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暗色刚刚好七点整,不多不少。
等电梯的时候她刚好看了眼手机。
电梯很快就到了,里面没有人,登上电梯的人也就她一个。或许是因为早到的原因,这个点的人不多。
按了五楼,在她要按下关门键时,突然伸来一只手,来人礼貌客气的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进入电梯内。
闻言陆妍的手停在半空。抬头,四目相对,果然。她后退一步侧了身子站好。
一阵沉默。
电梯一路很顺畅升上去,陆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盯着液晶屏,上面的数字在不断跳着变换。五楼很快就到。
电梯停住,门也打开。她莫名有种解放的感觉。
那个人却不如她所愿,他说:“陆妍。你是想我们就这样保持陌生人的关系么?”
那天分开前,她只说了两句话:“我还是要谢谢你,梁晋。但我想以后碰到,我们还是当作是陌生人吧。”
有些事她不得不承情,但在一件事上,她一直都很感激他。所以现在哪怕他对她做过分的事她都可以原谅。
她不曾想过她与他到现在这样。明明不可能。明明是概率极低的事件。
刚进入顾家的那一年,顾安秦以欺负她为乐,花样百出乐此不疲。开过最大的一个玩笑就是把她推到游泳池里,怕是算准她不会游泳,然后那可能也是她第一次离死亡那么接近。
始作俑者蹲在池边居高临下般的姿态欣赏她在水里拼命挣扎的模样。他笑着说,陆妍,我很讨厌你。少年英俊的脸上笑得很阳光灿烂,只是他眼底深处布满阴霾,很深很浓,他正在做的事仿佛就是捏死一只蝼蚁的小恶作剧,冷眼旁观它垂死挣扎的戏码而不会有半点的罪恶感。
她似乎连救命这两个字眼都无法吐出。
恐惧蔓延了四肢百骸,四面八方的水不断涌来,铺天盖地似的。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顾安秦气急败坏叫了一声:“梁晋!”
因为落水她发了一次高烧,烧了一个晚上。
这件事被顾殊秦压下。顾廷言和妈妈都不知道,她也什么没说。当时她还感慨,他们果然是亲兄弟。那次换来的好处大概是顾安秦好长一段时间里没找过她麻烦。还有就是落下一个后遗症,她对于广阔深邃水面的恐惧。
升上高一,她和顾安秦梁晋还是同班,不知道是什么孽缘。文理分科后她与他们一样选择理科,再次分班后就不在同一个班。分科前的期末考名次决定每个人会分到的班级。她考了第五十名,顾安秦第十名,梁晋自始至终的第一。她那时在心底还是有些嫉妒,因为顾安秦整日不务正业以玩乐为趣,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些人他们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平凡普通人苦苦追逐的东西,那就是智商天分。因此他们去的的是理科尖子班,九班。她在八班。
她暗自庆幸了一把。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平日里顾安秦是班导和科任老师头疼的顽劣优等生。有成绩才有地位,有权利才能说话,学校同样很现实。但这样既有实力也有财力的学生着实不多,顾廷言是这个高中的资助者之一。因此老师和校方对顾安秦的翘课打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大乱不出手。
高一上半学期,她被全班孤立。班上的同学为了不得罪顾安秦都选择无视她。她没有同桌。开学那几天,她的课桌椅都在班级门口。上面还有许多脏兮兮的涂鸦。打扫的时候,似乎也都是她一个人做卫生。
这些幼稚。都可以忍受。
所以当顾安秦为推她进泳池这事来道歉的时候,她是笑着抬起虚弱的手臂狠狠扇了他的脸,猝不及防。在场的人包括顾殊秦都很吃惊。顾安秦瞪大眼,缓过神来怒道:“陆妍,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作势要挥手,她闭上眼,不躲不闪。
最后因为有顾殊秦在场,顾安秦只能悻悻作罢。
“这是回礼。所以我什么都不会说。”她倒向内侧,背对着他们。
顾安秦只哼了一声走了,出去时恨恨踹了门一脚。房间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她以为他们会一起出去。
呼吸很清浅,几乎不可闻。但她知道顾殊秦还站在那里。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说什么话,滞留的时间超过了两分钟。她不敢转头,压低了呼吸,想装作她已经入睡。
如今想来,在那个时候她就露了几分真面目。看似温顺无害,实际上暗藏了爪子。她理解顾安秦厌恶她的理由,所以先前的那些把戏都可以容忍。只是这次玩笑实在大了点,她回击不过是保护自己。
显然她想错了。那天晚上顾殊秦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临走前还体贴的关了灯合上门。剩下的依稀只记得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
现在的陆妍像是从很久远的梦里醒来。思绪混乱,她只是呆呆站着,目所能及的是前面电梯门还没关。
她还在电梯里,她背后的人是梁晋。
“陆妍,如果你真想和我或是和顾家脱离关系,你就不该选择这里。”梁晋从背后靠近她,并且伸出手按下关门键。又俯身贴近她耳后,双手握着她肩头,动作极其亲昵:“还是说,你想要的,在这里才能得到?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可以陪你玩,但我也会有腻的那天。你确定你有一定的把握?”
“陆姨走后你迫不及待离开顾家,放弃考研选择就业暗色,还有昨天。”他说到这里不继续下去,静默了片刻,像是等待她的反应。
“你调查我。”
似乎也只能这么说,他说的已经这么明显。陆妍语气依旧很平淡,没有起伏。梁晋看着电梯内倒影里那张原本清丽但上了浓妆后更显苍白疏远妩媚惑人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她眼里是漆黑的空洞,无边无际。他微蹙了眉头。
“……阿妍,你要的,我可以帮你实现。你不妨再考虑。”他的声音里带了点诱哄的意味。
“叮------”电梯恰好升到最顶楼,七楼。身后的人越过她走出电梯,转过身站在外面,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就这么气定神闲等在那里,仿佛算准了一切的胜券在握。面前眉眼精致的男人狭长桃花眼里有了一丁点笑意,她还能注意到他微抿唇,或是透露着不确定亦或是有点紧张,而她的手紧紧攥着手里的提包。
以前看过的书上有写人脸上一些微表情可以直观反映那人当时的心理活动。她一时记不得那本书的名字。
手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就按下的关门键。电梯门很快关上,她最后也没发现梁晋伸出的手,就如同把他拒之门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