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水幻敬过香后,就准备去寺中的禅房休息,毕竟现在她的身子也沉了,不便长时间站着。况且今日出门湘儿留在府中处置采买奴仆的事,其余两个暗卫暗中跟着,料她阮妤嫣也不敢弄出什么事来,倒瞧着她如此阵仗的浩荡出府前来护国寺,也许只是想让人知道她对夏侯宸的一片深情吧……唉,在后宫里待着,连她自己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多谢姐姐能带我们出来为殿下祈福。”阮妤嫣难得好颜色对着她说话,水幻还有些不习惯。阮妤嫣又道:“知道姐姐身子笨重,这里剩下的事宜就交给我和赵侧妃吧。”
水幻自己腿酸的厉害,想来连翘也站得辛苦,便点点头叫上她一起去了后面的禅房休息。
反正祈福心意到了就是,至于阮妤嫣要演戏给别人看他是在懒得管,只要不给夏侯宸惹麻烦就是。
护国寺坐落于京郊玉峰脚下,方圆百里皆是护国寺庄户,一路行来,只觉得这里民风淳朴,日光和煦,路上暖意如春。进寺后却不知为何,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阴冷气息。小沙弥端了茶进来,连翘刚嘬了一口便惊讶道:
“这茶好苦--”
水幻见她难得变色,也不由好奇尝了一尝。
此茶看着不怎么起眼,确实有一些内涵。
初尝时舌尖尽是苦涩,甚至让人难以下咽。但任着这苦涩从舌尖缓缓滑过舌根,方能察觉出丝丝甜意。
“莲姐姐,你慢慢尝,这茶是甜的。”
连翘惊讶,端起来有嘬了一口,依然是皱着眉:“兰儿不会是骗我的吧,这茶这么苦--”
水幻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浑厚苍悠的笑答:“施主说的不错,这茶名为‘忆苦思甜’,自然是甜的。”
二人循声望去,却是护国寺方丈法度大师,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道袍的人,只因站在方丈身后,并未看清样貌。
水幻急忙起身施礼道:“方丈大师,汀兰叨扰了。”
法度还礼:“施主有礼了。”
连翘似乎不太习惯见他们,水幻倒是落落大方:“今日突防护国寺,害方丈大师不得不清空寺院,我等为太子祈福令众位不安,失礼了。”
二人一说一答颇具禅意,法度不再拘束,双手合十道:“施主一心悲悯是我中州之福,陛下之福,何来叨扰一说。施主,若不嫌弃,贫僧愿请两位到禅院小坐。”
水幻知道毕竟男女有别,法度这么做也是想顾全她的面子,在禅院中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可以,便携着连翘一起到了外面。
十月风光,秋风正劲。水幻二人身上已经披着厚实的大氅,此时阳光暖暖洒在身上,确实十分温暖。
紫砂壶缓缓溢出清香,那名作“忆苦思甜”的茶水在小口茶杯里细细汇成一汪,那种感觉就像是久经干涸的心田再次遇上了甘霖一般。
“方丈大师适才说此茶亦苦亦甜,汀兰领教了,却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法度低沉的声音传来:“此茶经三十次炒青、揉捻工序,保留了新茶刚采摘时的清香,也沉淀了经烘制过程中的道道磨练,是以亦苦亦甜,唇齿留香。”
“哦?不知着茶竟经过了这么多道次工序,难怪喝着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贫僧倒觉着它是最普通不过了,亦苦亦甜是它成品于世的价值,并非特色。”
“茶叶虽普通,但制茶工艺却不是凡俗。所以可见制茶人亦是想赋予茶更高的境界,不是吗?”
“施主以为,茶自己当如何想?”
水幻乐了,不由揶揄道:“我又不是茶,我怎知它心中如何想。让方丈大师见笑了。”
“法度,你便不要再为难太子妃了,难不成方才与我辩禅还没有过瘾吗?”水幻被那个一直沉默坐着的道士吸引过去,待四目相对时,水幻只觉得心中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心脏,呼吸不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隐觞化名游历时,在妙峰山王母庙里见过的那位玉真人!
一别已是半载,没想到竟会在护国寺再一次遇见。连带着,那一日在妙峰山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说好了似的由不得她允许就统统浮现在脑海。
……
“信女水幻,感念苍天,敬拜西池王母,贺福寿千岁。呈请三愿,一愿夫君身体康健,万事无忧;二愿亲人万事安好,心情愉悦;三愿……三愿……三愿有生之年,与阿觞永结同心,不求长相厮守……但求相守不相负,相眠不想欺,相爱不相离……”
……
那个时候如此虔诚的陈愿,祈愿神灵可以保佑他们永远在一起,然而……或许那莲台上的神灵们永远低眉善目,就是避开凡人们虔诚的叩拜,迫切的目光吧……
这世间求菩萨……倒不如求自己。
思绪翻飞间,那玉真道长已经起身,爽声道:“太子妃,一别数月,未能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
除了水幻本人,法度与连翘却是一惊。水幻定了定心神,弯唇:“是啊,没想到道长竟会来此?”
玉真人解释道:“太子妃难得还记得贫道,实不相瞒,玉真这一次来京都,一是为了探望数年未见的故友,二则是为太子妃而来。”
水幻皱眉,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虽然在座的连翘一定会说出去,但这个法度却不知底细,这个玉真难道是想借自己曾经和隐觞的事要威胁什么吗?
还未等水幻回话,连翘已经不悦道:“你这道长好生无礼,佛门净地胡言乱语什么?就算昔日你与太子妃见过那又如何,此时此刻她已是太子妃,尊卑有别,你冒冒失失说出这样有损太子妃清誉的话,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