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老者从繁茂葳蕤的密林之中缓缓走出,身后也是逐渐多了跟随之人。为首三位气势深沉,一袭黑色劲装更显干练强猛。此时此刻他们带领着许多身着黑色铁甲,手持长戈的勇悍卫兵整齐有序地位列紫衣老人身后,虽然一言不发,但那股锋锐的气势却已经与云隐帮这群土匪分庭抗礼了。
“方才是你出手打伤了老四?”一道淡淡的冷冽声音从云隐帮众人之中传来,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缓缓走出。相比方才那群粗犷大汉,这位男子毫无疑问要斯文儒雅了几分,然而当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来之时,拥挤的人潮却是主动向两侧散开,居然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每往前走一步,他的气息就加强了一分,到最后甚至直接赶超了那三位当家统领,双臂环抱地立在老人眼前,面色古井无波,那双眼眸毫无温度。“我就是云隐帮大当家,老先生你直接伤人未免有些为老不尊了,是欺我云隐帮无人么?”
紫衣老人淡淡一笑,并未回答。倒是在他身侧,一位统领快步上前,眉宇之间流淌着阴冷的桀骜之色。“少说废话了,我们是云州城林家的兵队,奉命巡山,追杀逃犯。方才的信号弹是你们放的吧?寒逸在哪里?你们又是怎么得到的信号弹?”
“可恶,明明出手在先态度还这么恶劣。”二当家怒不可遏,拳头紧紧攥起,偏过头来望向儒雅斯文的云隐帮大当家。“老大,必须为老四讨回公道才行。”
“哎哎我问你们话呢,你们是不是遇见了寒逸?把他藏哪里了?而且居然还有我林家的信号弹,莫非你们袭击了我们林家的人?”刚才那个林家领队挤了挤眼睛,一副挑衅的模样。
“那家伙不简单啊,混在土匪之中却使人难以分辨,走了出来气势又如此凌人,恐怕即使不是先天境强者也差不多了吧?”林家那边的紫衣老人神色一凝,死死盯住了云隐帮大当家,喃喃自语着。“而且身为土匪,身上还没有那种张狂的流寇气息,斯文儒雅,想必有着过人之处。”
伸出手拦住了怒目而视的云隐帮几大头领,那位大当家的上前一步,眼神之中似乎有着凛冽的寒风呼啸席卷:“老先生,云州城林家我们素来敬仰,不过这不是你们欺负我们的理由,打伤了我们的人,总得给个说法不是么?”
紫衣老者却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你们在山中营居生活,应该更晓得才对,冲突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我们还没弄清楚你们所放的信号弹是哪里来的呢。”
“老东西你少血口喷人,”云隐帮三当家安置好受伤流血的老四,便是怒火中烧地站起身来。“我们也在疑惑着哪里来的烟火,至于什么信号弹我们见都没见过!”
“你说这些我们就信了么?那信号是我林家卫队所有,只有发现追捕目标才会释放,倘若信号连续升空则表明遇见了强敌需要支援,而这附近堪称大敌能引来那么多信号的只有你们这伙人。少说废话,你们听着,快点把寒逸交出来,再好好地解释一下你们手中信号弹的来历!”林家又一领队大手遥指云隐帮,嚣张地叫喊着。
“呵呵,林家如此仗势欺人,你们这群仆从也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既然如此那就没得谈了呢。”云隐帮大当家冷笑着摇了摇头。
一声“狗仗人势”落入林家众人耳中格外震响和刺耳,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林家众人也是满脸涨红,长戈一列,随时准备战斗。
“呵呵,一群土匪也敢造次?”紫衣老者抬了抬眼皮,却是缓缓收回负于身后的手臂,十指连弹,一副轻浮的神情。
“敢不敢你说的不算。”云隐帮大当家气势再度飙升,周围居然涌动起了一股汹涌猛烈的道气漩涡。随后他伸手一招,一枚圆形光印闪现,在一片熠熠光彩之中,他从那光印中抽出一杆寒光迸放的青色大戟,雪亮的戟刃杀气凛然,一道道锋锐的冷光交相辉映。“我的本源第一道印,青辉画戟,还请老先生……指教!”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的双手紧紧把握住大戟,旋即一个漂亮潇洒的回转,摆出了不惜一战的架势!
