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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江上遗民李逊之辑(6)

九月二十六日,斩决重罪二十人,内田吉、倪文焕、吴淳夫、梁梦环、李夔龙,皆逆案也;杨镐、渠家祯、张翼明,封疆失事也;高道素,殿工侵欺也。故事,部开决囚单,必民犯、强盗、叛逆及真正人命,列于前,听上勾决几名而止。若官犯,则列名于后。是年上御笔独将后开逆案诸人勾决。先是,中宫以皇子大庆,请免行刑。上曰:生子固大庆,诛有罪亦是大庆,当并行不悖。旨下,政府揭救、面救再三。上曰:不杀此辈,则逆案为无名。政府曰:此辈不过患得患失之鄙夫耳。上曰:既是患失,便可以无所不至。政府乃不敢言。时方久旱,行刑后甘雨大澍。

高道素督造桂王府第,侵欺钱粮无算,诸工俱潦草塞责,即栋梁皆极不堪者。一夕大风雨,后殿数〈厂外带内〉俱倾,压死宫眷百余人,以后每遇风雨,王必露立庭中,深惧覆压之患也。上以是勾及之。阁臣以为请。上曰:朕若出就藩封,就是这榜样。高道素监造府第,使数百宫人死于非命,即寸斩之,尚未蔽辜,又何请焉!道素自谓必无虞,沈醉出狱门,临刑方醒,仓皇不能出一语,但连呼如何、如何而已。

囗兵从长城下大安口,直抵遵化。时新令汰冗兵,被汰者阴谋作乱,囗至城下,开门迎入。遵抚王元雅死于乱军中。同死者知县徐泽,以新任推官何天球已升未去,保定推官李献明以查盘至,教谕田毓龄、守备刘联芳,时十月二十一日也。遂破三屯营,总兵李国栋自缢,山海总兵赵率教帅兵赴援,兵营于七家岭,猝遇敌,全军覆没。将攻蓟州,袁崇焕亲率部将督辽兵万骑,自山海关直入蓟城守护,囗因舍蓟而掠三河、丰润、玉田、三屯、马兰诸处;有内守不坚而残破者,有邑令严守而无恙者;其死难蒙恤者,良乡令党还醇、香河令任光裕也、固安令刘伸,莅任方十日,闻报先运藏仓库,身带印篆出走,家人被杀者二十口,竟以城陷不殉问大辟,监固安狱中,十年方得遣戍。

命满桂为武经略,总理援兵,诸镇悉听节制。桂战安定门,袁崇焕战广渠门,杀其王子一人。初,袁自关门入援,中外注望捷音,迨驻兵郊外,讹言繁兴。上意方急退敌,待之有加礼,召见文华殿,自起慰劳,呼以督师,问御敌之策,赐御膳,解上貂裘赐之。又与祖大寿各赐盔甲一副,及东便门之战,杀伤相当,敌锋少挫,督师兵亦疲甚,有入城休息之请。先是,郊外彻侯中贵之园囿坟墓为囗兵践踏毁拆,各中贵因环诉督师卖奸,不肯力战。上已心疑矣,及奏入,上惧然心动,复召对诘问良久,言及援兵入城。上声色俱厉,遂缚崇焕下狱,阁臣谓临敌易将,兵家所忌。上曰:势己至此,不得不然。袁既下狱,关兵之在城外者,哄然称乱,几欲矢集城上,命兵部从狱中出崇焕手书慰止之,祖帅亦竟拥其重兵扬去。

杨士聪曰:己已之变,崇焕初至,一战人心始定,迨后钤制诸将,不为无见,而袁为人疏直,于大珰少所结好,毁言日至,遂罹极刑。厥后满桂一战而败,安见钤制诸将为非宜哉!及京城小民亦群然以为卖国而詈之矣。

