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很早就想着要给大人先生做传了。只不过，一会儿半会儿的很难把一些线索给搜集齐全。但当这些所搜集到的线索真的变成了文字的时候，自己也免不了会有一些异样的感觉。我自己都明白不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缘由，迫使这样的一些线索跃然于纸上。
呈现在你眼前的，很可能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不可理喻的事儿夹杂在里面。不过，你请放心——文字的撷取，故事的起源，还是离不开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生活！
也许，凭借着你洞察一切的眼光，你对我所描述的一些事儿，已经是——熟视无睹了；也许，由于你生活环境的宽广，你对我所描述的一些事儿，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也许，由于你社会阅历的丰富，你对我所描述的一些事儿，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是，不管怎样？我亲爱的读者朋友，我最最亲爱的读者朋友，你不妨把它认认真真地看下去，认认真真地看完。当你看完以后，也许，你从这些所撷取来的故事中，会豁然顿悟一些！
我之所以要描述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生活之中的一些事儿，来充实我的，这篇所谓故事的内容，是因为，我穷极无聊了、异想天开了、生活缺乏情趣了；亦或是，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等等。这些都不是。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我来写这些东西的呢？下面，我不妨就给大家说一说，也省得大家去揣摩！
我们都生活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之中。既然是生活，难免就会有一些林林总总的事、形形色色的人夹杂在其中。我们中国有句很古老的话，叫做“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基于这一层很古老的哲学原理，我总算是有感而发。
以我个人的眼光来看，我发现：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实在是有一些可笑的，非常可笑的东西，在充斥着我们的周围。这些可笑的，非常可笑的东西。如果，我们把它当做一种，纯粹地当做一种笑料来看的话，未免是太可惜了。但是，如果我们把它当作一种，并不纯粹地当作一种社会的诟病，未尝不可呢？
由于我个人的能力、阅历、疏忽等的原因，我在描述这样的一些事儿的时候，未免会有过于片面的，或者是武断的因素等的影响，致使这样的一些事儿看起来会不够完美。因此，我在这里，恳切地希望着——我亲爱的读者朋友，我最最亲爱的读者朋友。或许，能够得到你们一丝半点儿的谅解与支持！
2.跨世纪的一个小人物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下旬的最后一天，约摸在下午的五点或者是六点之间的那段光景，一位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但却有着六十岁年纪才会有着的，那种老成持重的男人，沿着N省里一条叫阳光大道的大道正缓缓地步行着。一边走着，他的那双紧蹙着的浓眉、细眯着的双眼，像是在左右搜索着什么——四下里闪耀着冷冷的光芒；四方脸儿的双唇旁荡漾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淡淡的笑意，很巧妙地勾勒出了一副沐浴着春光明媚的，山水田园诗意感的抒情画卷——活像是一个刚刚从澳门赌场里赢得了几个小钱的，快活地走出来的赌徒；或像是一个刚刚在农贸大市场里谈妥了一笔大生意的批发商，正在洋洋自得地回味着刚才的甜蜜！
在N省里，一个惯于呆在名利场上的人，倘若是踌躇满志、事业有成的话，莫过于这种表情了。大道两旁那些成天价站着或坐着的个体小商贩们，呆在自家的小店子里头，闲着无聊，就以忖度着过往行客为乐子——这位看上去踌躇满志的、事业有成的大男人，打老远的走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就看在眼里了。此刻，他们正在一个劲儿地思索着：看这个人，他脸上的那个得意，走路的那个霸气——八成是升官了，加薪了，或者是炒股一夜变成了个暴发户等等，无一例外：只要是寻常小人物们努力往上攀登的，为之而共同奋斗的目标，在N省这些小商贩们智慧的大脑里，都会很自然地联想出来。
