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院内,诗之书看着穿雨而入得诗嫣,有些微愣。
只见她衣衫和头发都有些湿润,他无奈地一问:“怎的没撑伞?”然后便见妹妹怔了怔,脸上有些不自然。
有猫腻!
诗之书拉诗嫣坐下,解开她束起的秀发,取了干毛巾替她擦着。然后幽幽问到:“不跟二哥说说?”
诗嫣耳根泛红,望着铜镜内身后的男子似乎有些困惑。
“装!你就继续装吧!”诗之书瞟了眼妹妹微红的耳根,眼里疑惑之色越来越重,隐隐还有一抹担忧。
“你元日那日没回家,一回来又那般古怪,我便瞧出不对了,可你性子虽疏淡随性,但也极其自律,你不说我也就不多问,你该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但我瞧你这些天确实不太对劲,爹娘操心你的婚事,你说你不急,他们宠你顺着你,可哪日不为你挂心?”诗之书见妹妹似在沉思,顿了顿,语气微有酸涩“女子怀春再正常不过,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诗嫣嘴唇一抿,神色有些呆滞。
“若真有,你得先跟二哥说说,我得观量观量他配得上我妹子不!这世上混账儿多了去了!可不能让你被欺负了去!”
她呆呆地看着满脸不岔的二哥,心绪翻绕难定。若是……他们总会知道的。可是该怎么说呢?
“他是谁?”诗之书有些微沉的嗓音响起,神色严肃而凝重,眼神生了锐利。
以他对自己妹妹的了解,自是能察觉出她近日的奇怪举动。那日取了自己衣服、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阻止父母给自己找人家、那偶尔闪现的幽怨与嗔怒……没有鬼才怪了!
诗嫣一怔,倏地起身,转身时脸上已堆满笑意,拉着诗之书的手笑成了一朵花。
诗之书轻咳:“少跟我来这套!”看着妹妹微眯的眼睛,那一泄而出的清光,他脸上的严肃再也坚持不下。
她是老天派来折磨人的小妖精!
他一指点她鼻尖,语气无奈而宠溺:“你呀!快跟二哥说说是谁!”
她斜斜瞟了诗之书一眼,清波流转,然后坐下慢慢地束起头发。她已经决定要说了,看二哥有些焦急地脸,嘴角缓缓扬起。
诗之书瞧妹妹这样,叹口气,坐在一旁直直地盯着她,若不把那人撬出来,他还就不走了!
她走到书案旁,铺开宣纸,慢慢研墨。诗之书一看,有戏!目光灼灼地看那空白宣纸。
诗嫣神情有些复杂,执笔的手久久不能落下,诗之书看得心急,催促道:“写吧写吧!我妹妹看上的人肯定不错!放心,二哥一定支持!”
笔落,她便不再犹豫,快速写出那个名字,然后有些忐忑地看着诗之书。
焦急、期待、惊慌、震惊、错愕、不解,所有情绪在诗之书脸上一一浮起,百感交集,甚至没有去看诗嫣的脸色,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异常沉重:“为何是他?”
他是谁?钟之谦,钟大将军的嫡二子,虽说他也知朝野复杂,有些事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可在世人眼中,他就是罪人之子,钟家来到清河两年多,清河人虽默认了他们的存在却从不去亲近。诗之书见过那人,那个石头人冷峻孤傲,气度不凡,也难怪诗嫣会……只是若是诗嫣嫁入钟家,那些流言蜚语、各色目光,她能过得好么!
看诗之书有些阴沉的脸,她神情也黯淡下来,愁绪上脸,人似乎也清减了一分。只那眸中清光、紧握在袖内的双拳,坚定着自己的决心。
她不再看诗之书,转身站去了门外,望那雨中芍药芳华未减,淡染春烟。
脚步声轻且重,男子沉声道:“你一朝决定的事儿,旁人很难更改。我这关你好过,可父母那儿,能同意吗?”
春雨在前,女子身影在后,却似融在一起,那清姿闻言似有微颤。诗之书手落在她肩上,重重一按,继续说道:“那些闲言碎语你不在乎,我们也可以不在乎。可不在乎,却不代表它不存在,一日两日三日还好,时日久了,你能过得安生么?我们都盼你能好!”
