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精舍内，听着寒鱼戏水的声音，蒲小溪抱膝坐在竹床上寂静沉吟。
传讯符带来的是一个邀请口讯，后日乔琉璃芳辰，诸位师兄决意为她庆贺，邀请相熟的师弟师妹共聚夕颜镇嫏嬛居。
因这枚传讯符，蒲小溪才猛然想起，明日是十二月十二日，她的生辰。
透过窗棂遥望西面的夜空，过了明日，她就满十八，虚岁十九了。
“又大了一岁。忽然好想爷爷和哥哥，想爷爷做的饭菜，哥哥点的灯火。”
她的生辰是娘亲的忌日，从小到大，家里都不庆贺。但爷爷会为她多添两个菜，哥哥会让她房里的灯暖暖的照一夜不灭。
在这里，没有人为她添菜，也不会有人为她掌灯。
热闹、温暖，不属于她。可大道本不就是这样？
千帆过尽，终要沉静。
这一夜，她没有如往常般遁入九重天中练习六艺和法术。
在玉女峰跟廖无邪学道的三个月，看似折磨重重又浪费光阴，实际上蒲小溪却受益匪浅。
她修为倒退后，短短三年间从炼气一层一路顺遂无比的突破到炼气十层，未曾遇到阻碍。自然没意识到要沉心静气夯实基础，尤其是磨练心境。
进阶的顺利加喜获逆天异宝九重天，蒲小溪当时的心境其实已傲气渐生，燥气日盛，豪情高涨。若不及时遏制，只怕后患无穷。
大道艰险无端，非清修苦练、仅凭一腔热血激流勇进就能从此岸抵达彼岸。
正如廖无邪某日所言：“你入门即从炼气九层突破十层，实是该静下心来巩固基础，勤学六艺磨砺心志，不可再一味苦修冒进，误钻牛角而不自知。六艺之道，博大精深，是技道亦是锤心炼志之道。”
人因有知，始知无知。因无知，而求有知。
蒲小溪这才受教，在廖无邪的竹条鞭策下，渐去心境上的虚浮之气。不求所学面面俱全，但求每一步扎扎实实。在九重天内踏实巩固修为，用心揣摩钻研每一项学到的技艺和法术，千百遍琢磨最适合自己的研习之道，将师之授，真正变成已之悟。
知其然亦求知其所以然。
对乐音渐次生出兴趣，对廖师叔，蒲小溪也有所改观。至少除了莫言之外，他居然也知道她入门便突破一层小境界。可见他教授她，并非她一直恶意揣测的心血来潮或无聊玩笑。
十二月十二日，清晨。
裹着晨寒驾鹤飞出紫竹林，蒲小溪迎头遇上了莫言。
她轻抚寒翅仙鹤的脖颈，唤了声，“翩翩，停下。”仙鹤乖顺的落地。
莫言穿一身青色织锦的道袍，头上、眉上缀着尚未融化的积雪，满身风霜色，手上还有几处显眼的擦伤。眉宇间却全是和煦。
“小师妹早啊，这是要去六艺殿听早课？”
“是啊。”蒲小溪上下打量着他，迟疑道：“莫师兄是……刚从外面回来？”夕颜山诸峰因有特殊禁制，虽然寒冷，却从没雨雪，亦不会有积雪。
莫言随着蒲小溪的目光，拍了拍头上的雪，含笑点头，“在凡山中待了几日。不打扰小师妹去上早课了。”
“莫师兄慢走。”
“唔，小师妹等等。”
蒲小溪刚飞出一箭之地，莫言又追了过来，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只玉匣，递给她道：“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之前说恭贺你进阶，权当是份晚了几月的贺礼吧。”
蒲小溪接过玉匣，打开看了看，是一朵盛开的红色雪莲花，花朵小巧玲珑，花瓣晶莹剔透，根须齐全。竟是名为玉玲珑的凡俗界珍稀雪莲。虽然不是灵株，却因其罕有的红色，素有“冰清玉洁，艳冠群芳”之美誉。
就算蒲小溪一贯游离于女修群体喜好之外，也知此花是师姐师妹们最爱的妆饰之物，长在冰封绝顶之上，五十年才开一次花。即便是修士，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她虽未见得喜欢，也千谢万谢。
莫言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你我师兄妹，何必客气。也是这次运气好，侥幸让我找到四株，还有三株打算送到琉璃师妹的‘百花圃’中。听她念叨过好几回了。”
蒲小溪浅笑，难怪根须还留着。
辞别了莫言，她直接飞到落霞峰综务殿外的广场上。
时辰尚早，她不徐不疾的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回头一看，是古音和齐青梨两人，遂停下道：“两位师妹今日也有早课？”
齐青梨娇俏可爱，脸圆圆的，个头不高，是一个依附太虚门的小修仙家族的子弟，因有位长辈在天一峰做小管事，从小被选为灵童。进阶后分在玉女峰，数月来与古音相交甚为投契，顺带与蒲小溪也算熟识。
打过招呼，古音道：“听说乔师姐要办生辰宴，桑师姐有没有收到邀请？”
蒲小溪点了点头，她虽然和乔琉璃不熟，总归是挂在同一个师傅名下的。
齐青梨忙挤过来道：“那桑师姐一定要帮我们看看冷师叔的双修道侣长什么样，是什么做派。”
蒲小溪冷不丁愣了愣，“冷师兄有双修道侣了？”
“是将来的双修道侣，听说是冷师叔家里才给定下的，好大的来头呢。”齐青梨神秘兮兮道：“我九叔说，是七大家族之一的姚家的姑娘。姚姑娘跑来相看，冷师叔不肯下山相见，都闹了一阵子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顿了顿，她接着道：“掌门师祖都惊动了，这才让几位师叔借乔师姐的生辰办一次宴席，好歹让两人见上一面。”
古音道：“我一直觉得乔师姐和冷师叔最般配，还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蒲小溪道：“这不冷师兄和姚姑娘还没见面呢，说不定见了之后，谁都看不上谁。”
齐青梨道：“除非姚姑娘看不上冷师叔，婚约才可能不算数。不过姚姑娘怎么会看上不冷师叔呢？他可是咱们太虚门最天才的弟子。”
蒲小溪摇头心道，大家族的女子也不一定有选择的余地，蒲家也是七大家族之一，她还是嫡脉子孙，不一样被人逼婚？
古音幽然叹道：“身为家族子弟，好，也不好，虽然不像许多散修那般穷困潦倒倍尝艰辛，却也背负了家族的兴亡，若连冷师叔这样的天才都不能自己选择道侣的话，我们……”
我们也没得选择，在成为真正的强者之前。
蒲小溪无声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