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重新修砌一翻,南宫炽刚刚搬进来,那边,安蜜儿也从昏迷中醒过来。
太医又过来回报。
“皇上,娘娘醒了,只是,娘娘不肯喝药……”
南宫炽手中正疾书,突然提笔一掷,扔向太医,“滚……”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老是这样?
非要这样僵持到死才罢休吗?真是可恼!
南宫炽又想踢御案,刘善海急忙上前用身子挡住。
“呵呵,皇上,请兀动怒啊!这死木头无罪啊,您小心踢坏了脚……”
说着,当真弯腰去脱南宫炽的靴子,似乎正要查看这脚有没有受损。
“这种女人,真是不识好歹,非要朕将她打入冷宫,她才肯甘心了吗?”
南宫炽怒火不得发泄,只好朝刘善海抱怨。
刘善海微笑不语,皇上何时变成一个怨妇了。
安蜜儿的意识在渐渐恢复。
夜里,总是听到婴儿的啼哭,她吓得一身冷汗。
醒来,烛光朦胧,床塌旁边,一妇人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她,她的手紧紧握住安蜜儿的手,正嘴里念叨着什么。
看到安蜜儿睁开眼睛,高兴得直抹眼泪。
谢天谢地,娘娘总算醒了。
绞着手,欢喜了片刻,又低下身子来问道:“娘娘,想不想吃什么?”
安蜜儿眼里是死沉的神色。
素锦问了两遍,她这才转过头来,“栗子糕,你会做吗?”
素锦搓着手,面有喜色,“会,会,奴婢就会做这个……”
其实安蜜儿什么也不想吃,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可是一提到吃的,她竟然想到的是栗子糕。
很久没吃了,她很怀念那个味道。
支撑着床沿,她慢慢坐了起来,立即有近侍的宫女给她垫上了坐垫。
一会儿,室内便飘来香喷喷的栗子味道。
素锦含着笑,端着一盘热乎乎的栗子糕走了进来。
“娘娘,尝一块吧!”
安蜜儿怔怔地望着那盘栗子糕,将脸扭到了一边。
“你们都下去吧!”
“是!”
素锦带着众女人,齐齐退了下去。
灯光摇曳,安蜜儿捏了一块栗子糕在手里,栗色的糕点,捏在手里不粘不腻的。恰到好处,鬼使神差地,她摸向了栗子糕的底部。
光滑如脂,没有任何字迹。
安蜜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人都死了,哪还有字?
她吃不下,心里堵得慌。
“来人哪,把栗子糕端走……”
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安蜜儿又窝里到了被子里去了。
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她很想梦到凤子轩。
可是就是无法入睡,无论白天黑夜,无论睁眼闭眼,她都是清醒的。
精神十足。
不知饥饿,不知困倦。
安蜜儿也说不清楚,她到底是在跟谁对抗。
素锦匆匆走进来,看到满盘的栗子糕,竟然是一只也没有动。
她小声问道:“娘娘,是不是奴婢这栗子糕做得不合娘娘的心意?奴婢要不再做一盘过来?”
安蜜儿闭着眼,摇头,“不必了,撤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忧愁又重新爬上了素锦的脸颊。
这孩子,怎么生得如此倔强?
一盘栗子糕,完完整整地端了出来。
夜色中,大殿外,正立着一绰绰的黑影。
素锦小声道:“皇上,娘娘依旧不肯吃……”
栗子糕!
南宫炽的记忆倒转,十年前,他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她正是开心地吃着他做的栗子糕。
他以为只要那个男人死了,她就会死心了。
想不到,她的心从来没有死过。
从头到尾,她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深深地失落感,从心底丝丝缕缕地泛了上来,将他的骄傲和自尊,一寸一寸地切割开来。
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又过了一日,素锦重新端来了一盘栗子糕,送到了安蜜儿的手中。
安蜜儿厌弃地摇头,不想去吃。
素锦柔声劝道:“娘娘,这,这一盘不同的,是奴婢花了一整天的心思。娘娘若是不吃,奴婢就跪死在这里。”
静了半晌,安蜜儿终于伸手摸了过去。
手底清晰的凹凸感让她心中一惊。
她抬眸看向素锦,“你先退下去吧!”
素锦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一双眼睛仍旧满含忧愁地不舍离去。
等到室内都静了下来,安蜜儿这才惊喜地将盘子抱到了怀里,将栗子糕一个一个全部翻过来。
是的,是他,是花梨体……
一个个看过去,安蜜儿重新排列好秩序,竟是几个字。
乖,要好好活下去!
这,安蜜儿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悲伤。
难道子轩哥哥的在天之灵在保佑她吗?