N省的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说过？就像有一回，一位美国女学生问林语堂：“难道我们美国就没有一样比得上贵国的吗？”“有！”林语堂不假思索地说：“就是你们的抽水马桶比我们中国的先进！”此刻，在他们的脸上，都很会意地浮现出一丝儿的笑意来——这种笑意，都是N省里的人所独有的笑意。这其中奥妙无穷：或讽刺的；或嘲弄的；或蔑视的等等。每种笑意都意味深长、令人遐想。只不过，由于天长日久的缘故，他们早就对这些看得烦腻了；想得麻木了。只好在脸上勉强地挤出来那么一丝儿的表情来。
这个正在大道上缓缓地步行着的，看上去踌躇满志的、事业有成的大男人，正如N省里那些善于思考的、有着智慧的大脑的小商贩们所想到的：此君在生意场上颇为得意。说得俗一点儿，简直就是一帆风顺。他脸上的那个笑意，是本世纪末最值得他纪念的笑意。这个笑意比 N省里那些善于思考的，有着智慧的大脑的小商贩的笑意还要意义深远——小商贩们的笑，仅仅只是代表他们内心活动的一个表情。而此君的笑，却是关系到他自身荣辱与共的笑——这就是我想要给大家介绍的一位绝无仅有的、跨世纪的一个小人物——大人先生。
中华民族是一个具有优良传统美德的大家族，它拥有五十多个民族。这五十多个民族又各个具有各个民族的特点和美德。这里，我们用不着一一的列举出来，也犯不着扯得那么远。现在，我们只说它的姓——汉族就是一个拥有众多姓氏的大族。因此，一个姓一个名，在全国各地重复多次是并不稀罕的事——这也是方块字的中文带给我们的烦恼。这里，大人先生是汉族中姓冷的其中一位，其大名叫冷天禄。靠着多年的奋斗，他在N省里小有成就，也终于让他跻身到了N省的上流社会中来。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前面所讲到的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下旬的最后一天，他跑了一趟工商局。从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到六点之间的那段光景了。他满嘴挂着笑，眼角的鱼尾纹明显地增多了许多。是什么样的缘故使他如此的兴奋的呢？——原来，他在N省里打拼了这么多年，原先的那点小本生意终于随着他的原始资金地不断增加，可以在工商局注册成立公司进行有规模的经营了。当局里的办事人员告知他这一消息的时候，他冷静的头脑里不允许他有兴奋异常的表现。故一出局子的大门，走到街道上的时候，他终于是憋不住了。嘴角两旁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了他难得的笑容。而他脸上的这一些细小的变化，恰巧被N省里那些善于观察的，有着智慧的大脑的群体给仔细地探究了出来。所以，N省里那些聪明绝顶的人们看到他的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就不足为奇了！
倘若你是熟悉这位大人先生的话，或者是经常见到这位大人先生，那么，你也许会感到纳闷。若是碰上大晴天出太阳的话，也许，你的第一感觉就是——今天的太阳是打那边出来的？在大人先生这张棱角分明的四方脸上，平日里是很难看到一丝儿的笑容的。或者说是一张绝对严肃的脸；绝对是冷冰冰的表情——就像是天底下所有那些为了争取到一点最起码的生存条件而默默地挣扎着过活的人们；或者是一张为艺术而献身，偏偏自己又是最穷困、最潦倒的，透着一股子晦气的艺术家的脸相。但是，你若是细心的话，就不难发现：此刻，在这张脸上，还是保留了一丝儿的谨慎！
不错！他的外表固然是有些洋洋自得，其内心里却像是捂住了一团火，正小心翼翼地揣着一股子很殷勤的快活劲头儿，仿佛是要急着去会见某个千娇百媚的美眉——虽然说，这位千娇百媚的美眉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种独特的风景，你很可能只能在N省里才会看到：一条条大街、一所所房子，都在演绎着一出出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杂剧——那是N省里的人们，免费提供给你一饱眼福的！
3.爱好收藏的一位小资产者
中国语言的词汇是很丰富多彩的。不说别的，就拿我们所从事的各行各业来说，就有一个很深刻的体现。譬如说，就写作这一行，根据不同的情况，我们可以给它冠以若干个有趣的、不同的名字：“爬格子的”、“耍笔杆子的”——是针对那些在写作上还没有混出个啥子名堂的人而言的；倘若是混出了个啥子名堂，就给他冠个大名，叫“作家”。而作家中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写通俗小说的，像什么言情、武侠等之类这种纯玩文字游戏的，就叫“小说家”；一种是专攻文学作品的，这种作品含有深刻的社会主题，又含有学术成分，难度极高，我们就很客气地称之为“文学家”或者是“大文豪”。而在文学上如果建树非凡的话，又可以另当别论。我们就给这些顶尖级别的人物，头顶上抹上那么一道很神圣的光环——美其名曰：“灵魂的工程师”——这就是中国语言的词汇。
