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怔了马个费,小华说,是你告诉了我小黑本子的事,你还怀疑我父亲,被我痛斥,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你不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即便我父亲参与了,我也站在你这边,除了因为我是一个警察,还有我对你的真心。
马个费没回话,小华说,刘黑子已经死了,说明刘黑子还和别人说过小黑本这件事,他怕你也办不成。
马个费问,还有谁呢?
小华说,我不知道,也可能是周局。
马个费痛苦地道,不能相信他了,周寰受贿九百万。
小华"啊"了一声,马个费说,我一定还邵静一个公道,没她我已经死了。你赶快联系许书记,他让我和邵静今天必须返回。
邵静被送到宜昌医院抢救后,由于严重脑震荡,久久不能醒过来。为此,小华打来电话告诉马个费,说许书记让他赶紧把邵静送回去,由本市最好的医生治疗。姜祖德也打来电话,发誓说不是他干的。马个费根本不理会,说,你既然能让刘黑子和阿强把钉子户打死,就能让人把我撞死。
姜祖德说,我说什么你才相信,我不是下黑手的人,我懂得什么是底线。
马个费说,刘黑子死了,谁害的?
姜祖德生气地说,为什么都怀疑是我,刘黑子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就算他背叛我,我也不会置他于死地。
一个小时后,许书记打来电话,自责地说,怨我大意了,我应该想到这点。我已经委派市委秘书长去公安局兼任局长,你认识他,他对你印象也好。省公安厅也已经派人去宜昌调查,说话间就会到,去的人还有你熟悉的刑侦队任队。
两个小时后,任队和省公安厅的人到了,马上联系当地警方介入,在查看路口摄像时发现,这个路口没有摄像头。马个费诧异地问当地警方,怎么会没有呢?
当地警方说,前两天这个摄像头坏了,说今天一早要重新安。
刑侦队任队旁边挠挠头说,怎么这么巧啊?
马个费说,真是精心设计呀。
晚上,马个费在医院守着邵静,打盹的时候小华走进来,说,我替替你。
马个费说,你可以叫邵静的名字,她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小华说,让我叫什么,你怎么不叫?
马个费说,我叫了一整天了,有可能你一叫她就醒了。
小华问,为什么?
马个费说,她恨你。
小华说,都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马个费说,你看我是开玩笑的吗!
小华走近马个费,小声地说,我父亲跟这个案件有关联吗?
马个费看着小华,喉咙一拱一拱的,他看到小华那双期待的眼睛和凸现的青筋。马个费含糊地说,姜祖德送给你父亲一个民国时期碧玉雕的诗文笔筒。
小华紧张地问,价值多少钱?
马个费说,很难说,当时也就是十万,现在估计五十几万了。
小华咬着嘴唇,越咬越紧,甚至咬出了血。马个费说,这只是本子上记载的,究竟怎么回事还需要核实呢,如果你父亲给了姜祖德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也有可能你父亲后来退给了姜祖德,姜祖德就拿这个做文章要挟你父亲。
小华问,这事你告诉了谁?
马个费试探地问,你是让我封住嘴吗?
小华说,我知道封不住的,如果是事实,你不说,姜祖德也会吐出来。
马个费说,确实还没说,只是刘黑子知道,还有你知道,现在刘黑子已经死了,只有我和你知道,小黑本在我手里。
小华哭了,说,我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能不能告诉父亲,如果他收了就退出来?
马个费说,晚了。
小华高喊着,那怎么办,不能让我父亲折在这上面吧!
马个费问,你这么远赶过来,是不是为了这个?