袁既下狱,辽兵东溃,皆言以督师之忠尚不免,我辈在此何为。上乃出谕暂令解任听勘,而先入言深,竟难解矣。

当本兵王在晋被谴后,上召对群臣,升工部侍郎王洽为兵部尚书。洽,山东人,抗直无私援,相貌极雄伟。上私语云:好似门神。有术士即下其在任不久,以门神一年一易也。至是,囗入,十一月十六日,召对群臣,多言中枢备御疏虞,调度乖张,先既不能预授方略,今又不能整搠兵马。简讨项煜又引世庙庚戌故事云:斩一丁汝夔,将士悚震。上遂下洽于狱,以左侍郎申用懋代之。升口北兵备梁廷栋为顺天巡抚,起旧帅杨肇基为蓟镇总兵,又起旧帅王威、尤岱、杨御蕃、孙祖受、出罪帅马世龙于狱,俱以原官立功。起旧辅孙承宗,督师通州,仍入朝陛见。以十月十五日至宏政门,上即召入,谕曰:守御百无一备,卿如何为朕调度?承宗曰:臣闻袁崇焕驻蓟州,满桂驻顺义,侯世禄驻三河,此为得策。又闻尤世威回昌平,世禄驻通州,似未合宜。上曰:卿欲守三河何义?承宗曰:守三河可以阻西奔,可以遏南下。上曰:卿即为朕调度京师。承宗曰:皇上当缓急之际,不恤军卒性命,而使之饥寒,恐非万全策。上曰:卿言是。卿不须往通。面谕首辅草敕赐敛出朝,即周阅都城,揭回奏毕,次日出阅重城,乘月巡濠堑,度险阻,质明又奉后命,囗报逼通,星驰通州料理。盖上意谓守近不如守远,故仍行守通初命也。时,仓场总督孙居相、保定抚解经传,皆驻通州,不受调度。都城已传通州、三河等处皆失,孙到通州,遣人赍奏至,上始喜曰:通州固无恙乎!即奉旨大小官员俱听督辅臣节制。

孙承宗奏:初三日通州城守者,纔兵纷纷南下。初四日,知祖大寿全军东溃,自通之南二十里,以趋张家湾渡河。臣以手字慰大寿,并传一檄以抚三军。令游击石国柱飞骑追之,极力开谕,军校亦多流涕。但曰:主将已戮,又将以大炮尽歼我军,故不得已至此。国柱又前追,而大寿已远去矣。时讹言大寿且与囗合,反戈相向,承宗因密奏:大寿危疑既甚,又不肯受满桂节制,乘一军惊骇,有放炮洗营之说,激而东溃,非诸将卒尽欲叛也。辽将大半为马世龙部曲,臣谨遵便宜行事之旨,密遣世龙往抚,苟见世龙,必有解甲而归者。又密札谕大寿,教以急上自列朿兵,杀敌以赎督师之罪,仍许代为别白。大寿得谕大哭,其部曲皆哭,乃如其指还报,而前军已过永平矣。

祖大寿率所统兵至山海关城南教场列营,署镇朱梅同监军道王楫赴营劝其反戈自劾。言未毕,众兵拥大寿上马,夺关而出。随有马世龙捧旨由正关出,招谕多时,大寿乃率诸将叩头,世龙即谕之:诸将既感圣恩,当鼓全旅进关,再选未去马步万余以继后,用保宗社,则圣恩可酬、督师可生,汝等可成千古人品;否则终于大义未安。委曲抚导,诸将皆悦。大寿乃受约束,暂归汛地,承宗亟使马世龙报命,随遵旨移驻关州防守。

满桂勇悍敢战,而矜己自用,督诸将出阵,军无号令,不能约束。以十二月十六日誓师而南,十八遇敌于芦沟桥,一战而全军歼焉。桂与孙祖寿皆死之。黑云龙、麻登云掳去,黑后于四年九月反正逃归,上独念满、孙二将血战捐躯,命礼部官出城致祭,并查子孙优恤。

