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帽的背影消失在阳光中……
学校上空悬空的一条条电线被阳光打上后,发着银色的光芒,像半空中架起的一条仙路。我在那站着发呆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回到班级。我也只能回到班级了。
我回到座位上,右边是空落落的座位,后边也是空落落的座位,李帽的座位也是空落落的……我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我缓缓从书桌抽屉中随便掏出一本书,摊开一页,然后面朝书本趴了下来,我真的太累了,一下子睡着了,直到一阵急促的声音把我叫醒,已经是第二堂下课了。
我艰难地睁着眼睛,睡意沉沉地揉揉双眼,看到了神情着急的大敏。她双腿随性地岔开,两只手摁在我的桌子上。
“教学楼掉玻璃的事我听说了,周子凌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在医院,应该没有大碍。”我边说边在兜中摸出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应该没有什么事。
“李帽怎么没来?在医院吗?”她向前凑近我,关心地问。
“他去掉窗户的班级去了,走的很匆忙,好像……像是去找窗户掉落的原因吧。”我努力回忆着,“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呀。”我瞟了一眼李帽的座位,空空的。
“哪个班?”大敏又靠近了我,瞪大了眼睛,像是要把我吃点。
“二(3)班。”
我看到大敏的手突然紧握,然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找他去!”
“等到放学吧,我们一起去。你上次逃课老师已经很生气了,这次……”
“不会有事的!”说完就见她走出班门。
她又要逃课了。我感觉她每天都在逃课。她说不会有事的,事实上也的确不会有事。比如说,在宿舍我们可以随便亮灯,可以缺寝,可以大声说话,寝室长从来没有管过,而且我们宿舍每次都是文明寝室。
因为大敏和我不一样。
她的故事是薛雪给我讲的……
大敏其实叫欧阳钰敏,她是欧阳家族的一员,父亲欧阳旭是赫赫有名的欧阳石油集团的董事长。
一年前,欧阳钰敏的妈妈叶岚查知患了肝硬化,并且已经到了晚期,腹胀伴有严重腹水,病魔缠绕的她疼痛不堪。尽管已经在最好的医院治疗,医生谈到病情的发展也只能不断叹息。
叶岚的病情越来越坏,医院已经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然而欧阳钰敏却总觉得会有奇迹发生,她在妈妈病床前从未落过泪,总是在没人知道的角落把眼泪哭干后再来见妈妈,在她身边鼓励她。
妈妈对她真的很重要,是她的全部。叶岚以前在商业界是个传奇的人物,欧阳集团的建立也有她一大功劳。当初欧阳集团刚刚起步时,受到很多同行的排挤,但是叶岚从来不畏惧,商业谈判都是自己亲自出马,不用劳烦欧阳旭。然而自从有了欧阳钰敏后,叶岚就完全退出“江湖”,在家一心一意照顾宝贝女儿。而对于父亲欧阳旭,欧阳钰敏则没有太深感情,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太忙太忙了,即使是有空回到了家,对于这个女儿,表达爱的方式也只是“给钱”,是的,他有给不尽的钱,但是他却不能给予女儿一丝丝爱……
当重症监护病房探视时间结束时,欧阳钰敏便在医院过道上折纸鹤,在每一个纸鹤上都写上祈祷妈妈病情好转的心愿,然后将纸鹤与铃铛一起穿好,挂在叶岚病房窗户外的一棵小梧桐树上。只要有微风吹过,千纸鹤随风摆动,铃铛叮叮当当地起来,整个病房区域都能听到这悦耳的声响。欧阳钰敏也能听到,每当这时,她脑中都会浮现妈妈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舞动的千纸鹤咧开嘴笑呢。
一天,欧阳钰敏回家去取折纸鹤的彩纸,等再来到医院,发现病房门前围了一堆亲戚朋友,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有些还在偷偷擦眼泪,欧阳钰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迈进了病房,看到病床上叶岚面无血色的脸,而且身上的治疗仪器都拔光了。
“这……”薛雪咬紧了牙。
“你妈妈自愿选择了安乐死。”欧阳旭抬头望着天花板,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
“不会的,我妈妈不会愿意离开我的,她怎么舍得离开她的敏儿呢。一定是你不想让我妈妈成为你的拖累,私自决定的……”欧阳钰敏情绪激动起来,对着欧阳旭哭着吼道。
“敏敏,你听我说,爸爸没有替你妈妈……”欧阳旭拉住女儿的手,一副请求原谅的表情。
“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骗子!”欧阳钰敏扯开爸爸的手。
“敏敏,你爸爸他也有苦衷……”
“你爸爸是爱你妈妈的!”