小华哽咽着道,你没良心。
邵静按照许书记的意见被送回到本地医院,但依旧昏迷不醒。小华的哥哥亲自检查后,对马个费提醒道,你必须要一直叫她的名字,如果一点动静也没有,很可能会出现危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马个费相信小华的哥哥说的那番话,继续呼唤着邵静,然而依旧没有反应。
在医院过道的另一端,周副局长突然走过来,轻步走进邵静的病房。马个费这时不在病房,市委秘书长已经兼任了公安局长,给他打电话,催促他尽快到局里,研究小黑本的情况。许书记很重视,提议尽快抓大放小,主要是姜祖德。姜祖德的问题落实了,其他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马个费答应一会儿就去局里,市委秘书长叮嘱道,我已经让刑侦队的任队派人去医院接应你,邵静出了车祸,那是针对你的。
马个费应着,看见任队带着几个人已经走过来,他对任队说,我再看看邵静,你们等我一会儿。
马个费走进病房,见周副局长在,他的心哆嗦着。周副局长笑了,问,见到我是不是很吃惊,以为我被调查了吗?
马个费没说话,站在原地看着他,周副局长说,不论你掌握我什么,那只是纸上的,还需要落实查明真相。
马个费说,查明真相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
周副局长说,刘黑子被毒杀的案情已经有了进展,同囚室的一个人已经被发现有疑点。
马个费没说话,周副局长说,你先在医院守着邵静,大金和小华会继续查下去,我也派了另外一组人介入。虽然市委秘书长过来兼局长,但现在还没免我的职。
邵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马个费有些气馁。周副局长说,我要回去了,还有一个会。
周副局长在医院的走廊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摔的声音特别刺耳。马个费看着周副局长的背影,突然有些伤感,他想过去搀扶一下这位老校长,但脚就是不听他使唤。
在专案组会议上,马个费拿出周寰受贿的证据,所有人都不敢喘大气。秘书长说,需要马上核实,这事由市纪委负责,希望能尽快出结果。
市纪委的一个副书记说,这需要找姜祖德调查了,按常理说应该拘留姜祖德。
秘书长说,他是人大代表,我要跟人大打声招呼。拘留姜祖德的事由马个费负责,周寰由市纪委负责,需要并案的话由许书记拍板。
马个费说,需要把拘留所的程所长拘审,我要介入。还有我的助手大金,他不拘审,但我告诉大家谈话的最后结果,我怀疑他参与进去了。另外,我听说周寰还要组织人马介入案件,是不是该立即停止?
秘书长说,可以,但先不要动他,给他自首的机会。
马个费说,这个案子还涉及不少人,比如嘉樱、射击俱乐部的李邛等,需要一起拘审,不能再给她们串供的机会。
秘书长责令刑侦对任队立即拘审,拘留所由纪委副书记临时负责,那是一个很重要的点。马个费提醒秘书长,有些看守需要换,可以让防暴队的一些人顶进来。
会议散后,秘书长留下马个费,意味深长地说,你说吧,是不是还涉及市委前书记?
马个费想了想,总觉得小华的眼神在他跟前浮现,满脸泪水。他说,还不确定,是一尊玉雕,这需要进一步核实。
秘书长说,今天中午张书记给许书记打来电话,说有一尊玉雕,是姜祖德在十年前送给他的。他没有要,姜祖德悄悄拿回去了。
马个费激动地拥抱住秘书长,眼睛潮湿了。
秘书长诧异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马个费说,没什么,我就是高兴。
65香消玉殒
晚上,医院的窗户相继亮起了灯,马个费坐在邵静身边继续呼唤,小华来后就没走,也在旁边观察。马个费告诉小华核实她父亲的结果,小华亲吻了马个费,马个费觉得嘴唇火辣辣的,他觉得应该是这样,但又觉得对不起床上的邵静。
马个费胃病又犯了,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华知道马个费胃病发作起来很要命,有时候甚至在地上打滚。小华过来问,胃病又犯了?
