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月笑，笑得诡异而残忍：“我的意思你早该清楚，在这王宫，你做好你的本分，其他的你不用多管也不用多问。否则惹祸上身，谁也救不了你。”
牡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蔽月，似乎不相信一向宠爱自己的男人会对自己这么无情。
“我留下你这么多年，完全是因为你的脸、还有你的身子。你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我从你这里得到身体上的满足。我们之间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只有各取所需，没有爱。”
蔽月的话，冷漠无情，几乎将牡丹击溃。
她说不出话来，不错，从一开始，她和他之间都不该有爱。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各取所需。
只是在一次次的欢爱中，牡丹得到自己所需之时，已付出了自己最不该付出的，那就是爱。甚至，她还期望要蔽月对她付出这样的爱。
谁付出感情，谁便输了。
在蔽月的屏退声中，牡丹黯然离去。一室的欢爱的痕迹，都随着殿外徐徐吹来的风烟云散。
事如春梦了无痕，欢爱，亦是如此。
蔽月倚靠于王座上，执起酒壶，自斟自饮。
酸与进来，凝目望着王座上的蔽月，恭谨道：“王上。”
“准备筹备婚事。”蔽月一仰头，夜光杯中的美酒悉数倒入口中。
“为王上吗？”酸与问。
蔽月“嗯”了一声，眉宇间多了几份倦怠，脸容看上去似乎窗外剔透的明月蒙上了一层泠泠秋霜般显得不真实。
“那……新娘？”酸与心里虽然想到，却不能肯定。
蔽月瞠目盯着他半晌，方低嘎道：“当然是湮儿。”
酸与没有立即领命，凝思半晌后抬首望向蔽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蔽月淡淡问：“你有疑问？”
“没有。”酸与垂首，神色有些忧郁。
“有异议？”蔽月再问，神色肃然，好似三月春风里清冷的水气一点点洒落在人的衣襟上，竟带着偷心的寒意。
“也没有。”酸与摇头，一并将方才的忧郁都敛去了。
蔽月冷笑，不悦道：“为何不领命去筹备？”
“这……”
“你跟随我的年岁只怕长得我们两个人都记不住了，酸与，你有话就说。”
酸与抬头看着王座上的蔽月，他很清楚王上说这话的意思。他更清楚自己作为臣子，有些话是不能问的。
可正如蔽月自己所说，他跟随蔽月的年岁实在太久，久到他们两人都不曾记得清晰了。
“臣只是在想，王上真的有必要为湮儿小姐筹备一场婚宴？”酸与的眉宇微微拧紧，他只当心这筹备婚事怕是蔽月的一时心血来潮。到时，反而误了重要的事情。他见蔽月没有吭声，接着又徐徐道：“臣认为，王上还是尽快夺取了小姐的灵力再说。湮儿小姐的身体堪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眼下，还来得及的。”
“我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否则，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追来幻城，更不必祭天台上救下她来。”蔽月肃然了脸色看着酸与，此刻愈发显得他喜怒无常，情意寡淡起来：“灵力我一定会夺取，但婚事也必不可少。”
“可臣还是不能明白。”蔽月从未在乎任何一个女子，今日为了一个人间女子竟要筹备婚事，这令酸与十分讶异：“莫非王上也想尝试一下凡人的洞房花烛是什么样子的？”
“嗯？”蔽月睁大了眼，对酸与后面所说的话换成了一抹嘀笑皆非的神情，他挥手屏退酸与：“按我说的去做，不要再多问。”
一夜沉长，凉风过户，树叶簌簌。天刚破晓，暮湮便从清凉晨风中悠悠醒来。
小夭推门进来，愉快地向暮湮问候：“小姐醒得好早。”
“你也一样。”暮湮笑看她一眼，小夭真年轻，和小池的年纪差不多。
小夭领暮湮漱洗，巧笑道：“奴婢和小姐不一样，小姐可以多睡会，奴婢不能，得随时侍候着。”
这是婢女的责任，也是婢女的命。
“没什么，往后你想久睡一会便久睡一会，我不会管你的。”暮湮极好的性情，脸上竟浮着温柔的笑意。
小夭感激道：“奴婢谢谢小姐，不过，奴婢还是要以侍候好小姐为首要事情。”
小夭待暮湮漱洗好，便扶着暮湮坐在了妆台前。暮湮望向铜镜，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白皙如玉，隐隐地透着一抹娇红。
“小姐的身子似乎日渐见好，看来喝下去的药汁还是蛮管用的。”小夭细细地为暮湮梳着发。
暮湮眉眼隐隐，带着临水折花的绰约风姿：“若是没用，岂不都成了庸医？”
也是，小夭忍不住天真欢笑。
毕竟是夏日，纵使不出门槛，可外面的晴日一出，时间久了，屋外的风也夹带着些许炎热的气息吹上了人的肌肤。
暮湮感觉有些难耐，忽然想起，好久不曾痛痛快快地泡过一回澡了。每日里都是由小夭将沐浴的水来进来，然后在屏风后简单擦洗。
现在是炎炎夏日，若能在温泉里泡一泡，肯定比浴桶里来的舒服。可现在远离无恨城，想要去百花泉也是不可能的了。
暮湮神情慵懒，颓然地立在窗边看着晴日投下万丈光芒无可奈何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小夭忽然见暮湮脸上笑容淡去，一副沉思的神态，不禁疑惑。