云隐众人见状均是面色不善地摆出架势,连受伤的四当家也是艰难地站起身来,一时间道印的光彩罗列交织,缤纷斑斓。
“哼,看来得把你们打服了,才肯交出寒逸了?”紫衣老人淡淡一笑,似乎丝毫不觉紧张。旋即也是神色一凝,一阵密密麻麻,迅捷猛烈的道气潮漩呼啸涌动,缭绕翻卷。随后一道道亮闪闪的紫色闪电奔放咆哮,飘掠交织,炽热耀眼的电光弥散之间黄昏的薄凉之气都被瞬间驱散。“哼哼,就让老夫的‘紫凝光雷’来给你松松骨头吧。”
随着两道身影的迅速踏前,两股猛烈肆虐的道气风暴相互交错,湮灭蚕食,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光辉涟漪震荡扩散。
在场众人均是一惊:“先天境!”
“快说,寒逸在哪里?”道气风暴之中,紫衣老者冷笑着与云隐帮大当家架在一起,紫色的绚丽电光亮晶晶地四散舒展。
原本云隐帮大当家想说一句:谁是寒逸我不知道啊。然而在看到紫衣老人这般轻狂傲慢,嚣张跋扈的态度之后他便是怒火中烧,狠下心来地吼着:“无可奉告!”
“果然,寒逸那个小杂碎是被你藏匿起来啦,看来非得打到你松口。”老者神色一凛,嘴角冷冽的笑意愈来愈深。
见到双方大佬已经开战,林家那边一位后天境统领也是祭出道印,大声嘶吼:“弟兄们都上啊,把这群土匪都给歼灭,把寒逸那小子揪出来,家主一定会赏赐我们,并让我们拜入落剑道门!”
云隐帮三当家也是祭出道印,对着身后整装待发的一众土匪喊道:“这群疯狗蛮不讲理,咱们要帮大哥把他们给平了,给他们刷刷舌头。”
两边都爆发了斗志昂扬的震天呐喊,随后双方撕斗起来,刀光剑影,火雨冰霜。一时间,云隐山脉此处陷入一片混乱……
夜幕噬空,满月清寒,薄雾冥冥,云烟袅袅。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一片萧索。
“呼呼呼……”云隐帮大当家气喘吁吁,浑身伤痕,方才那副斯文儒雅荡然无存,剩下的唯有狂躁和惊骇。
“即便都是先天境,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紫衣老人也是面色苍白,淡紫色的衣袂已经有了不少破损之处。浑身上下也已经血迹斑斑,虽然此时此刻气势比较云隐帮众人要强上一些,不过显然也是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血战。“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先天境入门,而老夫已然踏入筑基阶段多年,底蕴熟深熟薄,不言而喻吧。”
“老东西,”云隐帮大当家目眦欲裂,满眼通红,其中倒映着的尽是鲜血横流的尸骸和残肢。方才一番势均力敌的血战,双方几近把家底都拼干净了,像云隐帮其余三大当家,只剩二当家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其余两人全部阵亡,后天境以下的狗腿子更是所剩无几,相互依靠着坐倒在地,浑身浴血,难以动弹。而林家这边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三位统领全灭,只剩三四个卫兵抱紧长戈瑟瑟发抖,面色煞白,血迹斑斑,似乎连行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袭击我们!我们云隐帮招你们惹你们了?”
“呵,”紫衣老者抹去嘴角流出的血迹,冷笑一声。“事到如今还不肯交出寒逸?”
