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只是去吃碗牛肉面,张蕾穿的很随意。放下电话后迅速洗了把脸,简单扎了个马尾,懒得戴隐形眼镜,随手拿了副细黑框眼镜架在鼻子上,遮挡黑眼圈和略微浮肿的双眼。套上黑色连帽卫衣和深色牛仔裤,背着小双肩包,脚踩平底小白鞋就出门了。
下楼走出小区大门,张蕾看见严冠宇倚在车旁,一身西装打扮,没系领带,衬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松开,衣领微敞着露出一小段小麦色肌肤。手指夹着抽到一半的烟,眼睛盯着楼宇外立面,似乎有什么新奇事物吸引着他。
“在看什么?”张蕾好奇地走到严冠宇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建筑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严冠宇见张蕾靠近,抬手把烟掐熄在垃圾桶,指了指其中一栋建筑,说:“这一栋住的应该是你爸单位的大领导吧?”
“咦,你怎知道?”张蕾有些讶异,因为在她看来,小区里的每一栋长得都差不多,从外立面颜色到建筑造型,简直就是复制黏贴出来的。但严冠宇说的这一栋,倒真住着好几位她爸单位的老领导。
“外立面的涂料和施工质量不同。这一带的房子楼龄基本都在15年以上,按照当年施工的平均水平,正常情况下,这类用涂料粉刷外立面的建筑都显得有些残破,就像小区里其他几栋楼宇。可唯独这一栋,虽颜色有些暗淡,但看起来还算得上体面。墙体没有明显裂纹,颜色也比较均匀。”
张蕾一怔,暗地里佩服严冠宇细致的观察力。
严冠宇顾着看建筑,一直没细看张蕾。直到准备上车时,她才留意她今天穿得特别显小。
张蕾姿色中上,但胜在有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前几次严冠宇遇见她的时候,她几乎都是全副武装,偏成熟的穿衣风格和妆容打扮,让她起来与同龄人无异。头一回见她素颜,饱满的额头上散落着卷曲的刘海,或是因为没睡够,躲在黑框眼镜后的双眼蒙着薄薄的水雾,配上一身中性休闲装,给她添了几分稚气与活力。
诚然,张蕾的素颜也很好看,但她眼下的这一身太过随意的装扮,让严冠宇既惊艳又有些乐不起来。
听说女人在赴心上人之约的时候,总会精心打扮一番。而对于不重要的人,着装自然不修边幅。
见严冠宇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张蕾扶了扶眼镜,腆着脸问:“怎么,被我素颜吓着了?”
严冠宇笑了笑,低头靠近张蕾,刻意在她耳边轻声说:“怎么会,我见过你更坦诚的样子。”说完得意地笑看张蕾一脸窘红,手上绅士的为她拉开车门。
张蕾推荐的牛肉面馆离她家不远,开车不用10分钟就到了。
“他们家晚上十点关门,现在快八点了,估计这会儿还没有位子。”张蕾边说边向远处街尾张望,约200米的社区商铺,仅有一家店面门前排着长队。
“瞧见没,还在排队呢。”张蕾努了努嘴,提醒严冠宇起码要等半小时才有的吃。
严冠宇看了看手表,张蕾以为他还有其他安排,便开口问:“你赶时间吗?要不我们外卖打包?”
“这怎么行,牛肉面一定要吃现场的。”说罢,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不到三秒,电话那头就有人恭敬地接听。
“王秘书,帮我跟朱总说一声,今晚的视频会议延后一小时开始。我这里有些重要事情要处理。”
张蕾一愣,背着严冠宇低声嘀咕了一句:“有没搞错,什么时候吃牛肉面也算是重要事情了。”
“没搞错。”严冠宇把手机放进西装外套内袋,轻轻戳了戳张蕾的额头,认真地说:“两千多年前的孔夫子就教导我们,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张蕾摸着额头,嘟嘟囔囔地念叨:“孔夫子的学生还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好端端戳我干嘛。”
严冠宇冷哼一声,说:“惩罚你背后说人坏话。”
今天以前,张蕾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跟恒宇集团董事长坐在马路边的塑料凳上,排队等叫号吃牛肉面。
一身西装革履的严冠宇倒没有半分不自在,只是面部表情显得略微焦急,直勾勾盯着别人桌上的汤面,跟张蕾讨论着过会儿要吃哪种口味。
忽然,一把清脆洪亮的女声叫出了张蕾的名字。
“张蕾,你怎么坐这里了。快过来,我给你在旁边开一张桌子。”
说话的是牛肉面馆老板的女儿阿宁,生完宝宝后,福气十足的面相和身材让她看起来更加和善可亲。
张蕾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摆手表示自己在旁边再等一会儿。
“开什么玩笑!如果我爸知道你在外头等,肯定骂死我了。”阿宁见张蕾身边还有一位帅哥正微笑看着自己,低头拽了拽张蕾的手,挤眉弄眼道:“哎呦,有情况啊。终于肯带男朋友一起过来吃面啦?”
