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年没见,洛临风这小子又成熟了一点点。身上是华丽的锦袍,头顶冠玉,面色沉稳,举手投足之间再也不见先前的轻浮之气。
对着一满桌子的菜,崔素锦十分殷勤地给洛临风夹菜。
“你大姐怎么样了?”
洛临风笑了笑,“多谢伯母关心,大姐刚刚成亲了,现如今正幸福着。”
“啊呀!”崔素锦激动地笑了,“好,好啊!多好的姑娘,终于有归宿了……”
“呵呵,刚好去年新帝有安抚政策,只有原来的藩王愿意投奔他的,就可以恢复原来的爵位。我带着大姐回到了我们原来的封地,重新让我们洛家振兴起来。姐夫是我父亲以前一名忠直的老将,这些年来为了复兴洛家,也是暗中东奔西走的,年轻的时候就是中意大姐,一直未娶。大姐便同意了……”洛临风端着酒杯,微笑着说。
脸上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欣慰。
洛云凤终于有了归宿。
“那,那你现在也就是洛藩王了?”崔素锦问道。
洛临风的眸光停留在安蜜儿脸上,嘿嘿一笑,“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那好,那好,真是老天保佑,能重振家业就好……”
饭后,崔素锦收起安蜜儿手里的筷子,使眼色,“去,去陪洛公子散散步去。”
说着把安蜜儿往外推,安蜜儿急道:“娘啊,我还没有吃饱呢!”
“不要吃了,不要吃了,再吃吃胖就更难嫁出去了。”
安蜜儿:“……”
院子门口,洛临风含笑而立,注视着安蜜儿。
安蜜儿哎了一声,“真的,我娘老担心我嫁不掉。”
山下的小道,落了一地绯红的秋叶,清爽的秋风,带来了谷子成熟的芳香,远处,金黄的谷浪滚滚……
“呵呵,年纪大了,自然是怕将来没有办法照顾你了。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吧,我姐其实也老这样崔我的。”
洛临风笑着。
安蜜儿直摇头,“对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洛临风凝视着东方,良久,正色道:“在囤兵……”
“为何?”
洛临风面色凝重,眸光星亮,“现在想想,还是你说的对。南宫炽这个人虽然有些残暴,但是南朝在他的治理下,十年来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日益富强稳定。自从他死后,你看看现在的钰阳帝,比他的残暴简直更甚十倍,整日不问朝政,沉缅于酒色,让整个江山被一个女人所控制,现在民不聊生,国内战火四起。我囤兵也只是为了保我巴蜀一带的百姓安稳……”
时刻多年,提到南宫炽这个名字,安蜜儿心中有些酸涩。
那个如战神一般的男人,怎么就轻易地被她给克死了?
“他怎么死的?”
安蜜儿问道,在岁月的长河中,她对他的恨意一天一天在消散。
娘亲现在还偶尔提起,当年之祸其实根本与南宫炽无关,一个九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呢!
真是搞不懂,自己竟然憎恨了他十几年……
洛临风思虑了良久,对上安蜜儿清澈的眸光,他低声道,“为了你……”
“什么?”安蜜儿有些焦躁,虽然冥冥中,有些不详的预感,她总是将那种感觉尽量的摈弃掉。
“冰川……你还记得吗?”
安蜜儿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当时是不太清楚的,后来又跟玉如意谈过几次,总结出来了。当时的情况下,南宫炽由于某种原因也到了冰川,玉如意说他之前戴着面具,跟你在一起,后来……为了救你,不惜与女王拼尽了最后一博。黑石山,是他一路扛着你,历尽了千难万险……”
安蜜儿随着洛临风的话,脑子里依稀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是,是有一个男人一直抱着她,无论生死,也抱着她,可是,她一直以为那是凤子轩。
“不是子轩吗?”
安蜜儿嗫嚅着。
洛临风低声道:“我跟玉如意,在黑石山的尽头,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他那个时候已经生命垂危了。我们想带走你,他不肯,所以我们原本想设计引开他。结果没有想到,他竟然被……被玉如意设下的陷井掉下了黑石崖……”
“后来,我们将你送到了北朝,因为你嘴里一直念叨着子轩,送到北朝之后,凤子轩也是精心地照顾你,你才得已恢复……”
洛临风的话,十分缓慢地述说着。
安蜜儿听着听着,有些恍忽起来。
有些片段她是记得的,只是非常模糊,他有力的臂膀牢牢地呵护着她。
他用自己的鲜血喂她,他带着她穿越生命的尽头……
不是,真的不是子轩吗?
