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萧桓和水曼姿已经来到厅中，正承受着幻剑门几位峰主的眼光。水曼姿被唐松芷唤到身边，只留下白萧桓一人站在众人对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虽然不至于吓得腿哆嗦，但还是有些不自然。
幻剑门身为天下道门七圣地之一，掌门人和众峰主自然修为通神，在他面前，几位峰主似乎刻意散发出浑身气势，让白萧桓有些喘不过气。
他平整自己的心情，站直了身子，向几位峰主见礼。
云松鹤和几位峰主此时白萧桓的表现都颇为满意，之后几人对白萧桓又表示了一番殷切希望，说了几句语重心长的话便联袂告辞了。
尤其是唐松芷，时不时对白萧桓露出满意的神情，白萧桓心里总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奇怪感觉。
残阳西下，幻剑山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云松鹤与三位峰主带着水曼姿离去后，莫松客将桌上烛台点燃，开口道：“你这小子真喜欢那姑娘？”
白萧桓不知道莫松客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他没有回答，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莫松客哼了一声，道：“老子早就和你说过，别去招惹她。”
白萧桓也不反驳，只是嘿嘿一笑，道：“老道士，你总是反复地说这句话，让我不得不猜想，你一定受过女人的伤害。”
莫松客摇了手中酒壶，满不在乎地喝着酒。
白萧桓神色微动，暗道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怪不得邋遢道士总是不许自己和水曼姿交往太近，他饶有兴致地道：“老道士，你还是说出来吧。”
这要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因为自揭伤疤不会有多好受。
莫松客果然表情淡定，没有理他。
白萧桓对于邋遢道士的过去可谓好奇之至，他曾经无数次的构思了邋遢道士数百种过去的可能性，当然这只是他多年前无聊时的一种乐趣，此刻有机会听到邋遢道士本人的讲述，那势必不能将这机会白白溜走。
他咬咬牙，冲莫松客比了五根手指，道：“你若告诉我，我给你再酿五坛好酒。”
莫松客半闭的双目却忽然挣了开来，他似乎在思索这笔买卖的得失。
七八年前，白萧桓心血来潮，自己酿了些酒存在荡剑峰上，但是被莫松客给发现了，莫松客偷偷饮下之后，大为吃惊，连忙向白萧桓询问酿酒之法，白萧桓以剑技要求交换，被莫松客回绝。
白萧桓一气之下没有告诉他，毕竟这方法是自己从前世带过来的，解释起来也诸多麻烦，便不了了之，但那些酒却被莫松客给收了起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很显然，即使莫松客再怎么节省，以他对酒的需求，当年收缴的酒坛子恐怕早已空了。
此际白萧桓提出这事，莫松客咂吧咂吧嘴，似乎在回想那酒的美妙口感，片刻后他把酒壶扔在桌上，道：“也罢，为了那等好酒，讲讲这事情也无不可，不过……”
莫松客顿了顿，却双目微亮地道：“我要五十坛。”
白萧桓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道：“五十坛？老道士你心可够黑的。”
莫松客却是撇撇嘴，道：“就五十坛，你若答应老子便讲给你听听，否则免谈。”
白萧桓在心底又骂了邋遢道士几遍，但心中的好奇型驱使着他，让他不得不向邋遢道士的淫威妥协。
“五十坛就五十坛。”白萧桓哼了一声，一口咬定地道。
莫松客心下一喜，想到之后又有那等美酒享用，便有些飘飘然，他清了清嗓子，便道：“既然如此，那老子就给你讲讲当年的事情。”
“那一年，我也才二十岁。”莫松客脸上复又浮现出沧桑的神色。
白萧桓心中鄙夷地道：果然是无聊之极的开场白。
莫松客打开酒壶喝了口，却又觉得这酒索然无味，干脆将它盖紧又扔回桌上，道：“二十年前，我随你师公前往南晋东边的洛河剑派参加千秋会。”
“那时的洛河剑派还是南晋有名的剑道门派，那一届的千秋会，参赛的弟子也如此次一样有一百六十几人，但是……光真罡境弟子就有五十几个，甚至有十五个修为都在真罡之上。”
白萧桓闻言一怔，道：“真罡之上……竟然……有十五个敛神境参加千秋会？”
此次幻剑山千秋会，敛神境的弟子不过五人而已。
莫松客撇撇嘴，不以为意，道：“老子便是其中之一，当年的排位是第二。”
白萧桓这下倒是吃惊了，虽然他知道邋遢道士修为不弱，但他没想到，当年的邋遢道士竟然是才二十岁就步入敛神的拉风人物。
莫松客见白萧桓这幅表情，哼了声道：“那一届的千秋会，加上了冰圣宫。”
“冰圣宫？冰圣宫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白萧桓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他在门中却没有听到其他弟子提起过。
莫松客道：“冰圣宫地处北魏境内东海之滨，当年是统领世间魔门的第一大派，光归真境的高手，就有半百之数。”
白萧桓闻言咋舌，暗道：一个宗门竟有这么多的通天强者？放到现在岂不是能横扫天下？要知道落霞城身为天下道门七圣地之首，也不过才六位归真。
而幻剑山明面上的归真只有掌门云松鹤一个，不过据白萧桓推测，幻剑门肯定还有其它的归真高手，只不过一般的弟子根本就见不到他们。
眼前的邋遢道士，很可能也是一位归真高手。
他想到这里，转而又问道：“千秋会是南晋道门盛会，冰圣宫既然是北魏门派，为何能来参加千秋会？”