庶吉士刘之纶、金声,俱上疏请缨自效,并荐奇士申甫可为大将。上即升之纶兵部右侍郎,为戎政副协理。申甫特授副总兵,捐内帑十七万,听其调度召募。改金声为御史,监其军,然甫实游谈无实,所习仅役鬼之术,所募兵皆无赖子。十六日,统兵至良乡,与敌遇,所造器不可用,试术亦不验,所统七千余人俱败没。事闻,命棺敛给恤,金声以未出城,得免于难。之纶以三年二月帅师至遵化,遇敌自永平回,合兵冲杀,前兵既衄,敌即遣官招降,之纶不屈,力战而死。

上以城守潦草,下工部尚书张凤翔于狱,管工司官长洲管玉音、昆山许观吉、四川周长应、上海朱长世,俱廷杖八十。临时阁臣合词祈请宽宥。上曰:目下与敌止隔一墙,宗庙社稷,都靠这墙;这墙一倒,宗庙社稷都没有了,岂可不重处!时许;周、朱俱毙杖下,张、管赎徒。

山西巡抚耿如杞,率兵五千入援,皆劲卒也。最先抵都城下,兵部即调守通州,明日又调守昌平,又明日调守良乡。功令:兵到初日,不准开粮,西兵连调三日,皆不得粮,既馁且怒,遂沿路劫掠。耿以不戢军士,逮问大辟。至次年弃市。耿在天启年间,官蓟州兵备,以不拜逆珰生祠,为抚臣刘诏诬劾问辟,幸遇上登极,赦罪复官,即超升巡抚,仅越两年,复得罪死西市,深可痛也。自如杞逮后,五千余人哄然各散,溃归山西,而晋中流贼,从此起矣。

内外城守,以囗退往三河一带,方少宽。二十六夜,刑部狱囚尽逸,几为大患。次日,城门复闭,为捕囚也。刑部奉旨,时方戒严,狱囚逃逸,典守官所司何事!尚书乔允升、侍郎胡世赏、提牢敖继宗俱革职,着锦衣卫监禁。

元年枚卜一事,以乌程讦虞山故,遂高阁不行。至是,蒲州将乞休,力请点用。十一月初六日,遂钦点大命成基名(改名靖之)入阁,已又于十二月二十一日特用宜兴周延儒、会稽钱象坤、桐城何如宠。蒲州忠厚拘谨,不能仰副圣恩。囗骑既退,中书原抱奇遂出疏参首辅与袁崇焕通谋误国,左庶子丁进以升转愆期,亦出弹章;工部主事李逢申继之;蒲州遂请告回籍。其礼尚从优厚云。抱奇固赀郎,不足言;丁与李皆蒲州已未所取士也。丁奉旨以阴阳闪烁,降二级;李以监督火药失事,下狱遣戍。蒲州后以壬午冬北兵破城死难,其事未详,故失记。

三年庚午正月,上锐意功业,本兵申用懋,老成持重,无所作为。梁廷栋,智巧人也,初自边道超升巡抚,旅晋尚师,督师蓟通,为上所倚任。三年正月初五日,内旨申用懋着解任回籍,梁廷栋回部管事。囗兵虽东归,复破永平、滦州,盘踞不退。永平乡官曰养粹首先迎降,献女以在媚,孙阁部率师东行,严檄各将共攻滦永,有旧永平兵佣张春,素得民心,曾练有乡勇二万,皆精锐可用。逆珰时,张春被劾罢归,乡勇皆散。至是复起。春为太仆少卿,整饬永平兵备,永民闻之,皆率先来迎,向所练乡勇,亦皆来会,军声大振。四月,永宁兵备刘可训甫破安酋奏捷,遂率胜兵入援,兵部司务丘永嘉,以监军入祖大寿幕,激以忠义,于是各帅启营,直薄滦州,张春、刘可训、马世龙等皆身被矢石,誓不返顾。囗见势逼,遂开东门而出,而滦州告复;永平城中闻滦州既复,咸有叛志,囗已掳掠满志,复见城中心变,一夕屠城而去,所存者十之四五而已。大兵入城,白养粹已死,其母尚存;张春先至,尽封所有而出,绝无染指。世龙尽取之,大寿至,空无所有,遂将白母用严刑,乃尽出积藏,盖几百万云。饷司陈此心、乡绅郭巩,俱以剃发投降逮问。巩固逆案问徒,向以首媚魏珰,为周忠毅参论者也。至是始以大逆论斩。先是,遵化之破,有原任兵部贾维钥,率众投降,即授伪巡抚之职。至是,亦同擒治正法凌迟,并同事十人,俱传首九边。