上面所说到的这个大人先生，先前已经说过了，此君在生意场上颇为得意。用我们大众化的说法：这个人会做生意——即生意人。生意人如果用我们中国语言的词汇来表达的话，那也是颇有一番“景象”的。“生意人”并不是最初的叫法，而是叫“商人”，即买卖的人。后来，随着经济的不断繁荣，“商人”已经不是单纯的买卖人了。所以，就叫“生意人”。而“生意人”到了近代，又给换了个花样，叫“实业家”或者是“企业家”。不过，“实业家”或“企业家”可不是随随便便地叫的，它除了具有雄厚的资本做后盾外，还要对社会做出相当的贡献。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人们的认可。如果做生意太过于奸诈、虚伪等等，人们就会像马克思所说的那样，叫他“资本家”或者是“吸血鬼”。
这里所说到的大人先生，如果说他纯粹是个“商人”或者是“生意人”的话，似乎有损他的身份；如果说他是个“企业家”或者是“实业家”的话，似乎又太过于提高了他的身份。所以，这里，我就私下里地给他冠以一个名号，叫他“小资产者”。虽然说，乍一听起来，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却也无伤大雅。
大人先生能够混上“小资产者”这个地步，也是一件颇不容易的事。这个，我们从长计议。先从他的出身，即他的家底儿说起——绝非是个富裕大户里出来的游荡儿；也不是个门第显赫的权贵家庭里走出来的公子哥儿。一九六六年，那是一个时代不幸的开端。就在那一年里，大人先生刚好六岁整。他家过去也算是个书香门第。和着许多当年曾经受到过政治磨难的人一样——他们一家也难逃厄运：父亲被打成了“臭老九”，关进了牛棚；母亲则被下放到农场做工。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一家子谈不上什么幸福，反而多的是那种黑色的磨难。大人先生的童年，也就可想而知的凄凉。在这种磨难重重的环境下，大人先生多亏了其母偷偷摸摸的悉心教导，再加上他自身的刻苦努力，竟然让他达到了高中的程度。后来他应征入了伍。在部队里，他更是勤奋向上，退役后，他原本是可以到地方参加行政工作的。但他放弃了这一美好的前景，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海经商。凭着他那在部队里磨炼出来的意志，居然让他在商海沉浮中站稳了脚跟。整个的过程，很少浪漫的色彩，也着实让他浪漫不起来。在那近乎死气沉沉的环境里，他能够创造出一点成就来，也着实是个奇迹！
和着许许多多从社会的最底层慢慢往上爬的大小生意人一样：大人先生先从跑业务干起。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中国百废俱新，各行各业都很奇缺。大人先生瞄准了钢材这一行当——先是跑，后是干。逐渐逐渐地，他就在N省里扎稳了脚跟。在这段创业的过程中，他那不可估量的事业就像是珠穆朗玛峰的峰顶。他就是在翻越这座高不可攀的高山，起初的时候，人站在下面，可望而不可即。但他以惊人的毅力和顽强的拼搏，在这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山上一寸一寸地往上攀登着：累了喝口水，饿了啃几口干粮。他就是以这种豪情万丈的精神气概和不屈不挠的努力拼搏，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登上了人生的珠穆朗玛峰的峰顶。
然而，请你屈着手指算一算，一个世纪以来，像他那样的人，像他那样的玩命的人，究竟能有几个？首先，不管是他的出身也好，还是他后来的刻苦自学也好，都替代不了他那一股子誓要往上爬的劲头儿——誓死也要成为人上人的精神。如果说，他的出身是老天爷为了磨炼他的意志，那么，他后来的刻苦自学无非是为了一张文凭，好作为踏入社会的敲门砖。但实事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们用具有最现代化的科学技术来进行剖析，都无法剖开他那一股子誓死也要往上爬的劲头儿和誓死也要做人上人的精神的奥妙所在。这就好比苹果落地，我们知道了地球的万有引力，从中也就知道了牛顿这个人。但是，地球之大，为什么单单就只有牛顿这个人才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念头，而牛顿本身却并不是一个常人眼中的聪明孩子。这和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宇宙中究竟有多少星体一样，现在还是个永久的谜！
大人先生自从在N省里扎下了脚跟后，仗着手头的阔绰，先后在罗马、埃及等文明古国旅游了一番。他的本意是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不成想，他的这几趟出国旅游，倒让他大开了眼界：他先是被罗马、埃及等古国的文明古迹所倾倒，后来便迷上了文物这一行。他原本是个没有多少艺术细胞的人。或者说，他除了刻苦自学用以应付考试的本领外，在艺术上完全是个门外汉。这几趟的出国旅游，倒给他染上了爱好文字书画和古董等文物艺术品的嗜好！
