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走过来,一句话没说,只是举起鞭子,照着黎旭狠狠地劈脸抽了下去,黎旭冷不防被抽了一个趔趄,他捂着脸,瞪着李陵:“你!”
“我李陵念着单于对我的情分,让你几分,给你一点面子,你竟然把一根马鞭子就当成了上天的树!”李陵说着又给黎旭一鞭子,黎旭倒在了地上,李陵回头吩咐杰木忽:“把他们送回王府,谁敢阻拦,就赶车从他的身上碾过去。”
一个士兵“得驾”一声,大辘轳车颠了一下,走起了,赵五他们几个在车上呻吟着,杰木忽骑马跟随,黎旭看看李陵阴沉的脸,没有敢阻拦,李陵冷笑一声,也跳上马背。
黎旭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李陵的背影说:“我这就去找大阏氏!赵五他们几个还得给我乖乖地回来!我要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然后又对士兵们大喝,“还不快去把赵五他们拦截住!”
士兵都不敢动。
李陵拨马回头,用马鞭子指着黎旭:“黎旭,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就为了你的几个烧火匠,竟敢如此拂逆本王意愿,这岂不是故意刁难本首席辅政王吗?就凭这点,我就可要了你的狗命!大阏氏是非常宠信你,你黎旭不也就是仗着这点敢在我面前耍横吗?但是,大阏氏那么慈祥敦厚的一个人,要是知道了你做的这些天怒人怨的烂事,她老人家还会赏识你!你拿着制造的那一堆废铁糊弄单于,单于只不过由于太急于求成,才会对你放纵宽容,今天我就以首席辅政王和铁弩制造总督察的身份,先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李陵回头大喝一声,“来人,把黎旭给我绑了,先扔到马厩里,等候本王的处置!”
杰木忽和几个王府亲兵呼啦围了过来,黎旭划拉了一下手臂,说:“你们谁敢过来,我是千户长!”
“本王敢!”李陵抡起鞭子,狠抽下去。
黎旭挨了一鞭后,用手拽住李陵的鞭子,说:“右校王!你一心一意袒护赵五他们,是会后悔的!他们的的确确是在殄北城参与制造铁弩的高级技师,但是他们不配合,所以我才略示惩戒,现在铁弩制造就差一道工序就可以完美无缺了,只要赵五他们愿意配合,成功在望。”
“你欺压弱小,竟然编造出如此堂皇的理由!他们只不过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而今你黎旭手下的烧火匠而已,你为了升官封王,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赵五挣扎着从车上下来,连爬带跌地来到李陵面前说:“右校王,我们是您从殄北城带来的,您非常清楚,我们就是一个为了养家糊口而做点小买卖的生意人,哪里懂什么铁弩制造工艺,可黎旭他非要说我们是仗着右校王的势,偷奸耍滑,逼迫我们说出制作的秘密,我们实在说不出,他就无休止地折磨我们。右校王,我们实在不懂什么铁弩制作啊!要不然,我们巴不得得到黎千户长他许诺的好处呢!右校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黎千户长可是发过狠的,我们如果不说出铁弩制作工艺的秘密,我们就别想活命了!”
“你可听见了,黎旭?他们是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不懂什么铁弩制造,他们伤势严重,要回本主右校王王府!杰木忽,不要停留,送赵五他们走!”
事情果然不出李陵所料,黎旭知道了赵五的真实身份,而且让他吃惊的是刚才听黎旭说铁弩制造就差最后一道工序,怪不得黎旭敢顶撞他,并且冒险阻拦赵五,违拗他的意愿,看来黎旭的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陵觉得事情变得复杂了。
更出李陵意料的是黎旭态度强硬地说:“我已经把赵五他们的底细和作用都给你右校王禀报过了,右校王怎么还能够让他们走呢?”
黎旭怕赵五他们一旦回到右校王王府,有李陵和蓝珠护着就更难再调出来了,他黎旭为了铁弩制造可谓是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在最关键的环节上就得依靠懂得铁弩制造工艺秘密的人,而赵五就是他黎旭唯一能够抓住的这样的人。如果放走了赵五他们,将会功亏一篑,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封王赐地,什么牛羊满山,什么要在李陵和卫律以及所有匈奴人面前扬眉吐气,这一切都将全部化为泡影,他当然明白现在还不是和李陵较劲的时候,但他必须得阻拦,他不能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鸭子飞了,弄个鸡飞蛋打,再说如果真制造不出铁弩,他黎旭也没办法给单于交代啊!
