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陵和蓝珠来到单于的大帐外面,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对他们点头哈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黎旭。李陵厌恶地扭过头,装作没有看见,可黎旭早就打千跪地地行礼了,恭敬地说:“黎旭见过公主和右校王!”
李陵冷淡地点了一下头,蓝珠说:“这不是黎旭吗?你在这儿干什么?”
黎旭一脸谄媚的笑:“刚才大单于让太子传命,令我在这等候接见,要询问我对军队的训练情况。”
“看来,你又要受赏加官了?”李陵的目光一跳,斜了他一眼,嘲讽地说。
“还要仰仗王爷您的提携!”
没有等黎旭起身,李陵已经进了帐门,蓝珠赶紧跟着进去。他们和单于以及卫律见过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蓝珠见单于的脸色很凝重,也很规矩地坐在李陵身边,没有和往日一样闹。
单于沉默地看了大家一会,说:“蓝珠,父汗为了你让你兄长不高兴了!”
狐鹿姑看蓝珠吃惊地看着自己,连忙说:“父汗,这是从哪里说起啊?”
单于抬起右手制止狐鹿姑说下去,又缓缓地开了口:“丁零王大概也心存不快吧!”
“大单于何出此言?大单于对我卫律的知遇之恩,我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能够图报一二!怎么敢对单于您有所不快呢?”卫律连忙站起身,有点诚惶诚恐地说。
单于长吁一口气,以少有的柔缓口气说:“即使有什么不快,也是人之常情。其实这样安排蓝珠和右校王的婚礼,确实是本汗有意而为之。”略一停顿,他的目光投向狐鹿姑,“你的老父汗是在为你顺利执掌匈奴的最高权力而做准备啊!”
“父汗,您就是匈奴的太阳,是儿子心中永远的神灵,我不要执掌什么最高权力,我要父汗您永远如同太阳光芒明耀,庇佑我匈奴和儿子!”
“唉,你的父汗虽然叱咤草原,雄心不已,但是没有不老的骏马,也没有哪只雄鹰能够永远雄踞蓝天,就是太阳也是有升有落,这万里草原和蓝天或迟或早都要交给你呀!”他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的父汗不放心哪,你太年轻,经历的太少,所以你的父汗得提早帮你预备好坚硬有力的翅膀,这样你才会一飞就能冲天。”
“太子天资聪颖,生性骁勇,又有大单于您的面传耳授,悉心教育,您……”卫律的话还没有说完,单于就叫了一声“丁零王”,很深很沉地出了一口气,“本汗这其实就是在如汉人一样在托孤,在向你和右校王托付在我大去之后,一如既往地辅佐太子啊!”
一听这话,李陵和卫律连忙起身跪下,狐鹿姑着急地叫了一声“父汗”,也跪在他们的身边,卫律说:“大单于正值春秋鼎盛,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呢?”
“父汗,在这喜庆之际,你为什么说这么伤感的话呢?难道你要抛下蓝珠,让她成为真正的孤儿吗?”蓝珠跪在单于面前,抱住他的膝,仰着头,已经是一脸的泪水。
“是啊,大单于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李陵也开了口,“况且,即使要辅佐太子,也得是资历深厚的匈奴贵族和其他大臣,我李陵无才无德无功,不敢受此重托!”
卫律刚要说话,被单于制止住了,单于说:“右校王你不要自谦!太子将来主政之事,并非仅仅是本汗的家事,更是我匈奴的国事、大事、要事,所以本汗自从即汗位之日起,就不敢对此事有丝毫的懈怠。匈奴诸王大多拥兵自重,丁零王来匈奴日久,对这点体会应该很深吧?”见卫律点头,单于两手平端,“太子快扶两位王爷归座!蓝珠也回座位吧,放心,你的老父汗是舍不得离开珠儿的!”
李陵和卫律就座,蓝珠也抹去泪水安静地坐了下来,单于缓缓地说:“虽然在丁零王的建议下,各匈奴王的兵权被削弱了不少,大多是本汗直接统辖,但他们的势力和影响在匈奴军队中盘根错节,而且有些人不甘心,但慑于本汗不敢有什么举动。怕的是本汗不在之后,会有人欺太子太年轻,肆无忌惮,发难太子,给我匈奴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啊!”