正如俗话所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那样，这个大人先生在自己生意场的正道儿上倒不是怎么的突出，但对于这个在半道上无师自通的行业，却是颇有些儿的专业化。无论是手工上的作品，还是精神上的杰作，他都十分的在行。一副字画，一个破罐子，只要在他手里翻来倒去地捣鼓几下，他就立马可以辨别出实物的真正面目来——这是件真货，真在哪个地方；这是件赝品，假在什么之上等等诸如此类。而且，针对这些真货、赝品，他可以给它们罗列出一大堆的故事来。他那滔滔不绝的宏论、明察秋毫的辨析，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考古学家。令人赞叹之余，只有咋舌的份，就是真正的行家，此刻，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大人先生的钻研搞出了名堂，他就疯狂地搞起收藏来——古今中外，文人墨客等等，只要是有价值的：达·芬奇、提香、毕加索、徐悲鸿、张大千、齐白石……就是我们常常称之为的“老古董”的破烂玩意儿，他一样都不放过——他心里很清楚：别看这些破烂的玩意儿不起眼，说不定就能从中寻出几件钧窑、汝窑的宝物来。那个价值——不用说，肯定是值一鼻子的老钱！
久而久之，大人先生搞收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这个习惯就逐渐逐渐演变成了他的一大嗜好，有事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四下里地去搜索。对于老古董——这个破烂玩意儿，他更是有些儿的近乎走火入魔——时不时地，他会以散散心为缘由，到四邻偏僻的乡间里去走走：谁家里有些陈旧的破烂罐子之类，他就会灵敏得像狗一样地跑去“嗅一嗅”、翻一翻——哪怕是乡下人不识货，用来当做一把夜壶的，在行家的眼底里，洗洗干净了，说不定价值连城。
偶尔，大人先生也会自掏腰包去市场购买。不过，这得有一个标准：绝对不能超过一万块。否则，价钱太贵，令他望而止步。虽然说，所购买的并非全是上乘之品，但他心底里有本账：今日掏五张红色的“老头票”，隔过一段时日后，说不定就是五十张甚至是上百张不等——一个鸡蛋隔天就是整只老母鸡的价——在这个行当里，并不稀罕！
买文物这个东西，有时候完全是靠运气和机会：地摊上赝品多，费力不讨好；正规的又太贵，一看就大跌眼镜。最好是文物拍卖或展销的时候，这样，才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但要碰上这种难得的机会，需要三个有利条件：雄鹿一样的腿；浪荡汉的闲工夫；老虎一样的耐心。在这三个有利的先决条件中，大人先生一条都很难达到！
4.大人先生的办公楼
阳光大道是一条一走进去就仿佛是到了世外桃源的大道：在N省里，就数着这条街道最干净、最漂亮了。比起那些通往某某市场，到哪个商业中心的街道来，有着迥然不同的色彩；也没有胡同小巷子那么的狭窄和肮脏。整个大道四通八达、宽敞开阔。路面是清一色的水泥打底，金刚砂铺面。不但车辆行驶在上面四平八稳、悄无声息；而且，放眼望去也是平平整整、一尘不染，仿佛置身于水晶宫。大道中间，有一段段用玻璃板镶盖着的土石毛坯路——那是明清两代遗留下来的栈道古迹，现在给发掘了出来，好供时人前来观光、欣赏。这些，不但独特，亦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大道的两旁，全都是我们所熟悉的水果店、衣帽店、鞋店，等等。也许是地处繁华之故，这些个店堂，全都布置得那么富丽堂皇、珠光宝气。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店堂的上面，就是我们所熟悉的繁华大都市里耸立着的摩天大楼，直插云霄。虽然说，这一栋一栋的摩天大楼，在结构上没有什么欧美的艺术风格，却也自有它本乡本土的一番韵味。就是店子里住着的那些人们，由于天天的见面，彼此抬头不见低头也见的缘故，在表面上，都还活跃着一团团的和气！
沿着大道笔直往前走，不多远就是一个中央广场。广场上堆砌着一个圆形的小水池，池中塑着三条大汉共托着一个大圆球，用汉白玉石雕塑而成，象征着和平。穿过这个中央广场，就是这条世外桃源的大道的尽头了，展现在你眼前的，是一栋上个世纪里遗留下来的古老建筑——外表有些灰不溜秋的小洋楼。小洋楼共分五层，墙基是经过大石板打底，再砌上红砖的。那粗糙的墙壁上，也曾着实让泥水匠给卖弄过一阵子。现今墙上都贴满了江龙翡翠的马赛克。马赛克原本是白色的，上面硬是用蓝色的马赛克给拼凑出了几棵小矮松。远远地望去，这几棵小矮松像是获得了大奖的一个小学生的画作。