其实这也是李陵的担忧,听到黎旭已经完全得知赵五的真实身份,以及只要赵五他们肯配合,铁弩的最后一道工序就可攻克时,李陵的心铁定了,必须阻止赵五留下,绝对不能让黎旭制造成功铁弩,要不然汉军拥有的优势将会丧失殆尽。
“本王怎么就不能够让他们走?我是他们的本主,他们受到非人的虐待,我就有义务和权利保护他们。杰木忽,赶紧送他们回王府,不要耽搁了对他们的医治,我倒要看看,谁有胆子、有本事阻止从本王!他们几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商人,由于信任我李陵而栖身匈奴,如果我不能够保护他们,我将会被天下所有人耻笑,我做这个首席辅政王爷还有什么意义!”李陵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子指着黎旭。
杰木忽对一个亲兵侍卫耳语几句,那个侍卫护卫着赵五他们的辘轳车走了。杰木忽留了下来。
“好,右校王,你私自强行放走了铁弩制造工艺师,我要去找大单于评理,要找大阏氏告你破坏铁弩制造之罪!” 黎旭气急败坏地说。
“我告诉你黎旭,就凭你对本首席辅政王的态度,我就可剥了你的皮!更何况本王还是铁弩制造的总督察和顾问,我调整几个人难道还要经过你黎旭的应允不成?即使本王要请示你,你当得起嘛!你怎么就和那贼子管敢一样呢,你们为什么要生成一个人呢,你们要是做一条狗,那倒是最忠诚的!”
“我是当不起右校王你这首席辅政王爷的请示,但铁弩制造由单于亲自直接管理,我黎旭奉汗命可以不受命于任何王公贵族,就连日逐王和左贤王也只是督看而已,都并没有插手过任何具体的事务!右校王虽然地位尊贵,但我黎旭也是单于和大阏氏钦命的千户长,是大阏氏已经内定的郡王,如果不是你上次作梗,可能早就正式册封了。再说了,我黎旭不是你右校王王府的奴才下属,也不是管敢,请右校王也掂量掂量刚才的话是否得体!”
所有的士兵和工匠看到平时耀武扬威的黎旭被李陵教训,都围了过来。这些士兵和工匠平时大多受黎旭的压迫和虐待,见他受李陵的责骂和羞辱,都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黎旭气愤地想:你们幸灾乐祸吧,等以后再收拾你们!自己全部占着理,相信大阏氏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他在心里鼓励自己:我必须要争,如果铁弩制造成功,我就是王爷了呀!
“嗬,难道本王和你说话还要考虑是否对你恭敬,大家说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李陵挥着马鞭子,对围观者说,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黎旭的脸涨的通红,李陵接着说,“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和那管敢有什么不同?他可是被活祭了!你想想吧!”李陵想起管敢的死,快意地吹了一下马鞭子的梢头。
黎旭觉得李陵实在是狂妄得太过分了,你李陵虽然倍受恩宠,但我黎旭在大阏氏面前的圣眷更浓啊,单于是大阏氏的儿子,他不是也得听大阏氏的,难道你还能把我也活祭了不成,他满脸不以为然地说:“管敢对匈奴忠心耿耿,他有什么错?什么活祭,那只不过是你右校王记恨他给单于泄露了你的军情而已!你那是挟私报复,草菅人命!我想什么,难道右校王也敢把我活祭祀了不成?”
“哼,像你这样死心塌地的狗贼,活祭也不为过!如果到了九分九厘,我会让你很荣耀地升天!” 黎旭的藐视是李陵无法容忍的。
“侍主如侍父,我黎旭不敢不死心塌地!不过,右校王别忘了,你如今是非常风光,尊贵无比,但那是你靠着牺牲了几千弟兄的性命而换取的。你的一家老小因你全部命赴黄泉,你不也在这里娇妻拥怀,称王封爵,滋润的很嘛!活祭?到底是谁该被活祭?”
“你!”
