里看看,其余的就都回去算了,众兄弟自家也还有事!”矮子老仨见大家不赞同让他手下人参与事情,想想这么多人长期留在这里也不是事,就打算收兵了。
“这样最好!”刘鹏飞接过了话,“这里也还不只耀子兄弟一个人,也还有我们这一些。毕竟奉楠是我的同学,从素贞方面来看,他还是我们校方的家属,我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你们用不着担心你们耀哥会落单,只要他今晚落实了那家伙确实在家,我同剑清也可出手捉人!”
“你们既是这么决定了,我就预祝大家成功。算来,我来这里已有一段时间了,长兴店里事情还多,今晚也就同仨老弟等人一同回去。只是我们走后,大家要好好照顾一下蒋太太母女,她们也实在是太可怜了。”张治兴说。
“想端午节那天,寿筠老师就说过,这龙文池不是个好东西,要他夫妻两个当心些,我们都还认为不会有事。还说让素贞放心,”沈崇文沉思着说,“没想到时间才得个把月,不幸这事竟被她言中了。唉,过两天我就该去重庆了,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向她辞行。”
听了沈崇文的话后,大家都是一脸的惨然,却又默不做声。过了有一阵,矮子老仨和张治兴就起身告辞。因余耀子不同意他们留几个兄弟下来,两人只好把人全都撒走。众人一起走出西门,两人又进越素贞屋内去向她辞行。进得房内,只见越素贞仍是坐于床上垂头不语,其他相伴的女人也都默不做声,二人只得硬起心肠说起告辞的话来。听到二人说是要走,越素贞还是不言不语,只是把头别向了内里,让人无法看到她的面部表情。见她如此,二人也不管她是否听得进去,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安慰的话后,也就心情沉重地走出房来。
二人带着众兄弟过河来到新街,张治兴便边走边同矮子老仨拉起话来:“我说仨老弟,说来你可别见怪,你那耀哥做事既优柔寡断,又十分好强自信,我实在担心他斗不过这姓龙的。你想想,这姓龙的原本是个什么东西,他岂是善与之辈?再加上还有一个汪子俊,要是两人一联手,莫说你一个余耀子,就是十个余耀子,也被他们弄翻了!”
“你说的确实是这样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那干妈不准他闹事,他不敢违她的意;还有那姓刘的卵先生,也反对我们打进龙家去。我若是坚持要打,又担心他们说我是为了抢东西。你看这事难不难!”矮子老仨一脸的遗恨神色。
“唉!怕只怕这事不得善了。”张治兴长叹着说。
“不行!我还是得留下几个人来!”矮子老仨听了张治兴的话后,就又打定了主意,“石老五,你挑两个兄弟留下,不要过河,就在新街这边找地方住下,时不时过去打探一下消息,莫让耀哥知道就是。一有情况,就立即通知我!”
“是!”石老五答应一声,就在众兄弟中,挑了两个年少个子小的兄弟,留了下来。
“那余老弟有你们这帮兄弟撑着,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张治兴赞扬了众人几句,又同矮子老仨边说边走。众人上了湘川公路,越走越远……
到了半夜,楼台轩榭里的杨琴、琵琶、及铜箫女歌之声,早已停止,万赖俱寂,整个茶洞老城栖息在这清淡柔和的月光里。突然之间,从隘门城门洞的黑暗之中闪出一个人来。他立于龙文池的家门前,仰首向房屋上方看去,楼上窗户紧闭无停身之地,屋檐离地两丈来高不可能纵身攀援。于是,他闪身来到房子左边的高墙之下,扭头向左右街道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响动,便双手抓住侧立的墙梢头,如同壁虎一样,几下子就游上了高墙。这便是拒绝王剑清与之同来、要单挑龙文池的余耀子。当他来到瓦面后,稍微作了一刻调息,便又闪身翻过了屋脊。
余耀子越过龙家前栋屋子的屋脊不久,又一道黑影从隘门城楼上飞下地来。只见他在房屋前身都没停一下,便同余耀子一般模样地上了瓦面。所不同的是,余耀子过了屋脊后,过不多久,他又从屋内天井处飞身下了地;而后来人却在天井上方的瓦面上伏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