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那天一大早她就从床上爬起来,挑了一件素雅的白裙搭同色系的平底鞋,买了一个馒头草草当早餐,又匆匆去路口一家鲜花店买了一束百合。
昨晚她倒是没想到梁晋会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说肠胃炎复发,注意饮食好好休养之类。随后又送她回去,一直到分开两人都没有对话。上楼开灯,她都没听到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从窗台那里看下去,果然还停在原地。这片小区的路灯时好时坏,现下是真坏了也不见有人来修。黑暗里隐隐约约看得见梁晋靠着车站在那里,还有一点猩红在微微发光。这几年不见,他的烟瘾倒是越来越重。
好像也就十七八岁那会,她撞见他和顾安秦躲在房间里抽烟。当时顾安秦那小子还凶恶地威胁她说,别说出去不然有你好受的。顾家的家教极严,对顾殊秦和顾安秦的学业生活等各方面都加以管束。顾安秦唯一怕的人就是顾廷言,所以担心她告密。
处于叛逆期的少年能干出很多离经叛道事,这点她深有体会。她一向讨厌抽烟的人,不过很少见初学者也可以抽着这么优雅的人怕是只有梁晋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和养尊处优的散漫。这也是富家子弟的通病。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时她等的那路公交也停在了面前,投币上车,车上几乎没什么人,大概是大清早的原因,除了她,还有一位老太太在车上,手里提着购物袋。她挑了一个后面靠窗的位子,为的是更好欣赏外面的景色,而且她要坐到最后一站,这中间有半个小时之长。
到达终点站时她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醒来,还是好心的司机喊了她两声。
车站在疗养院的不远处,可能是为了方便探望接送之类。每隔两个月的二十五号她都会来这里。一开始是每月一次,后来就改成了两个月一次。这座疗养院坐落在空气清新绿草茵茵的城外郊区,因此收费还是比较高的,以她目前的工资也只能勉强应付。
“她最近的状况很好,心情也舒畅,经常笑。”医生说。
“现在我能去看看她么?”陆妍很认真听完医生的嘱咐,跟在他后面走过一条走廊,拐了两个弯,来到院后的庭院。
“护工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推她来这里晒太阳,多晒阳光、呼吸新鲜空气和接触外面的人都对病情有很好的帮助。”
“还有,你知道的,陆小姐,你不能接近她。前两次发生的事都足以说明,她在心底是不认可你的。”
陆妍低了头,喉咙干涸极了,好一会儿艰难应了一声,“我知道。”医生看了眼身旁这位年轻女子惨白的脸色,又似是不忍:“你看,在这里也是能清楚地看到你的外婆和护工在愉快地交谈。”
“那,她有没想起什么?”陆妍说这话的时候,不确切、担忧又或是其他什么的包含其内,双手紧张地在身前相握。像期待却也在隐隐庆幸着那个答案。
“一些破碎的片段。你知道的,想起越多的事对病人的病情不见得很好。现在你外婆的状态很稳定,慢慢来,恢复也不能急于一时。”医生如是说。
陆妍没再说话,紧紧交握在身前的手也同时松开垂到身侧。
她这次没像之前一样待一整天,在他们回病房前就把百合插到窗台的花瓶里,中午饭的时候就搭上了来时的那路公交。回去的车上人很多,每个座位上都是人,密闭的空间嘈杂的环境里她的心才安静几分。
请了今天一天的假还剩下一个下午,她不急着回家,去了那家常光顾的咖啡店点了一杯焦糖卡布奇诺,常温。
说是常温还是有点冰。一口就喝了半杯,刺激了久未进食的胃。她倒是遗忘了刚刚复发的肠胃病。
她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心情不好时就喝咖啡,恰恰与别人相反。酒,这种东西,不过是穿肠毒药。她自问喝得已经不少了,才有了病。
不知道是不是坐在店里最里面,空气最不流通,所以闷得慌。陆妍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实在难受。哪怕是这样,她也没打算走。一直枯坐着,先前点的咖啡早已见底。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德彪西的月光,一直没舍得换。很多事她都能很快接受并且适应,这大概也算她的一个小小优点。
打来的人是顾安秦,说不意外那是骗人的。
她又等了一会才接起来。
“怎么,架子越发大了?陆妍!”另一头传来顾安秦怒气冲冲的声音,他似是咬牙切齿念她的名字。
“不好意思,顾二少爷。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我还以为,我和你们顾家人这辈子都不会有联系了呢。”任谁也听得出来里面的嘲讽。
“你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最后的几个字他几乎恶狠狠吐出来。
顾安秦一如以往霸道,令人厌恶。
陆妍想了想,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特意放低声音显得轻柔惬意:“您该不会在我家门口等我?”
“……”
“那真是劳您大驾了。”陆妍刚说完电话就断了线,只传来一阵忙音。
她笑了笑,把手机放进口袋,起身走出咖啡店。从很久以前开始,面对顾安秦,她不得不竖起全身刺以保全自身的安危。这个认知一直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