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律也仔细地打量着蓝珠,他的心里觉得有点堵。蓝珠已经换了服饰,她穿着浅宝蓝色的立领长袖内衫,领子和袖子边口上是用银线盘缝的连绵不断的回形图案,领子最高处的纽扣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椭圆形的蓝宝石。在蓝宝石的下方绣着一朵粉白色的雪莲花,花瓣的外圈是一色的小米粒大小的绿松石,外罩一件深宝蓝色的中长坎肩,在双肩和袖口处也是用银线盘缝成连绵不断的回形图案,腰间束着一条与内衫一致的浅宝蓝色腰带,腰带的最中间是与蓝宝石纽扣相对称的一颗更加硕大的蓝宝石,在腰带的后腰部位也绣着一朵稍微小一点的粉白色的雪莲花,花瓣的外圈也是一色的小米粒大小的绿松石。脚上蹬着一双粉白色的小牛皮皮靴,皮靴的靴统上散缀着几颗大小不一的绿松石。她的打扮让卫律感到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她看着卫律的眼睛有点调皮,但是纯净清澈得发蓝,和她的这一身装饰相映成辉,里面盛满了灵气和无以言说的娇媚,那是任何男人都难以抗拒的。丹珠雅公主虽然也很漂亮,个头比蓝珠高,身材颀长苗条,但与蓝珠相比,身材显得太过瘦削,不如蓝珠那么圆润-----卫律认为,女人嘛,应该像珠玉,珠圆玉润才有女人味;也有点僵硬,不像蓝珠那么体态轻盈柔软;而且丹珠雅的眼睛总是缺少蓝珠的灵性,这些都是让卫律难以在心里舍弃蓝珠的原因之一。当然丹珠雅有蓝珠所没有的优点,那就是温柔和顺从,不像蓝珠那么桀骜不驯,充满了野性,极为骄纵。如果他娶了蓝珠,卫律很清楚,自己是很难驾驭的。
丹珠雅见卫律看着蓝珠不语,就戏谑地说:“妹妹你看你让王爷左右为难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能够让我们姐妹俩都满意!”
“丹珠雅,你还是请蓝珠公主坐下说话吧。蓝珠公主最近忙得很,能来看你这个姐姐,那是不易啊!”
“是啊,蓝珠妹妹,光顾着说话,还没有问你有什么事呢!”丹珠雅拉着蓝珠要她坐下。
“姐姐,我一则是想念你,二也确实是有事情要丁零王帮忙,不知道姐姐和丁零王可否给蓝珠这个面子?”蓝珠认真地说。
“蓝珠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和姐姐绕什么圈子!”丹珠雅亲昵地对蓝珠说,“只要丁零王力所能及,自然是不会推辞的。是吧,王爷?”
卫律喝了一口奶茶,笑着说:“两位公主有吩咐,我卫律当然是万万不敢不从命。况且能为匈奴最美丽的公主效犬马之劳,那是我的荣幸啊!”
“好吧,那我就直接说了。我听说汉人喜欢在祭祀亡人时用一篇文章来寄托哀思,丁零王,有这讲究吧?”蓝珠看着卫律说。
“哦,蓝珠公主说的是汉人祭祀时的诔文吧!”卫律认真地听完后说。
“我也搞不清楚,大概就是什么诔文吧!我和右校王李陵马上就要举行结婚大典,我听说他原来的妻子婉心美貌贤惠,和他感情笃深,可惜这位婉心姐姐惨遭汉皇杀戮,右校王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我也很为她伤心,” 蓝珠没有了刚才的嬉闹,一下子变得神情庄重严肃,“所以我想为这位婉心姐姐写一篇这样的文章,我要和右校王一起祭奠她、悼念她。”
卫律讥讽地笑着:“那好啊,蓝珠公主如此大度贤惠,那是右校王的造化,只可惜你的那位婉心姐姐太命薄,要不然,她还可以享受你这位公主二妹的尊敬,同侍一夫啊!”
蓝珠咬了咬嘴唇,她装作没有听出卫律的嘲讽和酸意,诚恳地说:“我想在匈奴只有你丁零王最谙熟汉习汉俗,并且文采出众,所以特意来求你,想请丁零王替我写一篇这样的祭祀文章,恳请丁零王能够答应帮忙!”蓝珠说完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卫律。
卫律在廷会上被单于激起的对李陵的嫉妒之火还没有平息下去,这蓝珠又来添了一把柴,卫律想不通,这李陵到底有什么魔力,把这桀骜不驯的蓝珠就迷得如此神魂颠倒。再想想蓝珠一提起李陵以及在廷会上的神情,卫律刚才觉得丹珠雅胜过蓝珠温柔的自我安慰被击得粉碎。这蓝珠最近由于有了李陵,似乎变得娇羞温柔了,而且是一心只想李陵所想,时时处处替他考虑,甚至就根本不顾及自己公主的尊贵身份,即使是汉家最温柔贤惠的女人也不过如此啊!
卫律觉得心上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他在心里气哼哼地想:我能不帮你吗?我敢不帮你吗?可我又怎么甘心捧这李陵的臭脚!
“哦?”卫律看着蓝珠冷笑了一声,“这么说,公主是想博取贤惠美名,用得着我卫律了,所以才屈尊而来?”
