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轶汗颜道：“大哥教训得是。”
李通拍了拍李轶的肩头，温言道：“我不是在教训你。我们两兄弟从少年时父母见背，相依为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不容易。当此乱世，群雄争霸，成则貴为王候，败者身死沙场。你须要多思多想，谨步为营，才能徐图大计。一步走错，便会悔之晚矣。”
李轶点头道：“轶弟受教。”
李通转过身来，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说道：“王凤此人，聪则聪矣，却是把天下人都看得蠢了。哼，料那樊崇之辈，虽是盗众出身，但以一布衣掘起，到现下数十万之众，实力仍在绿林军之上，怎会是冲动无识见之徒？虽遭算计，又怎知他没有万全应对之策？这一仗，虽然尚未开始，胜负难言，我却有种预感，绿林军必将锻羽而归，王匡王凤两人，能够保得住自家姓命和手中妖刀，已属万幸，其它一切体提。”
李轶不解道：“此下不过是一小战，王匡亲领数十万大军，怎能亲身到此？”
李通喝下杯中酒，冷笑道：“你不信么？樊崇不也亲自来了，他王匡自认负有天命的龙威将军，又怎么会不来？我猜他此来，不会与王凤一起，甚至可能连王凤自己也不知道王匡来了，王匡想必是自领一军，陈兵某处，若王凤胜则隐藏不出，事后悄然回去；若王凤败则出手相救，挽狂澜于既倒。”李轶佩服道：“若真如此，此样的心计，可说是枭雄之才。如果不是被大哥看破，说不定便要被他得逞了。事后想必王匡也会对天长叹，既生他龙威将军王匡，为何又要生出宛城李通来？”
李通失笑道：“轶弟，连你也要来拍我的马屁？”李轶说道：“轶弟不是讨好大哥，实是真心拜伏。”
李通怅然道：“此话言之过早。我直到此刻，仍想不通樊崇为何要亲身来战？且他会有怎么样的计划安置？这一着若想不通，此战胜负难料。”
李轶也坐下来，缓缓饮酒，一边冥思苦想。思虑良久，终觉才智稍逊，苦然道：“我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绿林军既然能够在赤眉军中安排人手，暗下功夫，樊崇总不至于一无所觉吧？或者说，他就没有对绿林军做过一些手脚？”
“呯”地一声，李通猛拍桌案，桌案上酒壶菜盘等都跳起老高，将李轶吓了一大跳。李轶愕道：“大哥，你这是……？”
李通哈哈大笑，意态风发，说道：“轶弟，多亏你了，你这么一说，恰解开了我心头大锁！”
李轶讶道：“我说？我没说什么啊？”
李通洒然说道：“你只说了你心中不解之处，但正中要害。想那樊崇的赤眉军离我们宛城甚远，他又势不能将他的大军悉数带来，在这情形下，兵少将寡，身入险地，只为了一柄王千问的神枪。风雨？实难叫人相信樊崇会蠢笨至斯。”
李轶一头雾水道：“是，不过，我们方才不也正是在想这个？”
李通叹道：“樊崇此举的高明之处，是在于莫测高深。不止我们想，匡王凤甚至平锋说不定也在想，都认为樊崇在玩一个花样，难说不会亲身往来。但平锋诸人作为朝廷命官，不能事事自主，既知赤眉军要来，无论樊崇在否，也势必要领军放对，不能不往。而王匡王凤的绿林军则会因为有樊崇身边的内线放出消息，认为樊崇确实亲来，故而也必定前往。”
李轶仍然迷糊道：“大哥请恕小弟愚笨，那么这樊崇到底会不会来？”
李通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说道：“樊崇当知自己身边有绿林的人，却未必能查知是谁。所以他要是不来是瞒不住人的，因此，他确实亲来了。”李轶正要发问，李通又道：“但他一定不会随军亲来，而是另做一路。他在绿林军中怎么也会安排有人，做了些工夫，在王匡王凤对他的行动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之际，他却对绿林军的动向了若指掌。他此来，不止为的王千问手中的神枪。风雨，更有意绿林军手中的妖刀。鬼哭，说不定我们手中的天弓。破月也在他的算中。呵呵，现在宛城周围到处是想捕蝉的螳螂，只不知谁能成为那最后的黄雀？！”
李轶叹道：“想不到区区一座宛城，竟倾刻间汇集了如斯多高手军队，甫出世的四大神兵异器也全部到场。却是不知樊崇此际身在何处？”
李通淡淡道：“你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了。”
李轶又惊又喜道：“大哥今日说话，总是出乎轶弟意料之外。大哥快说，樊崇此际身在何处？我立刻去安排兵马，教他来得了去不了。”
李通呵呵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那么确实。但是我能肯定，樊崇此刻已然身入宛城，且眼下正在宛城城中！”
李轶急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通说道：“你速速安排兵马，将宛城戒禁。从此刻起，除非有我二人的联名的亲笔手令，否则只准进不准出。同时加强防卫与巡视，搜查城中每一处店堂客栈，并不要惊动客人，只将近半月来投宿的客人名字，衣着，长相，从人，以及身上携带之物，一一报来，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
李轶兴奋道：“好，我这就去。”就要出门时，李通又叮嘱道：“小心行事，万万不可露出行迹意图，也不要与客人发生任何冲突。一切事情，报我之后，再定计行事。”李轶答应一声，冲出门去。
李通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仰望天色。
玉华斜照，已近天明时分。
李通缓缓喝干杯中酒，喃喃自语道：“这一战宛城将血流成河，尸积盈野，这就是争逐天下要付出的代价么？”
他心中知道，一场追猎正要开始。
猎人可以变为猎物，猎物也可以反转过来成为猎人。
“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胜败本来就是一线之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