莫松客摇了摇头，道：“冰圣宫并不自称北魏门派，而且事实上，冰圣宫人从来就没有君国之概念，他们自称是多年前远古魔族‘冰魔一脉’的后裔。即使强如世间皇权，也根本没有办法撼动冰圣宫这座庞然大物。”
白萧桓低头沉思，也明白莫松客的话，一个归真境遍地的地方，若组成一股力量，这世间有什么人能够挡住？即使是百万大军，也不能抵挡这样多的通天强者联手。
但是冰魔一脉的魔族人，于他来说又有些陌生。
莫松客继续道：“那一年，冰圣宫宫主凌贯秋不知为何，非要拉了门中年轻弟子来参加千秋会，言明道魔虽殊途，但有此机会一较长短，也是好事。”
“当时的南晋道门皆厉兵秣马，千秋会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道魔血战，这时候，当年的落霞城城主李万流却力排众议，让南晋所有道门接纳冰圣宫，并将排位重新变更，让冰圣宫也参与了进来。”
“重拍之后，我的排位从第二到了第四。”莫松客似乎有些讥笑当年排位的人，此时的语气颇有不屑。
白萧桓问道：“那前面的几个都是谁？”
莫松客继续道：“排第一的仍然是落霞城主李万流的长子李岑飞，但第二变成了冰圣宫的弟子，叫——风绝迹。”
白萧桓脑中嗡的一声炸响，身子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风绝迹？那个在后山教了自己十几年招式的风绝迹？他竟和冰圣宫有关系？
“魔门”这样一个词汇在白萧桓脑海中不停的回响，他的背后已经沁出了汗水。
莫松客察觉到白萧桓的异样，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白萧桓表情没有变化，但衣衫却被汗水打湿，他开口道：“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莫松客哼了一句，道：“你要是认得他才怪。”
“那年重排的第三是冰圣宫主凌贯秋的女儿凌落雪。”
白萧桓极力控制住自己听到风绝迹名字后惊骇的情绪，笑道：“这位冰圣宫主当真是有趣，竟然有个女儿。”
莫松客瞪了他一眼，心说这叫什么有趣？
片刻后他继续道：“道魔殊途，况且当年你师公嫉恶如仇，认为天下魔门皆是十恶不赦，我耳濡目染，自然也这般认为，所以对重排后的名次颇有不满。”
“前面几轮，我都轻松将对手挑落擂台，直到后来，我对上了那个女孩子。”
白萧桓知道就要到正题了，他之前紧张的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下来，问道：“是谁？”
“就是凌贯秋的女儿凌落雪……我以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但没有想到，她却是个玲珑剔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比试中我几次三番下了重手，但她都轻易的化解，还说你这人怎么这般狠心，我看你长得斯文儒雅，却这么黑心。”
白萧桓闻言笑了笑，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暗道这小姑娘果真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到了邋遢道士的本性。
“那时我与她斗了一百多回合，仍旧未分胜负，我心中焦急便使了个隐晦的暗劲让她措手不及，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能够将她打败。凌落雪在最后时刻不知为何，竟然主动认输。”
听到这白萧桓也是一怔，想不明白那位姑娘的用意。
“我也着实纳闷的很，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见自己不能赢，便向她自小到大的玩伴风绝迹告黑状，让他来教训自己，而且，我接下来的对手也正是他。”
白萧桓心头再次一震，风绝迹的名字对他来说，简直是惊雷。
“我与风绝迹打了近三百回合不分胜负，直到两人力竭倒地，仍旧没有谁认输，之后，仲裁便判了我们两个不分胜负。”
莫松客回味着那一战，对风绝迹也是颇为佩服。
“之后，我随你师公返回山门，却发现身后隐隐有人跟踪，我背着你师公说要去俗世间办些私事，想把跟踪的人找出来，结果发现，跟踪的人是冰圣宫的凌落雪。”
“我问她为什么跟踪我，她说长那么大还没有出过冰圣宫，也没有来过中原，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玩玩。”
“我以为她有什么阴谋，没有理他，对他说别再跟踪我，否则就把她丢到泗水喂鱼。她却说她从小在海边长大，根本不怕水，我拿一个女孩子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她跟着，却不敢回宗门。”
“我在外面漫无目的走了七八天，她始终跟着我停停走走，那日我终于忍不住想要把她赶走，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她在城中看见几个地痞欺辱一个跛脚老者，上去把那些地痞赶走，为了替那跛脚老者伸冤，她甚至还打上刺史府，把那贪赃枉法的刺史大人关在了地牢。”
白萧桓闻言怔了怔，心道这真是一位刁蛮爽朗的少女。
“后来，我劝她修道之人不可插手世间皇权，否则会有许多麻烦，她依然不依不饶，终于惊动了郡守和都尉，后来皇城派来几名大内供奉，要捉拿她回宫。”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莫松客说到这里却是叹了口气。
白萧桓此刻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他嘿嘿一笑，道：“但是你见色起意，所以决定英雄救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