马个费摆摆手,他觉得胃好像在火上烙,疼的滋味就像是有万把钢刀扎在肉里来回地搅和。
他记得每次胃病犯了邵静都会跑过来,把手伸到他手里,马个费就使劲儿攥着,每次胃疼过后,邵静的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马个费胃病犯了以后,大汗淋漓,他对邵静说,我能不能喊一嗓子?邵静说,你喊啊。马个费憋了半天,还是喊不出,他说,大半夜的,喊起来还不把邻居吓一跳。
马个费汗水浸透了头发,周身湿漉漉的。他疼得不能忍受,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喊了好几嗓子,小华吓得也面如土色。
这时候,马个费觉得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头顶,他抬起头,见是邵静看着他,眼角凝固着泪水。马个费的心被揪了起来,他扑在邵静的身上,说,你醒了!
邵静不说话,依旧泪水涟涟。马个费赶紧凑近了邵静,不顾小华在身边,尽情地亲吻着邵静。邵静羞涩地看着小华,小华的心被这场面深深刺痛。
邵静努力说着,但语言很不连贯,马个费竖起耳朵听,勉强听见邵静说,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你母亲让我过去伺候她。我死了,你就娶小华吧,可惜我把你的孩子带走了。你让小华给你生,如果生出来,那就是我托生出来了。墙上那幅油画别摘了,那只白色的鸟就是我,那一滴泪是为你流的……
说完,邵静眼皮蹦了蹦,马个费细看,呼吸机停了,心电图拉出了一条平线。小华喊大夫,大夫很快过来抢救,但依旧没有效果。
马个费为邵静守了一天的灵,没有合眼。按当地的习俗应该是三天,但因为案件的紧迫,只能守一天。马个费把邵静的照片放得和真人差不多大,摆在屋里。他一言不发地坐在相片旁边,阴沉着脸,谁来了就站起来,陪着朝照片鞠躬,然后坐下,一句话也不说。唯有周副局长吊唁,马个费红着眼珠,指着他鼻子喝道,你给我滚,就是你害死我老婆的!
马个费这个举动弄得周围人愕然,都不知所措。周副局长也不恼,他朝着邵静的遗像鞠躬,然后转身就走。他走到门口,回身对马个费说,我知道你难受,但这事跟我没关系,你愿意朝我身上撒火就撒吧,我是你的老校长,也是你的老局长,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高兴。
马个费不再说话了,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说出来的话。
小华没来,刑侦队任队告诉马个费,小华不好来。
秘书长来了,他看着突然长出白发的马个费,有些心酸,他告诉马个费,市委组织部门下来了公示,你被任命为副局长。
马个费沉着脸没说话,秘书长说,明天你去找姜祖德,跟他摊牌,谈不拢就传局里提审,市人大已经批准了我们的要求。
马个费哽咽着,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点头。秘书长看着马个费憔悴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走过来对任队说,马个费以后怕笑不起来了,你们得多照顾他,他付出得太多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鱼肚白的东方抹上了一道细长的红痕。马个费从火葬场出来,身上有些冷,他慢慢走出那一条狭长的马路,在路口,马个费愕然了,前面站着小华,还有刑侦队的防暴队的不少同事。
任队见马个费的脸色发青,肩头不住地抖动,便脱下衣服,递给马个费,然后对大家说,散了吧,我和小华留下就行了。
于是,大家都过来给马个费敬礼,马个费挨个回着,觉得有一股暖流慢慢地弥漫上来。三个人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朝前走。任队瞥了马个费一眼,问,吃点儿什么?
马个费点点头,任队带他和小华往左边一拐,有个喝早茶的小店。
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也许是天太早,喝早茶的只有他们。任队给马个费要了一碗紫花肉粥,马个费埋着头喝,他喝得很慢,似乎怕把碗里的肉粥一下子吃完。仅一夜的工夫,就把马个费的眼睛凝固住了,缺少了往常的神采。小华又要了一碗,搁在马个费面前。
马个费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人,突然间泪水涌出来,他没去擦。在火葬场,马个费亲眼看着邵静被推进了火化炉,一片烈焰燃烧起来,致使他的脑子一片真空,像是在南极考察,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颜色,与世界隔绝,与感情隔绝,与生活隔绝……直到离开火葬场,他恍惚有了知觉,可周围人跟他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小华本想说几句,但看马个费没有任何表情,身子像纸一样轻飘飘的。她忘不了邵静走时说给马个费的话,她万万没想到邵静会让马个费娶她。邵静跟马个费所有的烦恼都是因为她产生的,可当邵静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时,居然想到了这个死敌。
喝完了紫花肉粥,马个费的心开始融化了,神情缓了过来。他问,程所长怎么样了?