小洋楼的大门开在中央，门两旁各装有一扇厚厚的玻璃门。推开这两扇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是两部客运电梯。随着这栋楼里进出人流的多少，两部电梯厚实的钢板门——一忽儿关闭，一忽儿开启。与外面的那两扇玻璃门遥相呼应，挺“忠诚”地守护着这栋大楼。
身高一米六八，有着一张挺帅气的，颇有点儿老来俏的意味的四方脸；上下嘴唇的胡子刮得溜光溜光；大脑门上打理着一个老板式的大背头；浑身上下长得不胖也不瘦——恰似是度身订做出来的一套中山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五十五天脸上都是容光焕发，另有十天是在他那平凡的工作岗位上操劳、费神外加上变脸。
一套灰黑色的，做工精良的圆领西装；里面穿着一件雪白的，带有斜纹细线条的布衬衫；脚蹬一双笨重的老人头皮鞋，鞋面的铜搭扣上系着黑黑的布鞋带；腋窝里夹着个黑色的小公文包。走在大马路上，一摇一摆地要多神气有多神气；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就这副模样，N省的人每天不知要看到多少回？这个人是谁？不用说——这就是我给大家介绍的冷天禄大人先生。
和天底下所有的大小生意人一样，大人先生也拥有自己的办公楼。阳光大道尽头的这栋五层楼的建筑，就是大人先生用来办公的地方。当然，他有再多的闲钱，也用不着把整栋楼给爿下来。我们说他在这里办公，只是说他办公在这栋楼里，并不是说他在这整栋楼里办公。大人先生的办公楼在这栋房子的第二层。每个楼层五个房间，大人先生的办公室在第二间。房间的门外挂有一块牌子，上面用仿宋体工工整整地写着“经理室”。因为大人先生的那一揽子事业是以公司的名义挂牌经营的。所以，他给自己的头衔再大，也只能是给自己挂上一个“总经理”的职务。
走进大人先生的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也就是我们的一个非条件反射的功能——便是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玻璃，浏览到房子外面的街道景色。再才慢慢地留意起这个房间里的布置来——和现在所有的写字楼、办公楼一样，这里也有一些极现代化的办公设备：一张大办公桌，是红木做的，挺结实地矗立在房子的正中间。这就是大人先生的办公桌了；桌子上摆着一台菲利普的电脑，一部TCL电话机，一个文件夹。桌子的后面是一把能够旋转的大皮圈椅；椅子的后面是一个小的文件柜，柜子的组合是由黑糊糊的铁皮构成，再给涂抹上了一层天蓝色的油漆。也许是天长日久起了氧化的作用，柜子上有些剥落了油漆的地方，已经锈迹斑斑的了，但还是丝毫不影响美观。柜子上两个开启柜门的镀金把手，早已经被手掌摩挲得锃亮锃亮——远远望去，这个天蓝色柜子上的那两个锃亮锃亮的把手，由于闪闪发光之故，恰似就是绿色田野里透出的一点希望；打开柜门，里面装着的文件卷宗一本挨着一本，把柜子里面挤得密不透风。文件卷宗的新旧也大不一样：有的像刚从印刷机里印出来的，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清香，而有的则陈旧得不成了样子，不但页面反卷了过来，连四周都发了毛，像老鼠嘴上的胡子；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是红木的结构。如此讲究的装潢，表明了室内的主人颇费了一番心思，也表明了主人不同一般的身份地位。每日的清洁工，把这里面擦拭得油光可鉴，能够对着它们梳理四六开的小分头。
天花板的正中央吊着一盏枝形的大吊灯，四边的角落里也各嵌有一只白色的节能灯。办公桌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飞亚达的大石英钟，里面的那根针挺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办公桌后面的墙壁上，钉有一枚钉子，上面挂着一帧伟人的图像——开国领袖毛泽东，正微笑地站在黄河边上，似乎是在望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在心潮起伏；又似乎是在默默地监视着这个房间里的主人。办公桌两旁的墙角落里，一边摆着一台立式的海尔空调，一到酷暑难熬的夏天，它就呼呼生风，把里面造就得像避暑山庄；一边立着一台具备着冷热功能的大峡谷纯净水的饮水机。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凯达的茉莉空气清新剂的幽香——整个的房间里头透出一股极具现代化的办公气味！
大人先生一米六八的个子，就端坐在这个透出一股现代化办公气味的房间里头的红色大办公桌后的大皮圈椅上；随手把腋窝里夹着的那个小公文包往桌子下的哪个抽屉里一塞，再坐直了身子——桌子上早已有秘书给泡好的龙井茶，再点上一支大中华。然后，把夹着大中华的左手搁在桌子上，抬起下巴颏，右手打开电脑，移动着鼠标，开始了他一天的工作：批阅文件、接待客人、洽谈生意……