她转过身来,诗之书看她坚定的眸光便知她意已决,顿时沉默不语,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他也想支持诗嫣,可却很担心。看着渐渐停歇的春雨,转眼想到一人,往镇上走去。
秋元竹听得小厮说有人找,出得门来看见那临风而立的男子,有些诧异。
“之书?”
诗之书望他一眼,眼神锐利似有风刀盘旋:“去喝一杯。”说罢便直直走了。
秋元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诗之书的脸色不太好,谁招他惹他了?
满春楼,清风阁。
两人对坐而饮,都没说话,秋元竹看他凝重而迟疑地神情,知道他找他出来可不是单纯喝酒,定是要说什么。
诗之书连喝了几杯,望那窗外夜色,忽道:“你喜欢我妹妹?”看似疑问句只那神情满是肯定。
秋元竹正慢慢喝着酒,闻言一惊,痛苦地咳嗽起来,呛的!他一脸惊疑地看着诗之书,那有些僵硬地身子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别这副表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你那拙劣的伎俩,也就我那懵懂妹子看不出来!”
诗之书瞟他一眼,满脸不屑。
秋元竹神色尴尬,轻咳一声,幽幽道:“我……我是喜欢她,可是……”
“可是什么?一大男子行事这般畏畏缩缩,不干不脆!”
秋元竹嘿嘿一笑,心想你这般问起,是什么意思。叫我离她远远地,别骚扰她?难不成还叫我娶她么?
“你可知我爹娘在给她找人家?”
秋元竹点头。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诗之书怒道。
秋元竹一怔:“我……”
诗之书见他犹犹豫豫,面上不喜,愤愤说道:“你还是男人么!我只问一句,你可愿娶我妹妹?”
心中似有马蹄踏过,秋元竹这下是真正被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诗之书,这是……真要我娶她?
“我自然是愿意娶她的,只是……”
话没说完便被诗之书打断:“好!你愿意就行,找个日子来我家提亲吧!”
这也太雷厉风行了!
诗之书其实往日看秋元竹很是不爽的,谁让他觊觎自己妹妹呢,可他却不能否认秋元竹确实不错,温文尔雅,满腹文华。
秋元竹愣愣地看着诗之书,他自是百般愿意,只是家里……他神色苦涩,语气裹着透窗而来的清风,有些断断续续:“我……我不能娶她。”
看着诗之书渐渐阴沉的脸,他连忙解释:“真是不能!家里长辈不许,我也不能强娶诗姑娘进门,那样她日子也不好过。再者她那风一般的人儿,定是不喜家里众多束缚。我爹说娶她进门只能做妾,我不愿她受那苦,她也不会愿意做人妾氏的!”
烛台四座,照得屋内通明一片,诗之书脸色在烛光里却是晦暗一片,语气异常愤怒:“原来你是嫌弃她?”
秋元竹连连摆手,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会嫌弃她!只是我爹……诶,以她的性子,进我秋家定会受委屈的。”
诗之书定定看他半晌,自嘲道:“算我看错了!”言罢起身,端起眼前酒,对空而饮。
烛花映着秋元竹有些苍白的脸,在地上投下落寞的碎影。他看着诗之书阴着脸往外走去,嘴唇张了张,没说出一句话来。心里似有石头堵着,异常难受。
诗之书在门口立定,转身淡漠地说道:“那些只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逃避事实罢了!你甚至没有勇气直面自己,若真有心,世间万事岂有难事!不过是脚下一颗石子一道坎,迈过去便是!你既无那男儿气概,也配不上我妹妹!不要也罢!”
这番话震耳欲聋,似晴天一声惊雷,秋元竹呆呆坐着,也不知诗之书何时走的,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杂乱一团,无解。只那句“你既无那男儿气概,也配不上我妹妹!”清晰地浮在眼前,字字表示着对他的不屑。
不要也罢!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眉头越拧越紧,烛光中他温润的五官有些变形,映在杯中无比骇人,唯那低垂的眼眸透出一缕精光,似那闪电,劈开漫天乌云,与之相比,那屋中烛火反而暗淡了。
他回家的步子沉重而坚定,在雨后夜里空旷的街道上回声阵阵,久不散去。
待我拨开那乌云,娶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