暮湮微微黯然：“我想起无恨城的百花泉，那时我常和姐姐，还有我的婢女小池一起去泡澡。百花泉的水温很适宜，很舒服，若是在春季，百花泉的两边都开满了鲜花。一片片花瓣飘落水面，一缕缕清香萦绕在空气中，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暮湮的沉醉状，小夭忽有所悟，莫非暮湮，想家了？或是，想去泡澡？
小夭低声道：“小姐若是想家，奴婢却是无能无力帮你。小姐若是想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奴婢却能让小姐马上实现。”
说完，眨着一双美目直直地看着暮湮。
暮湮此刻仅着一件齐胸薄纱，雪白的肌肤大片裸露，被小夭这样直直看着很不好意思。
她微红了脸，低声道：“难道说这里也有百花泉？”
“百花泉倒是没有。”小夭轻笑，见暮湮脸上有失望神色，接着又道：“没百花泉，却有同百花泉一样的温泉啊。”
“真的？”一丝欣喜掠过暮湮的小脸，好似二三月里粉白桃花笑倚春风般的娇嫩。
小夭拉起暮湮，愉快道：“小姐，我领你去温泉泡澡，保准你舒服极了。”
暮湮讶异道：“现在就去吗？”
“对啊，小姐喜欢，自然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了。”小夭外表美艳似乎成熟，其实从里面却时时透着天真。
暮湮因着她的这一份天真而开始接纳她，想来和一个天真简单的人相处应该要比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相处来得愉悦。
“可是……”暮湮为难地看着身上，她还没换衣裳呢。
小夭笑吟吟地问：“小姐既然是去泡澡，又何必多穿衣裳呢？”
“不行……你还是帮我去拿件衣裳来。”暮湮坚持，这个样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出这镜花阁的。
小夭笑笑，看来一时间小姐是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了，于是走到屏风后替她取来一件长裳。
小夭为暮湮披上，方领着暮湮走出了镜花阁。
穿过许多小径，看了许多奇异的花木，走了许久的路，小夭终于带她来到一处院宇。
这栋院宇雕梁画楝，与府邸中其他精巧小屋以及镜花阁的典雅清丽不同。
暮湮随着小夭走了进去，里面有貌美的女婢站立两旁，身上皆披着透明轻纱。走过前面的大厅，通向里间时却是轻纱飘曳，热气氤氲，隐隐有淡淡的香气拂来。拂过脸颊，带着一丝温热。
正中是一宽大的水池，屋子的四壁皆挽着粉色纱幔，显得柔和而暧昧。
“小姐，那边就是温泉。”小夭指着那片水池，愉悦道。
暮湮打量整个屋子，这里几乎全部是以白玉砌成，光滑整洁。再以粉色纱幔垂挂，给人一种朦胧又虚幻之感。
那上空氤氲的热气，便是从眼前那一片水池中所腾起的。而那片水池，便是小夭所说的温泉。
这是人工，还是天然的？
如果是人工的，修葺这样一座温泉，全部以白玉来装饰，该耗费多少财力？
小夭笑着道：“小姐别看这温池在屋内，这可是天然温泉，是之前的主人耗费了不少财力和人力来修葺的。温泉以白玉砌就，引苑后天然山温泉入池，加以后山清晨时分花瓣上的露水，再令大夫配以强身健体的药材。小姐，这比你家乡的百花泉不会差。”
何止会差，当然是好过太多。这温泉建在了屋内，无论是天晴下雨，都可以入池沐浴，且不怕外人窥视。
暮湮不语，只静静发愣。
小夭抬手轻击两下，便有两名年轻婢女走近暮湮，婢女伸手欲要除掉暮湮身上长裳。
暮湮一惊，双手抱臂，紧张问：“你们想干什么？”
“奴婢侍候小姐沐浴。”两名女婢躬身答道。
暮湮稍稍放心，盯着两人道：“不必了，我自己会。”
奴婢不解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望着小夭，眼里满是疑惑：“小姐为何不让奴婢服侍？”
暮湮紧张摇头，还推开两步，她不能随便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哪怕对方是女的也不行。
小夭见暮湮这个样子，知道她肯定是不习惯有人服侍，便挥手让婢女退下。
“小姐既然不要温泉女婢服侍，那还是由小夭来服侍小姐怎样？”
暮湮与小夭相处了一段时日，不好过分拂逆小夭，只得无奈道：“好。”
小夭上前帮暮湮身上两件纱衣褪下，那裸露的胴体白皙如玉，姣好诱人，任是小夭身为女子也不惊心神荡漾。
小夭直直地盯着暮湮身上看，仿佛她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暮湮察觉小夭发直的眸光，脸色更红。不由纳闷，幻城的人不分男女都如此大胆么？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蔽月那炙热的眸光，那欲念曾不止一次以一种赤裸裸地方式在她面前呈现。
她羞涩不已，慌慌地走下了温泉。想以温泉之水，尽快将自己娇美婀娜的身体掩盖起来。
小夭回身，忽然明白主人为何会在见到暮烟小姐时，眸子里有赤焰腾跃。如此尤物，任谁也无法抵御诱惑。
“小夭。”暮湮靠在温泉边的池壁上，微微眯着眼，她想起岸上的小夭：“你也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