5.大人先生回家
大人先生是个很讲究的体面人，尤其是在他说话的方面——通常他说话，都是用一些很简明扼要的、很现成的句子，给下属下达命令、传达文件精神、接待来访者，等等，他都会以很严肃的腔调给吐出来。打从他在N省里干出了一番事业的时候起，他就养成了这样的一个习惯——每逢到了长篇大论的做演讲或者是探讨什么问题的会议的时候，他就会字正腔圆、抑扬顿挫起来。那些听他讲的人们，都会很清晰地听懂他的语句；很清楚地弄懂他的意思。这样，也省却了一个不必要的环节——那就是免除了人们在听他讲完以后还要仔细地去询问的麻烦。
他口齿的清晰、思路的明了，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广播学院出身的。其实，这是他长久以来，通过自身不懈地努力、坚持地克制住自己而产生出来的结果。他惯于搬出像代数公式一样准确无误的好口诀，这也是他多年以来不懈的努力练出来的结果。这些好口诀就像人们通常挂在嘴边的“挺牛的”、“帅呆了”等等之类的口头禅一样——大人先生喜欢用“嘛”、“原则上”、“其实质”的字眼儿。而且，他还活学活用，无论是居家、外出、办公等等，他都现套着说出来。那天衣无缝的水准，就像是小学生在遣词造句时恰如其分的应用；那有板有眼的腔调，就像是庭审的大法官在问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
大人先生的大办公楼里——也就是大人先生的属下们，每每在给大人先生汇报工作或者是请求某一项命令时，总能听到大人先生慢条斯理地从口中吐出这样的字眼儿来：“这件事情嘛！从原则上来讲，是件好的事情，其实质呢……”什么原因？无非是大人先生担心自己在属下们面前获取不到足够的尊严，就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来镇一镇。就像是古时的犯人过堂，衙门两旁的衙役必须要喊上一阵堂威，压一压犯人的傲气一样。久而久之，大人先生就习惯了自己的这一套，他的属下们也习惯了他的那一套，大家就沿用了古人称呼官员为“大人”，再加上现在一律称男士为“先生”。这个半古不今的诨号，强加在了他的头上，私下里地，大家也就把这个诨号给叫开了。有时候，张三李四不小心，给说漏了嘴，让大人先生给听到了，他也并不责怪。大家就权当他是默认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有些半公开化了。
“嘿——爸爸回来啦！”
这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大人先生，又腋窝里夹着那个黑色的小公文包，一摇一摆地迈着小方步，优哉游哉地踱了回来。到了家门口，他摁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他那正在上中学的女儿。门开了一半，首先映入女儿眼帘的——是他大人先生那再也熟悉不过了的，一米六八的个子以及梳理着的那个老板式的大背头——这些，基本上都是女儿一成不变的思维模式了，所以，女儿马上条件反射般地大声欢呼了一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嘛？”大人先生循着惯例，迎着打开的门，一脚就踏了进去。见里面黑咕隆咚的，忍不住好奇地问。“从原则上来讲，今天是不会停电的！”
“爸爸！猜猜看，今天是什么日子？”黑暗中，早已关好了门的女儿，伸着脖子，调皮地问。
“嗯——！”大人先生在沙发上落稳了屁股，缓了一口气，说。“小家伙，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嘛？从原则上来讲，这么简单的问题应该不会来问我的。其实质呢，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小家伙怎么会神神秘秘的？”
“猜猜看嘛——爸爸！”女儿嗔怪地道。
“嗯——”大人先生吞了一口气，说。“让我来猜猜：从原则上来讲，今天是个周末，其实质呢？今天是星期六，对吧！”
“错了！错了！你错了——爸爸，再好好地想一想！”黑暗中，女儿又调皮地说。
“嗯——让我来想想！”大人先生沉思了一会，说。“哦……我想起来了：从原则上来讲，应该是个周末。其实质呢？也许是我和你妈结婚的纪念日。”
“又错了——爸爸，你再好好地想一想！”
“嗯——我又来想一想！”大人先生又沉思了一会，说。“噢……我想起来了：从原则上来讲，除了周末还是周末。其实质呢？莫非……莫非今天是家中哪位过生日？”
“噢——猜中了！”
黑暗中，母女俩同时欢呼起来，女儿则麻利地打开了电灯。