任队悻悻地说,拘留了,就是他让嘉樱偷偷去拘留所看刘黑子,嘉樱那天说的都是吓唬刘黑子的话。
小华说,程所长已经承认跟姜祖德有关联。
马个费说,他接受了姜祖德的一百万元,仅仅一百万就把我们头顶上的国徽出卖了。
小华问,这个小黑本上也有?
马个费说,不但有,刘黑子说他坑了不少的人,接受人家贿赂,给被拘留在里边的人传递消息。
任队说,我真的不知道他能这么做,平常看他文质彬彬,一点都不像是做这个的。
马个费说,我上午就提审他。
任队提醒马个费,秘书长让你去找姜祖德,你提程所长干什么?
马个费说,我有我的想法。
小华看着马个费吃完了第二碗粥,温柔地说,晚上你陪我转转长湖,你需要缓冲,我怕你的神经崩溃了。
马个费戴上黑纱站了起来,没说话,坐上车就到局里,连脸都没洗就走进预审室。他让小华陪同,叫大金当记录员。小华问,让大金当记录员合适吗?
马个费说,我想看看他再做判断。惶惶不可终日的大金很意外,他紧张地走进预审室。
程所长被带进来,坐在马个费对面的椅子上。他看着马个费胳膊上的黑纱,问,邵静还是没挺住?
马个费点点头,说,谢谢你这么惦记着。
程所长惶恐地道,我真不知道是谁对你们下的黑手。
马个费说,我也不问你这个。
程所长愧疚地说,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就是贪小钱。马个费说,一百万也不小了。程所长惊讶地,你怎么知道的?
马个费说,刘黑子的小黑本上都记载着呢。
马个费见大金没有记,手在颤抖,就提醒道,你记录。沉默了好一会儿,程所长主动说,刘黑子在死前跟我说了一些事……
他看着马个费,马个费也不问,就等着他继续说。程所长说,姜祖德要害死他,他不怕死,就是不知道谁来害他,怎么害他。
小华插话道,刘黑子跟你说没说周寰的事情?
程所长眼皮一跳,支吾着,马个费说,你说了算是举报有功,你自己知道会减多少刑。
程所长说,刘黑子说过,周寰比我贪,比我还黑,因为周寰想害死姜祖德,而且已经有了计划,是想借马个费的子弹。
小华问,刘黑子说过周寰接受多少贿赂吗?
程所长说,没有。
小华继续问,除了周寰,我们局还有没有内线?
程所长低下头回答,不知道了。
马个费问,那刘黑子怎么被毒死的呢?
程所长站了起来,说,绝对不是我,我是个警察,不会干杀人的营生。
马个费说,我没问你,你肯定不会。
程所长焦灼地回忆着,然后说,真奇怪了,那天晚上,刘黑子说有些感冒,发低烧。于是我让局卫生室开了一服感冒冲剂,他兑到白水里喝了,喝完了也没事。他说要看报纸,我就给了他一份报纸,他没看完就倒下了。后来检查他喝的水,发现感冒冲剂里有毒,要说死一个人还不觉得特别恐怖,关键的是这个死法。刘黑子喝了兑着感冒冲剂的白开水,过了半个小时候后肚子疼,疼得脑袋都生洞了,浑身是淤青和伤痕,太可怕了。
马个费问,谁拿来的感冒冲剂?
程所长说,就是从卫生室拿来的。
马个费厉声问,我问你谁拿的?
程所长想了想说,是我拿的,说实话,我就怕刘黑子出事。刘黑子所有吃喝都是经我的手把关,我都试吃过他的饭菜。
小华说,是卫生室的胡大夫给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