不,这不可能。
“素锦,你进来一下!”
嘴里念叨着这二个字,总觉得有些异样。
却也没有认真琢磨,素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线中了。
“有何吩咐,娘娘……”
眼睛悄然往盘子里瞥了一眼,一盘七八只糕点,竟然被她吃得一个不剩了。
一抹欣喜涌上了素锦的眼里。
安蜜儿用绢子擦着嘴,认真望着素锦,“这栗子糕是你亲手做的?”
素锦点了点头,“是奴婢亲手做的,娘娘可喜欢?要不要奴婢再做一盘过来?”
再做一盘?安蜜儿略一沉思,点了点头,“也好,你再做一盘来!”
如果子轩哥哥在天有灵,哪下一盘他会给她说什么?
带着这样的期盼,安蜜儿等待素锦的第二盘栗子糕。
窗外,一道黑影静默着。
时间久了,如同石塑一样。
刘婉容进宫了三个月,很少与家人联系。
刘兆陵心中放不下,便下了帖子请求见容妃一面,南宫炽很快批了。
隔着薄薄的珠帘,刘兆陵只能隐隐看到刘婉容的轮廓。
轻轻一跪。
“微臣叩见容妃娘娘……”
即便是亲身女儿,也要顾及君臣之礼,刘婉容虚扶一把。
“父亲大人快快起身,别折煞女儿!”
一翻客套之后,刘婉容很快进入正题。
“父亲大人,女儿出嫁三个多月了,不知道家中的近况如何?不知道母亲大人身体是否安好?”
刘兆陵也没有心思跟她讨论这些无聊的话题,开面见山,直接发问。
“容妃娘娘进宫这么久了,有没有得皇上的宠爱?”
刘婉容心中一滞,这个,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从小到大,几乎在蜜罐里泡大的刘婉容,心中委曲顿生,恨不得扑到母亲怀里大哭一场。
从进宫起到如今,皇上根本都不曾召见她,哪谈什么宠爱!
可是,如今进了宫,她便是容妃了,不再是刘家的大千金了。
“请父亲大人放心,女儿一切都好。”
刘兆陵淡淡感叹,“微臣在外听闻,皇上宠幸了那个由竹女史提升为慧妃的那个女人,关于这件事情,女儿千万不要放在心中。皇上之所以宠她,全然是因为之前死去的怡妃娘娘,这慧妃原本是怡妃的婢女,皇上不过是为了寄托对故人的思念罢了。时间长了,就自然会淡忘了……”
刘婉容心中自有自己的主意。
这后宫闹得纷纷扬扬,她又不是没有眼睛,哪里看不到。
“父亲大人请放心,女儿知道分寸的……”
说罢,缓了缓,小声说道:“倒是父亲大人,不要再尖锐地与皇上对抗了。毕竟我刘家与皇室结成了亲家,一大堆不怀好意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父亲的位置……”
刘兆陵悄然抹了一把眼角,声音微微发颤,跪下磕头。
“微臣多谢娘娘的关怀,微臣告退……”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刘婉容心里沉甸甸的。
自从大哥去世之后,父亲的头发竟是白了大半,这苍老的身影看着是那般的蹒跚凄凉。
安蜜儿眼巴巴地等着素锦送过来第二盘栗子糕。
她满怀期待地摸向第二盘子糕点。
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糕点,底下竟然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摸到,整盘翻过来,什么也没有!
素锦瞧出了一些端倪来,“娘娘,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不一样,这盘与刚才那盘不一样,你做了什么手脚?”
素锦面色有异,仔细察看了一遍。
“没有什么不一样啊!娘娘,都是上好的栗子粉,勾成二成的精面粉,加鸡蛋蜂蜜合在一起,隔水蒸的……”
安蜜儿疑惑地望向素锦,“这些,包括刚才那些,全部是你亲手所制的吗?”
素锦点头,“娘娘已经问了几次了,那是奴婢做的!”
安蜜儿不由分说地掀开床子,匆匆下床,用脚勾起鞋子就跑。
大步跑进了素锦做糕点的小厨房。
小厨房不大,桌面上还剩着没有做完的栗子粉,面粉,以及蜂糖……
整齐地摆列着,炉膛刚刚熄灭的炭火……
素锦匆匆追上来,喘着气,扶着门,奇怪地望着安蜜儿的举动。
“娘娘,您是不是怀疑栗子糕里有人下毒?”
“奴婢,用针银试过,都是没有毒的,不信奴婢吃一个给娘娘看……”
安蜜儿失望地往回走,“没毒,只是你的这栗子糕太香了,本宫想过来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