“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大人先生迟疑了一会，露出一脸的茫然道。就像校园里的体育课上，老师要求每个人完成“跨山羊”的这个项目。其中，有一个绰号叫“小胖子”的家伙，因为长得胖，再加上心里着实有些儿的胆怯。生恐“山羊”没有给跨过去，倒把自己给搞了个倒栽葱。当轮到自己上阵时，老实在那里战战兢兢地呆立着不动，脸上流露出一副倒霉的表情来。就在他犹豫的这个当儿，后面的同学等得不耐烦了，就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由于本能的反应，他一个刺冲，立马给跨了过去。这个项目结束后，他反倒搞了个全班第一。当周遭的同学围过来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他那副倒霉像上一脸的茫然——还在梦中呢？
吃生日蛋糕的时候，女儿趁着大人先生的高兴劲头儿，问：
“爸爸，什么时候带我到野生动物园玩？”
“嗯——”大人先生吞了一口蛋糕，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件事情嘛！从原则上来讲，是件好的事情：一嘛，可以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二嘛，可以开阔开阔视野。其实质呢？也许我们在时间上还安排不够充分。”
“你到底带不带我去玩嘛！”女儿撅了撅嘴，撒娇地说。
“嗯——让我来想一想！”大人先生又陷入了沉思，说。“从原则上来讲，我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其实质呢？让我来安排一下——看下周的星期日怎么样？”
“这么说——你答应啦！”女儿露出欣喜的笑容，问。
“嗯——这件事情嘛！”大人先生露出一脸的深沉，说。“从原则上来讲，我是准备在下周进行安排。其实质呢？也许下周的星期日一定会去。”
“噢——万岁！爸爸真伟大！”
6.大结局
社会的构成，除了人们所从事的各行各业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嗜好、特长。这些嗜好及特长虽然对社会的构成影响不大，但它却可以影响到个人的生活，甚至是可以改变社会。
我们这里所说到的大人先生，如果说他的嗜好是收藏的话，这话简直一点儿也不过分。他的本职原本是做好他的生意。孰料，半道上给迷上了收藏。这本是件好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他偏偏自毁前程——又迷上了另一种“收藏”。
如果说他先前的嗜好是文物收藏，是光明正大的话；那么，他后来又迷上的另一种“收藏”就有些不明不白的。想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得先从他迷上的另一种“收藏”说起。
众所周知，我们每天四处奔波、到处操劳，全都是为了各自的一张嘴，各自的生活。正因为这样的缘故，大人先生也才辛辛苦苦地在N省里开创了他的一番事业。只不过，大人先生过的是大生活，而我们过的是小生活。不管怎样的生活，我们都得与人见人爱的，通过了法律认可了的，通常我们都叫它钞票的玩意儿打交道。大人先生就是迷上了“收藏”这种玩意儿。
钞票——我们谁都喜欢，谁都要用它。说“收藏”它也不为过。但这都要来得清白，走的是正道，才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它。中国有句很古老的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大人先生是做生意的，来得清白，走的也是正道，怎么说他又是自毁前程的呢？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
大人先生是一个生意人，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生意人。因为平凡，所以，他也就没有做到实业家、企业家的那种壮志雄心，那种野心。或者说，没有干大事的那种宏大目标。渐渐地，他变得有些堕落了，真的是堕落了，彻底地堕落了——他也和那些只图蝇头小利的小本生意人一样，变得贪婪起来。人一旦是起了贪心，中国有句俗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这个理儿。大人先生就这样：金钱的诱惑，心理上的不满足，他就永远欲壑难填！
也难怪：每天生意来，生意去的。难免会与那些花花绿绿的“老头票”成天打交道。这些花花绿绿的“老头票”拿在手里头，就那么颠过来、颠过去；间或是厚厚的那么一沓，上面还有银行的封签，就那么的放在你的眼皮底下，你会不动心吗？你会经得起诱惑吗？有可能会！因为，我们大家都是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有血肉，有生命，也有七情六欲的人。或者说，用我们现代人的说法：我们都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合格的好公民。但在这个人见人爱的，通过了法律认可了的玩意儿面前，终于，我们那颗奉公守法的，合格的好公民的良心，动摇了，变得不堪一击了。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于人呢？
