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老板的老娘突然逝世,茶洞对河二岸的街邻及大户虽然不知其中原委,但喝丧酒表慰问却是要来的。这些来客当中,当然也就少不了汪子俊。这天汪子俊一到场,先在衣着重孝的龙文池的陪同下,为亡灵上了香烧过纸,便要龙文池借一步说话。丧场之中,特别是像龙文池这样的大户人家,客人不少,赌匠更多,偌大的房舍,除却灵堂之外,竟满是天九地八、毛牛老千、大三小伍、红中发财。因此,二人不得不进入了龙文池的卧室。
“你看这是什么,”汪子俊来到卧室刚刚坐定,便从衣袋中掏出两纸文书递给了龙文池。
“啊,状子——”龙文池拿着状子,把目光投向了汪子俊。
“你看看内容吧。”汪子俊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龙文池便又把目光投向了状述上,只见状子中这样写到:
我们是茶师军事训导处主任王剑清和住茶难民越素贞,
状告茶洞镇富户龙文池欺男霸女破坏他人家庭之罪恶。王
剑清与越素贞原有婚约。然本年七月二十日,龙文池先是胁
制了茶洞镇居民、越素贞的远房兄弟余敬福,然后以此为钓
饵,令其内弟彭官生至余府将越素贞逛骗到新街龙家布庄内
宅,任由龙文池施暴凌辱,发泄其兽欲。其间,茶师副校长
兼教导主任刘鹏飞与王剑清也曾闻讯赶往龙氏布庄,以求解
救越素贞于水火,然庄丁竟矢口否认越其时正在龙家,以至
越素贞身心及肉体饱受龙文池之摧残后,直至第二日上午才
被放出龙氏布庄。像龙文池这等为富不仁、欺男霸女之野兽
行径,真是罪大恶极。如不严惩,民愤难平。望茶洞镇政府
及司法机关为民作主,严惩罪犯。
“狗日这是谁写的!简直胡说八道!”龙文池看罢状子,气得浑身哆嗦,单眼瞪起来,比双眼要突出得多。
“上面不是有这原告和被告的姓名吗?”汪子俊的语调不快不慢。
“是狗日这姓王的,老子早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还有那姓越的!”汪镇长的言词不松不紧。
“她?不可能!过几天我们就成亲了呢——”他又是一脸的茫然。
“过几天你们成亲?”汪子俊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现在她却伙同姓王的来告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就是那天,她确是来过我这里,但我们并没有闹什么场合,只是讨论了一下我们结婚的事。”
“那天你们是讨论结婚的事?——唉,说老实话,你们真是把我闹糊涂了。你最好把这事的经过说一说。要知道,那姓王的是国立茶师的训导主任,若论职位,兴许还在我家姐夫之上呢。如果这事弄不好,麻烦可就大了。”
见汪子俊如是说,龙文池便把那天发生在自己布庄的事,原原本本地向他作了交待。汪子俊听了这越素贞在龙家送吻求奶的故事后,心里实在是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真的笑出口来,于是故作同情地对龙文池叫道:“啊呀,你老弟这回可是上了大当了!”
“这怎么会呢?”龙文池还是执迷不悟。
“你想想,蒋奉楠送命之后,他们那一伙始终认为这事是你我联手干的,她已把你恨之入骨,怎还会同你论及婚嫁呢?”他深吸了一口烟,“再说,世上哪有什么长寿驻颜丹,这他妈明明是欺哄你的。”
“可余金姑也说莲子溪制过这种药的!”
“那疯婆娘难道不是同她一伙的吗?她们变着法子合计来欺蒙你,你却信以为真。我看,是你被她的美色给迷住了,为什么就看不到这一点呢?”
“难道……难道这竟是真的?”龙文池这时已有些站立不稳。几天来,杨道师所做的每趟法事,都要求他握着引魂旗跪拜母亲亡灵,而他又没有一个可以为之替换的人,只得强制着倦意完成法事;而来客又须他亲自应酬接待,由此说来,他哪能不疲倦呢?现在又听到汪子俊带来的坏消息,他的垮神,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看到龙文池那恶煞般的神情,汪子俊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旋即也就出声对他劝导起来:“老弟不可过份冲动,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什么脔从长计议,他们逼死我老娘,我还怎么从长计议?不要认为我在龙家是孤人一个,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可老子手下了也还有一帮子得力弟兄,料他狗日的几个杂合子也不是老子的对手。”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你凭着一时气愤,同他们打打杀杀地来一阵子,那也由得你老弟。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这样打打杀杀的,就算你能敲掉他们几个,可到时你自己怎么办?如果上峰追查下来,就算你老弟能保住性命,那倾家荡产可是免不了的。这话我也不是吓唬你,试想想,前些日子,他们那什么姓苏的校长也来到了这里。听说此人不但是国家教育部的官员,还是国大的代表,如果在茶师还没正式成立开学之前,你就先敲掉别人两个重要官员,那姓苏的怎会善罢干休?一旦追查起来,事必惊动上级,到时莫说我保不了你,恐怕连我姐夫的位子也是保不住的。虽说你湘黔川三地都有窝点,但毕竟相距太近,到时你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那这事应该怎么办?”听了汪子俊一席话,龙文池到底清醒了许多,“要么,我就同他们付之公堂。他们不是把我告上了吗,到时只要你老兄大笔一挥,定他们个谋杀他人老母之罪,你要我出多少,我都不会还价的。”
“付诸公堂?嘿嘿!”汪子俊冷冷一笑,喝了一口三姨太献上来的香茶,“你若同他们付诸公堂,那就正中了他们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