“单于不必为此烦恼,太子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历练得很老成稳重;而且执掌兵权数年,能够很好地驾驭控制军队,况且有大单于您的运筹帷幄,相信将来不会有任何您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出现。依我看,大单于您是多虑了!”卫律笑着说。
李陵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丁零王和右校王不必安慰本汗!丁零王这几年一直协助太子料理统调兵马事宜,为我匈奴殚精竭虑,是我匈奴的国师、功臣和智囊;右校王是本汗早就倾慕并且渴盼拥有的声震边陲之良将,带兵有方,指挥若定,打仗又稳又狠,如同草原上的狼群需要有头狼带领着去搏斗、去厮杀一样,我们匈奴人也需要打起仗来像右校王这样的又刁又狠又稳的将领。在未遇右校王时,我还担心无人能够节制军队,现在好了,你们两个一文一武,就如同战国时赵国的蔺相如和廉颇,是本汗的左右臂膀,是本汗实施文治武功的柱石之臣和得力心腹,也是本汗在闭眼之后要托付大事的王爷。”单于说完后目光定定地看着卫律和李陵。
卫律的心里一喜,说: “只是其他匈奴诸王是否对此安排诚服?”
“李陵没有才能建立寸功,担当此任恐怕不是理想人选,还是请单于另定他人吧!”李陵感觉如芒刺背,他对此没有兴趣,他根本不想卷入任何政治漩涡,他曾经的梦想绝对不是在匈奴担当什么让人眼红的要职,他推脱着。
“右校王不要推脱,你落脚匈奴就是最大的功劳,而且因为有你相助,才会那么轻松拿下殄北城。况且,本汗还在嘛,有的是机会来提升资历。丁零王也不必忧虑其他匈奴诸王,这件事我和於靬王已经仔细斟酌,再三商量过了,而且很快会有口谕在廷会宣布。”
卫律心里疑虑全消,他起身跪下,说:“卫律自从来到匈奴,以不才之身陪侍大单于,深受大单于无以报答的知遇之恩,大单于对我卫律无不听之言,无不从之计,今天又委以如此重任,我卫律唯有谨遵圣命,朝夕不辍,不辜负汗命,来报答此恩!”
“丁零王请起!”单于对卫律的态度很满意,他转向李陵,“右校王,难道你不肯接受本汗对你的这一委任?你和左贤王不是相处甚笃吗?”
“大单于多疑了!”李陵也起身说,“我只是担心才疏德薄,不能胜此重任。不过,既然承蒙大单于高看,我李陵谨遵汗命就是!”
“这就好!两位王爷请坐!”单于脸上没有刚才那么凝重了,他对狐鹿姑说,“太子过来听命!”
狐鹿姑连忙起身跪在单于面前,说:“请父汗训示!”
“丁零王和右校王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们辅佐你,有一天你的老父汗离开你时才会放心得下。”他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狐鹿姑啊,你一定要记住,即使有一天你的父汗不在了,但匈奴永远在,草原永远在,你父汗的灵魂永远在他热爱的草原和匈奴。你的父汗是怎么礼遇两位王爷的,以后你就怎么对待他们,你要视他们如父、如兄、如弟。”
“儿子明白!”
“不,你并不明白!”单于的口气变得柔和了,“要视他们如父,是因为他们是你老父汗的重臣、忠臣,你要敬重他们;要视他们如兄是因为要他们和兄长一样辅佐你,爱戴你;视他们如弟是因为右校王比你年龄还小,他们要在你手下为臣,在有些必要的时候,你要以单于之尊爱护他们,替他们主持公道。唉,真正为匈奴尽职尽忠的人,谁能不树敌啊?总之,你得保证,不能让忠臣不善终。”
“父汗放心,您的意思儿子明白。任何时候,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儿子都会牢记父汗的教诲,视两位王爷如父、如兄、如弟!” 狐鹿姑真诚地说,因为他明白他的父汗绝对是为他好,而且这也表明单于将来一定是要他继承汗位的,这多日来心里的狐疑完全消除了。
“好!”单于揉了揉眼睛,“丁零王,右校王初来匈奴,还没有从诸多痛苦中完全拔出身来,你来匈奴日久,和右校王都是我要依仗大事的心腹之臣,你就多找机会和右校王在一起,除了共商国事之外,要多劝他轻松消遣娱乐,骑马射箭打猎,哦,对了,丁零王,你跟前有几个歌女就很漂亮嘛,带右校王去散散心、开开眼……”
“父汗,你……”单于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听他们议论大事的蓝珠急眉赤眼地叫了一声,生气地噘着嘴,瞪着单于。
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就连冷脸的李陵也抿嘴而笑,因为有单于在场,其他人还都比较克制,只有单于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说:“蓝珠,对不起,是你的老父汗糊涂!好了,好了,不要再噘着小嘴了,要不然,我的蓝珠那像红雪莲花骨朵一样美丽的嘴巴就成拴马桩了!”