安蜜儿有些难受,现在,她完全找不到恨南宫炽的理由,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坍塌,坠落……
南宫炽,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一个神话般的战神,就轻易掉下了悬崖?
“蜜儿,你在想什么?”
洛临风看到安蜜儿呆滞,嘴角是一抹苍白的冷笑。
安蜜儿抬头,然后有些无助地摇了摇,“你亲眼看到他死了吗?”
“没有,但是黑石崖万丈深渊,绝无生还的可能,后来我跟玉如意亲自下去搜寻了一翻,连尸骨也没有。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应该是碎尸万段了吧!”洛临风说得很平静。
安蜜儿心里一阵剧烈地紧缩,她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画面。
那就满身鲜血的南宫炽,嘶唤着她的名字,疯一样地向悬崖边上奔过去。
事实上,其实当时南宫炽坠崖的时候,安蜜儿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躺着。
那不是幻象,也是梦境,而是真实的场景。
那野兽泣血般的呼唤声,深深地烙入了她的脑海。
良久,安蜜儿才从一种悲痛的失落中清醒过来。
“好,我知道了。”
远远地,山脚下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数十名侍卫骑着马在等候。
安蜜儿笑道:“那是你的人?”
洛临风笑了笑,“是啊,我是来和你商量一下,你们母女俩在这荒野小村无亲无故的,万一有个事情,连个僻护的人都没有。所以我打算接你回藩王府,过去之后,至少有我可以照顾你,你若是要出门办个事玩耍玩耍,也不用担心母亲没有人照顾。呵呵,怕你不答应,所以那些人马暂时没有进村来,怕招来非议。”
“你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安蜜儿笑道。
她挑的这个地方,离凤子轩的陵园不远,想他的时候就可以过去看看。
如果搬到巴蜀之地,往来一趟,光在路上就要耽误半个来月,只怕是……
“没事的,如果你想祭奠子轩,我每年抽空陪你来一次……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不能只为了自己,而不考虑你娘亲,毕竟她老了,再过多两年,行动就愈发艰难,身边离不了人的。”
安蜜儿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我搬……”
藩王府里热闹,到时候娘亲也不用整天逼着她相亲了。
巴蜀之地路途遥远,准备了一整天东西,第二天早上才出发。
路上,安蜜儿掀开帘子,远远地望着凤子轩陵园的方向。
子轩哥哥,我走了!
洛临风并没有坐在马车内,而是骑马在外面随护着车队。
在离开北朝的边境之后,情况就变得糟糕了。
四五天来,一路上,随便可见逃难的饥民,他们面色萎靡,衣衫破败,蓬头圬面,正从南朝方向,往北朝辙离。
崔素锦深深叹息,“这南朝怕是要灭亡了。看看这百姓们,都成这样了。以往,在南宫炽当朝的时候,那是一副盛世繁华的场面。才区区四五年,就腐朽成这样了。”
安蜜儿沉默着,心里有些难受,她挥了挥手,让马车停了下来。
“临风,车上有没有多余的粮食,分一点给这些灾民……”
洛临风点头同意,临时搭个了灶台,支着大锅煮粥,救济这些饥民们。
“南朝苛捐杂税如牛毛,这二年又是旱灾,百姓们都卖儿卖女,也无法度日啊!”
洛临风感慨,安蜜儿忙来忙去,帮忙分发食物。
这路上来来往往的流浪饥民,见有食物可吃,都驻足留下来,拿着粗碗自动排成一条长队,一眼望过去,不下百人,洛临风没有准备这么充足的粮食,只好熬点粥给分了一下,不能管饱,只能够勉强充饥就好。
安蜜儿一面忧色,“临风,我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南宫炽就不会死,南朝的百姓也不至于会沦落如此吧?”
洛临风轻轻拍打她的肩头,笑道:“不必多想了,你又不是君王,何必忧天下之忧。”
分发完食物,马车又上路了。
“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辛苦你了。”
洛临风不时过来同安蜜儿聊聊天。
安蜜儿微笑,“你累不累,进来歇息一下吧!”
洛临风摇了摇头,“你歇息一会吧,马上要进入彬州地界了……”
彬州?安蜜儿似乎没有什么印象,她的确有些累了,打了个呵欠,放下了车帘子。
“娘亲,我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