周围人一句接一句地开导她,她感觉所有人都站在爸爸那一方,就连她的姥姥……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和妈妈。
“你们都是骗子!”
狠狠撂下这句话后,欧阳钰敏跑出了病房……
在叶岚下葬后,欧阳钰敏患上抑郁症,不吃也不喝,不和任何人交流,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曾经折的千纸鹤,满满的祝福话语,发呆着。她觉得千纸鹤也骗了自己。
后来欧阳旭给他请了个家庭心理医生,欧阳钰敏则变得暴躁开来,见到什么东西都往医生身上扔,医生最后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更令她伤心的是,父亲在母亲去世一个月后结了婚,而且妻子是妈妈的好朋友原楠阿姨。一个看到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女人。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婚礼当天,欧阳钰敏在厨房掂了把菜刀冲进婚礼现场。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背叛我的妈妈!”她将菜刀对着原楠阿姨,用恶狠狠眼神瞪着她。
周围的亲信都在一旁拉着她。她手中的刀也被众人合力夺走。
“敏敏,我这么做,以后能够更好的照料你,这也是你妈妈希望的。”这边原楠阿姨穿着美美的白色婚纱装,长长的裙摆在后边拖着,行走很不方便。她脸上的浓妆已经完全被泪水打花。
“我呸!你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妈!”她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吐沫,又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原楠阿姨,“人在做!天在看——”她一边扯着嗓子喊叫,一边舞动着双臂,去撕扯原楠阿姨的婚纱。
“够了!”
伴随着一声浑厚的声音,欧阳旭一个巴掌落在了欧阳钰敏的脸上,巴掌的声响一点也不亚于那声喊叫,她当场被打晕了过去。
等她睁开眼来,自己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我没有疯,你们才是需要看病的人呢!”欧阳钰敏在床上扑腾着。
“敏敏,刚才打你是我不对,我……”欧阳旭站在门口不敢靠近,他的眉毛拧成一团,眼角的皱纹都在颤抖着,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等你情绪稍微稳定后我会像你解释清楚的。敏敏,爸爸……”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她说着不自主地哭出声来。
身旁,奶奶见势暗示他走开。
奶奶关住了病房门。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欧阳钰敏病床前抚摸着她的脸:“我的可怜的宝贝哦,一下子经历这么多苦难。”
奶奶是个乡下人,习惯了乡下的生活,不愿意跟着欧阳旭来城里住,但是每当想孙女时,都会赶过来看她。叶岚去世的消息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欧阳钰敏搂着奶奶哭了起来。
她虽然是在精神病院,但是不与其他病人住在一起,自己单独的病房。家人把她送到这,也是怕她情绪不稳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在这里,有医生二十四小时照顾。与其说照顾周到,不如说是看管严厉,她像被关进了一所牢笼。
后来她又是怎么从精神病院出来上学的呢?