蓝珠还是噘着嘴不高兴。
“好了,右校王以后绝对不会看见别的漂亮女人,因为只有我的蓝珠才称得上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女人。他要说别人漂亮,本汗就治他的罪,好不好?”
蓝珠“扑哧”一声笑了。
“蓝珠啊,你就好像是一匹烈性的马,父汗最担心这一点,以后和右校王在一起可要收束着点。”不知为什么,单于突然又有点沉郁,他定定地看了蓝珠一会,语重心长地对蓝珠说。
“父汗,哪一匹好马不烈性呢?只要有优秀的骑手,烈性子的马就是最好的马。” 狐鹿姑笑着说,“有右校王这样让蓝珠妹妹倾心的优秀骑手,蓝珠一定会是这草原上最温柔、最可人的小雌马。”
“这倒也是。这男人和女人就如同马和骑手,表面看起来好像是优秀的骑手驾驭驯服了烈马,其实好的马也在不断锤炼着骑手的技艺,磨炼着骑手的意志,提升着骑手的品位。本汗相信,有了右校王,我的蓝珠肯定会是最好最出色的汗血小雌马,同样的道理,因为有了我的蓝珠,右校王会是我匈奴草原上就如让所有母狼都动心的狼王一样最让女人动心的男人。”单于说完看着狐鹿姑和卫律,只是没有看李陵,似笑非笑地问,“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狐鹿姑笑答:“父汗所言极是!”
卫律也随声附和:“这右校王和蓝珠公主能够走到一起,实在是英雄配佳人,红袖夜添香,当然会如大单于所预料和期待的那样,美人更娇媚,英雄更气长,两者相互促进,相融相长,成为匈奴草原的楷模,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又瞅了一眼李陵,意味深长地说,“右校王,有蓝珠如此的佳人相伴,你好福气啊!”
“丁零王取笑了!”李陵客气地说,“不过,能够得到蓝珠,拥有她的爱情,确实是我李陵今生最大的幸事,我将终身以此为荣,并且爱她如宝,相濡以沫,共此一生。”
这是李陵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这样的态,蓝珠高兴得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都不好意思看李陵,只是抿着嘴浅笑。
单于听李陵这样说,也非常高兴,这是李陵对他和蓝珠的婚事说的最瓷实、也最让单于满意的话。狐鹿姑也觉得很欣慰。
卫律乍听见李陵的话,有点吃惊,他原以为李陵绝对不会这样说,但他很快就调整表情,微笑了:“大单于,听见了吧,对蓝珠公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家事、国事,哪一件本汗都得想啊!只有把蓝珠安顿好了,太子将来的路铺平了,我才能松一口气啊!”单于又对李陵和卫律说,“你们两个和蓝珠先回去吧,太子留下,和本汗一起见见黎旭,我还要问话!”
李陵和卫律答应着告辞出帐。刚出帐门,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和幸福中的蓝珠替李陵牵过马,娇羞地说:“王爷,去我的帐子坐一会,好吗?我还有几句话对你说呢!”
李陵骑上马,说:“那就走吧!丁零王,再会!”
卫律看着他们远去,想想刚才蓝珠屈公主之尊,亲自为李陵牵马,而且不称呼李陵为右校王,而是如已婚的恩爱夫妻那样直呼“王爷”,心里很愤慨,很不是滋味,他狠狠地盯着李陵的背影一大会,鼻子里冷哼一声,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