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染跟着女官去见贵妃,以为会去贵妃娘娘的嘉福殿,没想到却就在法华寺后面的一处禅房。萧染想想也是,此番丧礼料也不会有人乱跑乱走,此刻人不是在偏殿休息就是在正殿哭丧,贵妃娘娘如今显然就是后宫之主,自然也抽不开身太久。
后殿少了乌烟瘴气和哭号,倒显得清净许多。女官把萧染领进了屋子,就站在了一边,萧染低眉顺眼,先对上首行了一礼:“请贵妃娘娘安。”定睛一看时,才发现贵妃娘娘身边竟然还站着湛南王,心下虽然惊讶,但还是施施然再行一礼:“请湛南王殿下安。”萧染原以为陈贵妃不过是就着昨天的事情提点她几句,虽然不知道陈贵妃的态度但想来他也不会为难自己。她儿子做事不地道她自然得替他收拾下烂摊子,安慰萧染这个准儿媳几句。却没想到湛南王也在,或许是被贵妃逼着来的?萧染实在不明白,只好静观其变。
“珣儿,你要见的人我帮你约来了。”萧染却没想到陈贵妃会这么说,那就是湛南王要找她?萧然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陈贵妃已经起身了,“皇上大行我这心里堵得慌,去找慧空大师排解排解。”说着就带着女官离开了禅房。留下有些错愕的萧染,无奈只好赶紧行礼:“恭送贵妃娘娘。”陈贵妃比木清公主年龄小些,平日里见着的时候都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如今不施粉黛,到是更见风韵。陈贵妃出生武将世家,身上虽有一股子英气,却不让人觉得凌厉。
“恭送母妃。”楚珣也躬身行了一礼。
不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了楚珣和萧染两个人,楚珣也是一身白衣,顺势坐在了陈贵妃刚刚坐的桌榻上,说道:“坐吧。”
萧染也不拒绝,站了一个早上,早就累的半死,不是对皇上不尊重,是对这位帝王实在也是没什么感情。可是湛南王是他的亲儿子,如今还可以悠然自得地找他谈话,萧染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你不用奇怪为什么我不是很伤心。”楚珣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还曼斯条理地晃了晃桌案上的清茶,“我离开京城跟舅舅去南疆的时候才13岁,不过每年年节回来一次,20岁行弱冠礼回来的时候父皇才封湛南王,然后到这次父皇病重我就再也没回来过。”他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别人家的故事:“我见父皇的次数可能还没你见的多,众人面前是没办法,如果在你面前我还一副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的样子岂不是更让你厌恶。”
萧染一愣,她知道楚珣说的全是实话,自己今年16岁,除去在皇后娘娘宫中和子郁一起学规矩的那三个月,几乎日日都和爹娘在一起,楚珣今年24岁,可是近十年来见自己父皇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外界说这位皇上对湛南王青眼有加,却不知一份份战功与王位都是靠着一寸寸父子情流失换来的。
想到这里,萧染的语气也软了下来:“那湛南王召见,不知所谓何事?”虽然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让两个哥哥知道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不过萧染这时候还真不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一个是对陈贵妃安排的放心,还有就是被人抓到扣个父皇尸骨未寒就怎样怎样的罪名,湛南王自己也不会给人留下这样的把柄。
“和你道歉。”
“哦?”萧染到是觉得有些好笑,“那倒不用,事出突然,王爷心系父皇母妃乃是伦常孝道,萧染自问不会比王爷做得更好。”她的话里却隐隐带着些嘲讽,楚珣那种心思玲珑的人会因为心系父皇母妃乱了方寸?简直是笑话。
“的确是担心母妃。”他眼底似乎有些笑意,与带些乌青的眼圈形成了鲜明。看来昨天守灵一夜真的是十分辛苦,萧染暗想,回去也要给母亲煮些滋补的汤药才好,可别累坏了身子。然后就看见楚珣又敛起了笑意,正经地坐直了身子,“我要正经和安南郡主道歉的,是请郡主宽恕楚珣悔婚之罪。”
萧染一愣,昨天的事情影响虽然不好。但事后萧染自己回想起来,不过是湛南王事急从权,虽说给人留下了话柄,但以萧家和湛南王的权势地位,稍做解释就能平息,怎么也不会上升到悔婚这个高度。昨天事情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这个准儿媳妇还没过门公公就死了这个时间点上,他楚珣不会因为还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然后以为是自己克死了他父皇然后悔婚?
萧染的声音不由带了些怒气:“皇上殡天前特招湛南王回京赐婚,圣旨已下,萧染自忖德行无失,实在是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湛南王非要抗旨拒婚不可!”她萧染也不是对你湛南王一见倾心非嫁不可,本来也知道这件事情八成会被搁置然后被众人装作遗忘。只是如此被人光明正大地悔婚如此耻辱实在是让她有些气急。
楚珣心中暗笑,德行无失,这丫头是算准了太子绝对不会拿皇上的死做文章为难于她去和萧家做对,才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吧?萧家世代辅佐皇上太子还需要萧天来治国定民心,而且楚珣自己也不觉得父皇的死和这姑娘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时间上凑巧了而已。
虽然心里觉得好笑,面子上还是一副严肃的模样:“郡主尚未过门,父皇却已经殡天,难说是不是郡主与在下八字不合,冲撞了父皇。”
“呵!”萧染冷笑,“我与湛南王八子是否不和由钦天监大人们的占卜说了算,若真是八字不合敢问皇上为何会赐婚?殿下想要悔婚但凭贵妃娘娘做主就是,何必来为难于我。”萧染却有些不太懂楚珣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自然是要和丞相大人和姑母商议的,只是希望郡主也能表个态度。”
萧染冷了脸不想搭理他,想拂袖就走倒还没这个胆子,只能继续气呼呼地坐在榻上。
这丫头,还是小姑娘。楚珣心中不由暗暗摇头,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丞相府嫡女,京中出了名的名门闺秀,真真是担得起诏书上那句“温恭愗著,端赖柔嘉”没想到也会在旁人面前气成这幅样子。其实昨日他收到了贵妃责备的时候就已经和母妃说清楚了。这个时候时局不稳,自己本来就手握兵权,如果再娶了萧家的女儿难保太子不猜忌。本想父皇要自己娶那就娶了,反正父皇在位一日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等父皇一殡天就带母妃萧染回南疆。如今计划被打乱,若是再继续娶了萧染,难保不会有其他皇子攻击他湛南王,母妃在宫中自然也会举步维艰,到时候是害了萧染也害了母妃。母妃也和木清公主说了此事,自己也向木青公主赔了最,如今看来,这小姑娘倒还是不知道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就听见了三声叩门声,然后就传来了刚刚贵妃娘娘身边那位女官的声音:“王爷,太皇太后从西郊行宫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