隆、万以来,除海忠介外,从未有以乙科跻节钺者。庚午恢复滦永后,升四川副使刘可训巡抚顺天,兵部司务丘禾嘉巡抚山永(系新设),前屯兵备孙元化巡抚甘肃,皆乙科也。一时共得四人。丘以九品末郎,直跻中丞,尤属异数。自后超用甚多,至陈新甲直正中枢之席,然究无一人见功立节、副破格之特恩者。

二月初十日,册立皇太子。上以戒严免升殿,百官听宣敕于午门,行十二拜礼,赐三品以上及日讲官各花朵红一疋,三品以下昏半红花枝用角,日讲官红全疋花枝用银,加恩辅臣、督臣、皇亲周奎及司礼监有差。礼部尚书李腾芳加太子少保,仪制司郎贺世寿升光禄少卿。

袁崇焕逮后,御史高捷疏参钱龙锡,即指袁疏中辅臣钱某相商之语,指为同谋。时同志者,劝钱于办疏中当痛言一番,明主可为忠言,而钱竟不能从也。引罪疏甫温旨,随即入阁。高捷再疏,遂得旨着致仕。至是,方悔不用前言,则已晚矣。

御史史〈范上土下〉、高捷、袁宏勋三人,昏附杨维垣,力持党局。方珰势初败,维垣既斥,三人连疏参刘鸿训之持正票拟,又力阻旧辅韩爌之召用,以此得罪公论,奉旨革职。时主票拟者,钱龙锡也。迨刘以改敕事败,冢宰王永光遂力为三人求复官,科道交章论之。上方注意。因言用〈范上土下〉、捷二人,宏勋则令俟勘问事结另拟(时宏勋又以贿卖举人事,被参劾也)。适遇边警,袁崇焕以通款下狱。二月,遂与永光合谋,借崇焕以报龙锡,因钱以及诸臣,亦成一逆案,为翻前案地,温体仁主之欲发自兵部,而尚书梁廷栋初以外任被特简,惧上英明,不能遽起大狱,不敢任其事,韩卒以此去,钱竟逮下狱问辟。

刑部越狱之变,奉旨拿尚书乔允升、侍郎胡世赏、提牢敖维荣于锦衣卫,时以内外戒严,故上怒甚,欲重惩之。至次年三月初十日,御讲筵,讲臣文震孟进讲「君使臣以礼」章,劝上培养士气,推心感人,勿徒峻刑法,以启猜疑,语极剀切。上为改容倾听,讲毕退,上传谕讲臣暂留,初疑有所召对,后殿门俱闭,退至阁中,则圣谕已宣付阅中,解诸臣,送刑部,乃知谕留阁臣俾即见诸施行也。

诸臣既下刑部,尚书韩维恩复以勘问从轻革职矣,更命都察院易应昌定众易拟,以法止当杖,屡旨驳问,易执奏再三。上大怒,下易锦衣狱,司官徐元嘏杖五十棍,后部拟乔以年老笃疾,准遣戍。胡拟杖,敖亦遣戍。易即下狱。锦衣卫奉严旨打问两次,以为觔法庇私,无人臣礼。令法司从重拟罪,部拟易罪,以宽拟乔允升。今允升已从宽论戍,应昌之罪亦不能加于此。又奉严旨,以允升自以老疾减等,应昌违旨徇私,当依律加等论,不得借以求宽。再驳再问,竟坐大辟。系狱时,京师雷雹大震,会审之日,雷击审官案。于是,上警悟,缓其狱,并停天下行刑。至次年,始以天旱斋祷,方得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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