张蕾赶紧把阿宁带远点,解释道:“别乱说。他是我的朋友,特别爱吃牛肉面。我就带他来全城最好吃的面馆啦。”
阿宁仍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既然带了朋友过来,那更不能让你们在外头吹冷风傻等了。”说着就要进店里拿折叠桌椅,张蕾快步上前拦着她,再次婉拒道:“别介,上回你也是这么给我开了张桌子,结果城管一来,罚了你们不少钱。我这还有四个号就到了,没几分钟啦。你如果心疼我,让谢老板给我多放点肉和小芹菜。”
阿宁见张蕾坚持也不好再劝,满脸歉意地给她拿了两杯热饮,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回到店外,严冠宇坐在塑料凳上,一改往日斯文王子做派,如饿鬼般紧盯着步步靠近的张蕾,待她距他仅一步之遥时,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双臂圈着她,咬牙切齿地质问:“为什么不让我吃牛肉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张蕾被他饿疯了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双眼露出慈母般的温柔,左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好言安慰道:“乖,再等五分钟就能吃了。”
严冠宇像个小男孩,伸出两根手指,恶狠狠地说:“我过会儿要吃两碗,每晚都要双倍牛肉分量的。”
眼前的画面让张蕾有些呆,倒不是因为严冠宇的食量,而是她突然意识到,刚才她跟严冠宇这一来一回的撒娇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恋人间的调笑。她跟严冠宇才认识几天见过几次面啊,这些小情侣套路怎就玩得如此娴熟自然?!
严冠宇见她傻呆呆地站着,低头不语似是陷入沉思,猜想她可能也是饿着了,便牵着她的手腕在自己旁边坐下。
两人就又在马路边坐了近十分钟,等叫号叫到他们的时候,严冠宇像是中了彩票一般兴高采烈,拉起还在沉思的张蕾走进面馆。
面馆不大,仅有一层,总共能容纳12张小圆桌,若城管不来清场,外面还能加四五张桌。但由于面馆生意太好,总有住户投诉影响晚间休息,店外就很少摆桌子了。
阿宁把他俩领到靠里间的座位,面馆老板也特意出来跟张蕾打了声招呼,见到她身边的严冠宇,也用与阿宁相似的表情朝她挤眉弄眼一番,让张蕾倍感尴尬。
坐进店里的严冠宇变得比较正常,安静地看着张蕾帮他下单,脸上保持淡定从容的微笑。
“老板,我要一份大碗招牌牛肉面,加卤蛋和多放些小芹菜。这位先生要两碗牛腩面,加一颗卤蛋和免芹菜。”张蕾对阿宁眨了眨眼,避开其他顾客悄声说:“你们最近有腌好的酸豆角吗?有的话给我来两大勺哈。”阿宁用手比了个欧了,目光暧昧地扫了眼严冠宇,对着她悄声说:“他很不错啊,你可得好好把握。”张蕾饿的无力解释,只好呵呵两声以作回应。
严冠宇一直默默注视着张蕾和老板父女的互动,等她回到座位上,低声问:“你跟老板一家很熟?”
张蕾点了点头,说:“五年前我在香港工作过一段时间,当时跑美食版的同事休产假,我客串了两个月美食记者,通过采访认识了谢老板。可能是因为阿宁当时北上工作,谢老板特别喜欢找我聊天。阿宁生小孩的时候,我刚从香港调回来。阿宁是高龄产妇,身体状况有些不稳定,我就想办法帮她转院去省妇幼。现在小孩都两岁啦,是一个粉嘟嘟的小胖妞,长得非常可爱呢。”
严冠宇浅笑,说:“你倒是挺仗义,省妇幼的床位可不好求。”
严冠宇说的一点不夸张,这几年省妇幼的床位非常紧张,因着医疗水平全国领先,普通门诊号也要提前半个月上网预约,想留床位更是有钱都不一定能办到。早两年张蕾跑突发新闻,在省妇幼做采访时认识了几位医生和护士,因聊得投契加上工作上陆续有往来,久而久之便日渐熟络。后来张蕾转财经线,还帮着小护士们买房置业。也幸亏存着这层关系,阿宁才能顺利转院生产。
张蕾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你而言,这些都是小事情啦。”
话音刚落,阿宁就端上来两碗面,张蕾笑着道了声谢,拿起筷子与严冠宇相视一眼。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一手拿筷,一手扶碗,埋头苦干地嘬着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