蓝珠知道卫律是由于嫉妒而不愿意帮忙,但她早有卫律不会痛快答应的心理准备,不过在匈奴能做这件事情,并且把这件事情做好的也就只有他了,而这件事又是她为了李陵必须做的,要不然,蓝珠也不会来给卫律张嘴的。所以她再次按捺住内心的恼火,笑着说:“丁零王这话怎么说得如此生分?丁零王深得父汗的赏识,是我匈奴人人皆知的‘智囊’,蓝珠对你一直也是尊崇有加。这次求你,是由于丁零王学识渊博,有生花之妙笔,而且多才又不失之敦厚,也加之和丁零王是亲属,彼此了解更多一些,能够完全表达出我的心意,所以才敢来烦劳丁零王!”
卫律想起蓝珠平时对他那么冷淡和疏远,在他追求她时她是那么的不屑一顾,高傲得就好像一只金凤凰,就有点尖刻地说:“我卫律能够在今天得到蓝珠大公主如此高的赞誉,不胜荣幸啊!不过如果没有李陵,恐怕蓝珠公主的眼睛里是永远看不到我卫律还有这一点长处的,看来,我还得感谢右校王呢!”
说完后,他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冷笑,眼神闪烁不定,空洞洞地看着帐内的摆设。
“怎么是你感谢右校王呢?如果丁零王肯帮忙,应该是我蓝珠对丁零王你心存万分感激才是!”
卫律好像在沉思什么,没有答言。
丹珠雅看见卫律不语,轻轻叫了一声:“王爷!”
卫律有点发愣地看了一眼丹珠雅,回过神来,对蓝珠说:“能够得到蓝珠公主的垂青和赏识,是我卫律的荣幸,但只怕我卫律才疏学浅,会辜负了公主的厚望,也被右校王耻笑!你还是另请他人吧!”
“丁零王多虑了,右校王为人宽厚,岂是轻易耻笑他人之人?他也并不知道我来求你之事,我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蓝珠公主时时处处都为右校王着想,甚至连一个女人该有的嫉妒都没有了,这右校王可真有手段啊!” 卫律听蓝珠赞扬李陵,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我卫律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给公主写祭文,实在是怕辞不尽意,影响了公主和右校王的深厚感情,那我的罪过就大了,请公主谅解!”
蓝珠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任何人,但为了李陵,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继续坚持着说:“丁零王实在过谦了!谁不知你辞华文丽,字字如玑,如果你推辞,那就是认为以你的才华写这篇文章是杀鸡却用宰牛刀,不情愿罢了!”
“王爷,不就一篇文章吗?你还不一挥而就!”丹珠雅看卫律口气生硬,一直推辞,就赶紧对他递眼色。
“公主,你不懂!” 卫律有点烦躁地说。
“看来,丁零王确实是嫌弃做这件事太屈才,不愿意大材被我和姐姐这样面薄的人小用了。”蓝珠对丹珠雅说。
“是呀,王爷,难道这样的小事,还要蓝珠妹妹去求单于吗?你不是一直待蓝珠妹妹很和善的吗,今天怎么啦?” 丹珠雅有点疑惑,也有点着急。
“我哪里是不答应?我只是担心……”
“看来,丁零王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蓝珠盯视着卫律。
卫律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这蓝珠肯定会去找单于出面的,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对蓝珠点了一下头,说:“好了好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卫律就斗胆领命,勉力去做吧!”
见他答应了,蓝珠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在这儿多呆,就站了起来说:“那就谢过丁零王了!”又对丹珠雅说,“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们说知心话了,蓝珠告辞!”
“哎,蓝珠,吃过饭了再走嘛!奴才们已经快准备好了!”丹珠雅挽留蓝珠。
“谢谢姐姐!不过,我还得去见大阏氏,她说有事要问询!”蓝珠推辞着。
“那好吧!以后姐姐再请你!”
“好的!姐姐,丁零王,再会!”蓝珠一闪身,出了帐门。
卫律看蓝珠走了,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阴沉地坐着,一言不发。丹珠雅看了几次卫律,他都仿佛无知无觉,她只好小心谨慎地问:“王爷,单于真把狼头金牌赐给蓝珠了?”
卫律点点头,没有说话。丹珠雅问:“王爷,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呢?”
“我有什么烦恼?我只是替公主你感到不平罢了!”卫律淡淡地说。
“王爷你多虑了!”丹珠雅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又关切地说,“我倒是担心那李陵由于蓝珠的原因而夺了你的宠,用你们汉人的话说,爱屋及乌嘛!”
“公主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卫律为匈奴为单于效力,只是想立一番功业,实现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抱负,并非是为了和谁争一朝一夕之宠。”卫律冷淡地说。
丹珠雅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样开口。
他们虽然是夫妻,但总是不让对方看透自己,刚才的谈话两个人都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鸿沟,觉得他们之间缺少该有的亲密无间和心心相印。
蓝珠出了帐门,向前走了一截,回头看不见卫律帐口的人了,她站在草地上,一甩头把自己那一头浓密的黑棕色头发用力甩到肩后,然后仰起头,看了看蓝蓝的天,她突然有一种想要飞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眼看看自己挚爱的草原,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心思都放在李陵的身上,竟然忽略慢待了养育了自己、养育了整个匈奴的母亲—草原。今天,蓝珠觉得草原比任何时候都美丽。
仲秋,草原上的草既不像春天那么娇嫩柔弱,也不像夏天那么张扬,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浓绿。现在的草原似乎变得成熟了,也内敛了,一派安宁祥和的气象,就如同一为慈祥的母亲,展示着包容而博大的胸襟。
蓝珠真想在这草地上打马飞跑一圈,让整个草原分享她得到心仪之人的喜悦。但想到大阏氏还在等她,连忙向她的住处走去。更主要的是,她和李陵已经约好吃过饭后,要去神女湖草场的,她可不能让心爱的人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