这又要提到另一个人——夏小雨。
她也是现在101宿舍大敏下铺的女孩。
夏小雨是欧阳钰敏的最好的朋友。她出生于商人家庭,初中没上完就和父亲做起生意。
说起欧阳钰敏与夏小雨的关系,那可是杠杠的。曾经一个叫叶琳琳的女孩抢走了夏小雨的男朋友,欧阳钰敏二话没说就把叶琳琳狂打了一顿,导致那女孩在医院住了有半个月之久。关键的是那个叶琳琳姓叶呀!她是叶岚娘家的一个亲信,而且人家父母混的还不错。她这么一打,叶琳琳的父母与欧阳石油集团的一场生意合作项目直接泡汤了,而且受损最大的是欧阳石油集团。但是人家还是不肯罢休,想去法院起诉欧阳钰敏,最后还是叶岚出面找娘家人说情才算解决。
这次夏小雨见到自己的好姐妹在精神病医院受这样的监禁,心里自是万分难过,二话没说,她帮助欧阳钰敏逃出了精神病院。
咖啡店中,欧阳钰敏与小雨相对而坐。
“大敏,你去上学吧。”小雨抿了一口咖啡。
“大敏”这个名字我也是从她口中第一次听到的。
“我不去,我没心情上学。”
“你必须上学,至少也得拿个高中学历吧,万一你那个阿姨生下个孩子,肯定会跟你竞争企业的接管权的”
欧阳钰敏沉默了,低下头来,双手转动着咖啡杯,若有所思。
“你要知道,你家的产业也有你妈妈叶岚的很大一份功劳,你不能拱手让人呀!”小雨移开了欧阳钰敏面前的咖啡。
“去吧,我陪你——”小雨拉起欧阳钰敏的双手,诚恳的说。
“怎么陪?你不跟着你爸做生意了?”
“我家的店不是说没就没的,等你高中毕业后我可以接着做。”小雨环顾了咖啡店的四周。这家咖啡店就是她家的,生意很好。而且还有几个连锁店在别的省份。
后来欧阳钰敏就现在这所高中就读了。小雨也陪着她。
刚开始时她告诉我们,她叫叶敏,让我们喊她大敏就行了。知道她叫欧阳钰敏,是欧阳家族一员,还是那次……
那时我们正在上外语课。
“欧阳钰敏,来我办公室一趟。”校长亲自过来喊她。
我们很疑惑班级没有欧阳钰敏这个人呀,连老师都不知道。后来就见到大敏脸色很不好地走出班级,小雨也跟了过去。
又上了两节课,她们回来了。大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原来,欧阳旭早知道了大敏在这里上学,怕她钱不够花,于是给她一张银行卡,顺便来看看她。大敏直接把卡折断了。此前她一直花的都是叶岚曾经给她的银行卡。
“你除了给我钱,还能给我什么!”
她狠狠地撂下这句话,然后拉着小雨走出办公室。
她确实是恨死了爸爸。
什么是恨死?一种解释是巴不得被恨的人去死,而另一种则是气恨的人被被恨的人气死。
然而在此之前我并没有从大敏身上看到愤怒与伤感,从来没有见她流过眼泪。她伪装的那么好,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
我忘了一句话,笑的越灿烂的人往往内心是受了伤的。
一个人的苦难是不能随便说的,对于没有很深感情的人来说,它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料,愉悦别人的生活。
那次,我见她哭的很伤心很伤心。小雨在她身旁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别无他法。
李帽在座位上一直注视着大敏,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很心疼她。但是始终也没有上前安慰。
我总感觉大敏和李帽之间有一些关系。虽然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但大敏会时不时对李帽的事流露出关心。还有大敏哭的那天晚上,我回宿舍时看到李帽和大敏在实验楼前的大树下闲聊,我还看到李帽摸了大敏的头……
叮铃铃……
放学了,我竟然想了半下午这些杂乱的事。
“林允诺——”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那么温柔,那么熟悉。
紧接着,班级躁乱起来。
“哇,好帅啊!”我听到很多女孩的尖叫声。
我向四周搜索着,在靠近班门口的窗户外,我看到了他——唐高翔。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是第一次找我。
窗外,他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笑脸,然后伸出手臂招呼我过来。
我含羞走了过去,在班里女生羡慕嫉妒恨眼神的围攻下,我一连撞到了好几个桌子,可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窗外,唐高翔看到了我,向前迎了几步。
“和我一起走走吧。”没等我开口问他有什么事,他自己先说了。
走走吧,走走也好,省的我再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我俩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夕阳的余晖将我俩的身影拉的瘦长瘦长……
“我……”
“我……”
我俩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我挠挠头,尴尬地笑笑。
“我今天碰见李帽了。”他的眼神清澈中透着一种忧郁,“他告诉了我玻璃掉落的事。”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原谅她吧。”唐高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谁?”
