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后,矮子老仨们就在街上租来了十六张大方桌,把它们运进茶师已基本上平整好了的操场上,脚下五张,顶部一顺一逆地重立两张,这样把十六张桌子重叠起来捆牢实。因为他们受几家大户以大价钱之邀,要在这里显显自己舞狮的绝技。
嘡嘡嘡!“长兴狮灯在茶师大操坪舞狮了!”嘡嘡嘡!“翻十六张大桌子,好看得很啦!”嘡嘡嘡!王七贵竟然在大街小巷为矮子老仨们的狮灯敲响了大锣。这面政府的大锣,从前只是在遇到水、火、匪等灾情时才敲,现在竟然为玩狮灯的敲,这当然会遭到一些人的非议。然而,大家也只是在背地小声说说,而去大操坪看舞狮的就特别的多。
当茶师大操坪后石老五们的锣鼓家什响起来的时候,重叠的十六张大桌子周围已聚集了众多的看客。矮子罗汉出场了,只见他在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然后济公扇一招,两只雄狮也就出了场。雄狮一出场,它们就在济公扇的引导下,摇头摆尾,左荡右晃,蹲搔纵跃,相示亲昵地舞蹈起来。在场中舞了一阵,矮子罗汉又将济公扇向那一叠大桌子的两端指去,两只雄狮就各自奔向重叠的大桌子的两端。两只狮子先在方桌前左顾右盼,像是在估摸着怎样才能爬上桌去似的,然后合着锣鼓声的节奏,同时委身纵上各自面前的大桌子。
当两只狮子从重叠的桌子两侧纵上底部第一层桌面的时候,矮子罗汉就从正面迅速地攀上了那四只桌脚朝天的最高层。他用“红宝”左右一逗惹,两只狮也摇头摆尾地爬到了最高层。这样,一罗汉、两只”狮”共五个人,又合着紧锣密鼓的声响,在那一丈多高倒叠的桌子底上打转舞了起来。突然间,矮子罗汉又是一个空翻,身子就稳稳地落在了其中一只朝天而立的桌脚上,动作惊险得让许多看客口中“啊呀”出声。当人们嘴巴还未曾合拢之时,在桌脚上完成了金鸡独立动作的矮子罗汉再来一个空翻,人又落在了对面的另一只桌脚,把两只直立起来的雄狮甩在了原来那只桌脚边。这一下,看客们已是不能再“啊呀”出声了,而是紧闭了双眼,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上。
狮子人扮的,当然同人性,他们见罗汉拿着红宝从这只桌脚翻到了那只桌脚,于是就各自分开,有如蛟龙盘柱似的分别盘在了各自身旁的桌脚,其意是看你罗汉还能往哪儿跑。然而,矮子罗汉又是一个筋斗立在了右侧面这只桌脚上。狮子发狠了,也双双立在了桌脚上,仰头四下里观望起来。它们的动作,赢得了场中看客们一阵阵热烈的掌声。瞬间,也不知这四人配扮的两只狮子是怎么错脚的,竟在四只桌脚上转动身子,摇头晃脑地踱起步来。一下子,看客们的心又被提在了嗓子眼上。
矮子罗汉站在底面朝天的桌子上,用济公扇引导两只狮子在桌脚上踱了一周后,突地又空翻三周落下了地面,这时的两只狮子才从桌脚上下到桌子底面上来。他们在高台上打了两个转,见罗汉已下到了地面,就双双下扑——“啊呀!”人们又是一声惊呼。原来是两只狮的身子部分已离开了顶层的大方桌,而四只后脚竟然倒勾在了朝天逆立的桌边横牵上。倒勾在桌边的狮子,相示亲昵,搔痒梳毛,又表演了一番,这才收起身来,回到了高台上。在高台又转了一圈,他们就分两侧各自下到了高台的第二层,然后腾空飞跃下地,就地一个翻滚,双双回到了罗汉身边。
矮子老仨们的狮灯表演,得到了茶洞看客们的交口赞扬,也获得了丰厚的赏银。到了正月十五,吃过午饭,矮子老仨就到各大布庄去挑选,买了一青一白两匹上好的绸缎,准备把青的拿来送给越素贞,白的拿来送给玉凤姣。当他来到耀子卤店把白色绸缎交到玉凤姣手上时,玉逢晶见了,似忌妒又似戏谑地当着众人之面笑说道:“大新年的送白色的东西,怕是兆头有什么不好哩。”
听了玉逢晶这话,众人全都为之一怔,而矮子老仨也就从错愕之间迅速回过神来,笑说道:“逢晶老弟说的是什么话?想我们幺姐,因为人长得好看,别人送了她一个‘黑牡丹’的名号,她穿那件青缎旗袍,也实在是合适不过,所以我才把这青色绸缎拿来送她。看我们耀嫂,同样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我买个白色绸缎给她,就是把她同幺姐一样看待。幺姐是‘黑牡丹’,那耀嫂就应该是‘白牡丹’,今后两人穿着两种不同颜色的旗装站在一起,黑白分明,这茶洞的黑白二牡丹,岂不是要羡煞许多人吗?这与新年的什么红白兆头,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经矮子老仨这一解释,众人又都乐了起来,而玉逢晶也就尴尬地笑了笑说:“看来还是我自己学问浅了,不像仨哥这样文武都来得。说起话来也这么合情合理,可不论怎么说,你这个师傅,我兄弟俩是拜定了的。”
“拜师不敢当。你要拜师,耀哥岂不是现成的,何必舍近求远。”矮子老仨笑道。
“只怕耀哥现在已是抽不出时间教我们了,我们倒是更希望跟仨哥多学学,如果学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让耀哥来指点指点,这样进步就更快。”玉逢亮也插话进来。
“那好吧,你们要真是有心习武,今天就同我一起到我家里去,我可没时间就这么一直坐在茶洞教你们。”矮子老仨见这兄弟二人这么看重自己,也实在托不下情面,终于答应了玉氏兄弟的要求,但接着又说,“不过,我们既是自家兄弟,这拜师,就不必了。我同耀哥也不曾拜师,都是他平常指导一些心得口诀,和示范一些动作要领,让我自己去摸索门道。你们要跟我学,也只好采用这种方式了。”
“行,只是今天就去,我们家里还没安排好呢。是不是过几天再去。”玉逢晶说。
“那随你们的便,我家住在哪儿,你们只要走到长兴,一问就知。”
“为什么今天就走呢,”玉凤姣也说道,“你送我这么一匹好布料,我还没认认真真请你到家里来吃顿饭哩!”
“今天是十五,兄弟们都要赶回家去与家人团聚,嫂子的烹调技术,仨弟只好改日再来领教了。”
“那就让他们先走吧,你就留下来再坐几天,”余敬耀也说了话,“幺姐说,今晚就要请你过去吃顿饭哩。”
“这——那就只好这样了。不过,我最多也只能再留一天。我这就过去给她送布,看她怎么说。老憨,你就带弟兄们先回去,我和老五明天再回来。”说完,矮子老仨告别了余敬耀等人,带着石老五,拿着青绸缎,径向西门走去。老憨等人也就各自回到长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