黎旭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把自己彻底送上了不归路,他以为李陵说什么也不会拿着自己的锦绣前程和他一个得宠的千户长做赌注的。
提到过去,李陵想起那五千弟兄,他觉得再杀十次管敢也难以解他心头之恨,告慰他们的灵魂,不过毕竟是算给弟兄们报仇了。但全家被杀的罪魁祸首就是这黎旭啊,他还旺碌碌地活着,并且站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地谴责他李陵!他的耳边响起被捉的汉朝军官的话:“将军,这是因为李广利和路博德向皇上奏报,说派去的探子带回消息,你正在为匈奴训练军队,以备汉军。皇上大怒,就下令处死了将军的全家。”
李陵紧咬牙关,双眼通红,对着黎旭劈头一鞭,大喝一声:“你这个贼子!妄为汉人汉臣,什么制造铁弩,什么训练军队,你这个欺世盗名之徒,你去死吧!”
李陵的突然爆发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黎旭一惊之下,一把拽住鞭子,他认为自己抓住了李陵的话把,态度强硬地说:“右校王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受单于和大阏氏之命制造铁弩,为匈奴训练铁军,也有死罪不成?如果说这也有罪,那也轮不到你右校王治罪!”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啊!”李陵铁青着脸,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仅有罪,而且其罪当死!”李陵“唰”地拔出随身佩带的剑,日光下,剑身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剑尖颤巍巍直指黎旭的咽喉。
“死?我有什么罪?请右校王你收敛收敛吧!如果说投降匈奴有罪,恐怕有的人比我罪更大!” 黎旭迎着剑尖,强硬地顶撞着。
“你的意思是说该死的人是我呢!没错,我李陵的确罪可通天,但你的罪孽,你的奴性遮天压地!你不是说过要为匈奴肝脑涂地吗?好,本王今天就成全你!”李陵的声音阴冷得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身体发冷。
黎旭觉得李陵不会真的杀了自己,而且他认为事态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服软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在今后更加被动,赵五他们就再也要不来了,铁弩很难在短时间内成功制造出来;也会被周围的士兵工匠耻笑,以后更难管理节制他们。
“右校王,我不是管敢,我不需要你这大王爷来帮助!你不要一副忠孝感天的节臣孝子模样,何必那么虚伪呢?你说的没错,要说因为投降匈奴,效忠匈奴有罪,那么该死的人首先应该是你,而不是管敢,更不是我!想立牌坊,就不要做婊子!” 黎旭挥动胳膊,拨拉过剑梢,不屑一顾。
“我是该死!” 李陵闭住眼睛,缓慢地说完这句话,“霍”地睁开双目说,“但我要让你们这些甘心做狗的贼子先死,我才会死得安心!”
李陵说着用手中的剑猛力向黎旭胸前刺去,周围所有的人惊叫着往后退。
杰木忽见剑已经深深刺进黎旭的身体,也惊呼“王爷”!
黎旭惊痛得脸色惨白,他用手捂着鲜血直涌的胸口,用另一只手指着李陵说:“李陵!你,你……”
“右校王,右校王,右校王请息怒!” 日逐王打马赶来,众人让开一条路,原来有人看事态无法控制,去禀报了日逐王,日逐王听说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一旦真发生什么混乱,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就急忙赶来了,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他扶住硬挺着还站立的黎旭说,“黎旭,这是为何啊?右校王,即使黎旭有冲撞之处,也不该仗剑杀人啊,他也是单于钦命的官员!”
“日逐王,李陵他对我匈奴存有二心!李陵,你敢当着日逐王的面把你做的勾当说出来吗?” 黎旭气喘吁吁,一脸仇恨。
“本王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单于早就有令,不许各位匈奴王公贵族随意侮辱我李陵,违者严办,你一个小小的千户长,竟然敢说我存有二心,随意猜忌诽谤首席辅政王爷,我杀你就名正言顺!”
李陵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老母、儿子还有婉心的影子,他在心里喊了一声:“母亲,婉心,我替你们报仇!”对着黎旭的左胸一剑狠刺下去。
黎旭痛叫一声,指着李陵:“李陵!你,你……”
李陵大睁双眼,恶盯着黎旭的眼睛,看着他的瞳孔慢慢放大,最后身子瘫软下去,他才拔出宝剑,平静地说:“我要看着你下地狱,让你下辈子也不能投生为人!”
日逐王惊骇之余,气愤地说:“右校王,你就当着我的面把他给杀了!他可是我和左贤王直接统辖的下属!”
李陵把剑递给杰木忽说:“给本王擦净这东西的脏血,不要污了我的剑!”又对日逐王一抚胸,“日逐王,我李陵先行一步,静候单于问罪!”说着纵马而去,杰木忽紧随。
日逐王看着李陵远去,眼神让人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