“方可”
我把嘴巴张的大大的……
他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玻璃是方可不小心砸碎的……”
“……”
“那天她值日,负责擦玻璃,恰巧透过窗户看到了你……”
“所以呢?”
“她认出了你。于是着急地推开窗户,想看一下,她忘记了那块玻璃松了,是要打算换的。结果玻璃脱落了……”
想看一下我,这个理由太令我难以接受了吧。
“她怎么认识我的?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脸颊都红了起来。
是因为我和李帽接触太密切了吗?我好像知道了原因。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但她需要个周子凌道个歉。”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
唐高翔高兴的快跳了起来。他的反应令我有些意外。
顺着林荫小道,我们来到了那片小树林。
这片小树林我和唐高翔算是“老顾客”了。这儿位于学校的最边缘处,来的人不多,我感觉这儿已成为只属于我俩的小树林了。
我们安安静静地在这里漫步,看着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在这里听不到学校广播的声音,听不到学生的杂闹声。这儿只有鸟叫声,虫鸣声……偶尔我们会看到一对对情侣手牵手切切私语着……
“那个……”他支支吾吾起来……
“什么?”他的个子真高,我只能仰望他。他确实是很多女孩仰望的人……
他突然牵起我的手。
“哎呀~”我不由自主地发出声来,他的手滑嫩滑嫩的,感觉温温的。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镇定,你一定要镇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
“做我女朋友吧!”
我不相信刚才听到的是真的,处于懵圈状态。
“做我女朋友吧!小诺。”
这次我是听清了。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扑通,扑通……
“学长,我……是你的最强粉丝呀。”我咽了口吐沫。
“你升级了。现在我正式授权林允诺学妹为我的女朋友。”
“可是……方可……”
“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不是她。如果你非要在意过去的话……”
“不,不不……我不在意。”我没有资格在意。
“我可能配不上……”
“爱情中的双方是平等的!”他打断了我的话。“我爱你,爱你的通情达意,爱你的开朗性格,爱你的甜甜笑容……”
他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一只手,做出很绅士的邀请姿势。
“做我女朋友吧。”
我……丑小鸭要变成白天鹅了吗?
这来的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林允诺,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男朋友。我绝对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你伤心时,可以对我撒气。你高兴时,可以和我分享快乐。你想找我时,一个电话,我随时到来,你不想见我,我绝对不会骚扰你。”
我扑哧一笑,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说,去接受他,他就是你的幸福。
“唐高翔,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女朋友。我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不抽烟,不喝酒,不变坏,不挂你电话,不惹你生气。成为你期盼的样子。”
“追加一条,不许和除我外的男生亲密。”
“收到,保证完成指标!”我向他行起军礼。
“这是林允诺式恋爱吗?好独特呀。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他的眉毛都笑弯了。
“什么~你难道经历很多了吗?”我假装生气转身离去。
他当真了。给了我一个背后拥抱。“没有!我发誓你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敢骗我了。”他开始挠我痒痒。我扭动着身子挣脱着,“快说,你有几个男朋友了。”
“第一个,你是第一个!”我跪下来求饶……
晚上他将我送回了宿舍。这是我第一次被男孩送,很浪漫很浪漫的感觉。
我想起薛雪和我说过的那句话:他的一个眼神,足以你心跳加速;他的一句问候,就是世上最美的情话;他在的地方,你会感到天空晴朗;与他走在一起,你会想依靠他的肩膀。他会点燃了你整个夏天……
到了宿舍门口。
“以后我们见面时间会很少,不如每天的下午我们就一块吃饭吧。”他说。
我望着他,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月光很明亮,而我却感到他看我的眼神,比月光还要皎洁……
晚上,我在《旧时光,你好!》笔记本上写下:何百白,我好像恋爱了耶。这种感觉如果非要用语言描述的话,就像春天里下了一场大雪,在阳光灿烂的天气里,万紫千红的花朵在雪地里绽放着……
恋爱让你学会了感激,你会感到上帝把所有恩惠都给了你,你的心中种下一颗太阳,你开始对下一天,以及以后得每一天都有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