大人先生堕落后，偶尔中听到一个行情：如果搞文物走私，出境到国外，如美国、俄罗斯、加拿大、日本等国。中间的那个“油水”，简直等着你去捞——说得大人先生心里头直痒痒的。后来，他就有意无意地细细一打听，才发现自己拥有着一座未开发的“金矿”。他摸清了文物走私的门道后，就着手准备着怎样来开发这座久未开发的“金矿”了。
所谓“利欲冲昏了头脑”。这个时候的大人先生，真的就是有些昏了头了：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那些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文物收藏品，脑子里马上就幻想出一沓一沓的、花花绿绿的“老头票”来。这些一沓一沓的、花花绿绿的“老头票”就那么成堆成堆地摆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铺满了一屋子。想着想着，那个鼻孔里，也仿佛闻到了成千成千的人民币味。乐得个大人先生，禁不住满屋子的手舞足蹈起来。
说到文物走私，大人先生有一个小舅子，叫做皮二混的，也就刚好二十出头的样子。论模样，刀条儿的脸，瘦猴子的身材，外加一个三七开的“汉奸头”。刀条儿的脸原本就不多雅观，上面硬是让青春激素过多而布满了坑坑洼洼。近看了，真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这样的一个人，原本在自家里无所事事，终日和着一群偷鸡摸狗的不良公民们搅混在一起。他本名叫皮日辉，因在那群人里排行老二，那群人就管他叫皮二混。久而久之，这个诨号就给叫开了。人们倒把他的真名给忘了。他听说自己在N省的姐夫，也就是大人先生，这几年混得蛮不错的，就千里迢迢地从家里赶来，投靠到他姐夫大人先生麾下。由于有姐姐的出面，他在大人先生这里又混得是人模狗样了：脖子上领带一吊，三七开的“汉奸头”油光水滑，腋窝里也学着他姐夫大人先生模样，夹着个小公文包。活像是大人先生的一个二等秘书。不知怎的，他后来混进了文物走私这一行。自打大人先生想要在文物走私上倒腾一点“油水”之后，他就成了大人先生席上的座上宾，成天躲藏在室内充当大人先生的“狗头军师”，殷勤备至地出谋划策。
经过皮二混的几番精心谋划，大人先生在文物走私上颇尝到了一些甜头。收获之余，他就暗暗里地一盘算：除去支付所谓的介绍费，短短的时间里，他净赚了四五十万之多。这个钱，来得太容易了，也太省事了。远比他经营的那档子事业赚得容易多了。冥冥之中，大人先生似乎看到了更大、更多的希望。正等着他去闯，去搏；他也似乎感到成功在望——就着手准备来一次大的尝试！
主意打定，大人先生便和皮二混周密地策划起来。为了邀功请赏，皮二混当着姐姐的面，对着大人先生把胸脯拍得山响：只要有货，泰国、日本、意大利随便挑。言外之意，只要你姐夫大人拿准了主意，不愁货出不了手的。思虑再三，大人先生把目光瞄向了日本。
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皮二混把自己打扮成出国旅游的模样，混在机场的旅行队伍里头。在他肩上，斜挎着一只黑色的蛇皮挎包，包中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缝进了十余张价值不菲的名人字画。他行色匆匆、左顾右盼的模样，早就引起了安检人员的注意。
在过安检时，警惕的安检人员立马发现了那个挎包中的秘密。于是，皮二混被当做特大的文物走私嫌疑犯，给公安机关逮捕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皮二混不得不供出了幕后的主谋——大人先生。
于是，这爷俩一前一后，双双都到“号子”里“体验生活”去了。这一去就是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大人先生倒不打紧，反正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倒是苦了他的那个小舅子皮二混，正值青春年华的棒小伙子，出来的时候，已步而立之年了——可怜他那张望眼欲穿的脸相，似乎是一个度过了一个世纪的老头。
出狱后的大人先生，除了那套房子还是他的之外，其余几乎为零：个人财产充公的已充公，罚没的已罚没。老婆带着女儿一起过去了。万念俱灰的大人先生，只好变卖了房产，把自己给打发到了N省的最偏远的一个角落里，以度余生。
和许多中途失意，从此一蹶不振的所谓的成功人士一样，大人先生在失意之余，也便迷上了一样东西——有着千百年来历史的，一种带麻醉功能的，有烈性的饮料。这种饮料虽然不及XO、人头马等外来品那么有知名度，但它在我们中国还算是首屈一指的——那就是我们首都的特产——红星“二锅头”哇！
正所谓的“革命小酒天天醉”——这回的大人先生真把自己给“革命”到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