“寒逸到底是谁?我们不知道,也没见过!”大当家声嘶力竭地吼道,眼眶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么滑稽的误会居然让他们云隐帮损失如此之大,几乎全灭,他心里的憋屈恐怕都吐不干净了。
“还狡辩?方才首次交锋老夫便问过你,你却守口如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此时却不敢承认了么?”紫衣老人浑浊的老眼之中闪现一丝嘲诘,嘴角的冷冽弧度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大当家语塞,难以回复,此时内心翻江倒海,恨不得连扇自己几个耳光。只是怒上心头,便是丧失理智,为了图一时之快就冲动地放弃解释的机会,揽上了这么大的负担,他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
此番模样别说攻打雾霞宗了,他连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得而知。
“快点将寒逸的下落说出来。”紫衣老者向前一步,周身剧烈迅捷的狂暴紫电震荡起来,清脆的噼啪之音不绝于耳。“老夫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你们林家此战也死了这么多人,怎么你就一点也不心痛么?”大当家的突然开口,语气悲戚冰凉却出奇地平静下来。
“战斗,总是避免不了流血,自然也避免不了死亡。”紫衣老者淡然一笑,似乎毫不在乎。
“呵呵,”云隐帮大当家似笑非笑地低下了头,旋即一步上前,爆冲而来。手中大戟奋力一挥,雪亮戟刃劈落而下。“我跟你这没人性的老畜生不同,老子要活劈了你为弟兄们报仇!青锋斩!”
锋锐雪亮的戟刃顿时青光大放,在一片朦胧的绚丽光幕之中将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汇聚过来,居然化为一道硕大锋锐的青色光刃延长开来,力劈而下,锋芒尽显,破风呼啸之音响彻。
那孤身一人的云隐帮大当家目眦欲裂,怒火喷涌,拼尽剩下的所有力气,将满腔仇怨都倾泻而入,显然是孤注一掷,想要一击定生死!
紫衣老者不敢小觑,面色也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只是操控光芒四射的闪亮紫电在自己身前交织密布,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电光屏障,噼啪之音连续轰响,炽热的波动滚滚而出。
显然,他也决定不再有所保留地拼尽全力挡下对手狠绝的攻势来寻找机会一举反击,结束战斗。
最后一次激烈碰撞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下炸响,炽热闪亮的紫色电流交织舒展,四散蔓延,青光熠熠的凌厉风暴也在山林之中呼啸肆虐,飞沙走石。
云隐帮大当家口吐鲜血,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通红的双眼之中最后映照的,是天际玉轮散发的那抹不甘的清晖。
“大哥!”云隐帮二当家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望向崩碎的青辉画戟,脸上那股悲戚之色犹如狂涛,汹涌乱流。“天啊,我云隐帮作孽太多,今日遭报应了么,呵呵呵呵,只是我们弟兄到死都不明白,你们云城林家究竟为什么要袭击我们!”仰头瞑目,喃喃自语,随后他望向浑身染血,气虚不定,衣袂裂损的紫衣老人缓缓开口道。
紫衣老人神色也是逐渐凝重起来,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鲜血横流,显然方才那一击虽然把云隐帮大当家那临死反扑的狠厉攻势给挡了下来,不过自己也是油尽灯枯,难以为继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也是慢慢冷静下来,头脑飞速运作,开始思索起来,这般荒诞滑稽的一战打的不明不白。他们林家这一边起初是认定了云隐帮这伙土匪山盗与寒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伤害了林家的某几处暗哨埋伏逼得后者放出大量信号弹。可随着战斗的继续以及双方几乎全灭的伤亡愈演愈烈,他也越发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表面的这么简单。
据他所知,这群山盗土匪黑白通吃,在山林中无恶不作,烧伤抢掠,与寒逸这等正派宗门的弟子是断然不会有交情的,甚至从本质上就已经注定了水火不容。因此他们完全没必要如此舍命地去袒护一个宗门的小弟子。再说信号弹吧,他们这四处暗哨的位置与凌霄道宫特别近,彼此之间完全可以做到攻守一体,相互援助,可是方才他们都看到了一连串的信号弹大致在同一方位升空炸响才以为是自己人面对着强大敌人需要集结团队,因此二话不说便是倾巢而出全部赶来。
可是转念一想,当时他们都只顾着火速支援,却没研究过一处细节的可疑之处,这升空的信号弹是不是有点多了?足足八九个!
如果真是自己人干的,根据林家所布置的暗哨分布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怎么可能那么多处散乱分布的暗哨全聚在一起了?都在云隐帮驻军地点附近?如果真是因为都遇见了寒逸,那一颗颗信号弹升空的时间应该有着很长间隔才对,总不可能像他们看到的那样犹如魔术弹一般在短时间内蹭蹭蹭接二连三地上天!
难到,这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