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歌在神女湖封地已经住了半个月了,太子左贤王和绿月打发人来接。由于这其间李陵去了一趟王廷,加之小世子前几日偶感风寒,作画被耽搁了好几天,到离开神女湖时,东歌为李陵作的画像还没有全部完成。
回到王廷后,狐鹿姑按照单于意旨安排东歌接见了好几个西域国家的使者。在八月初八单于还邀请西域各国的使者和他们国家的王子在匈奴王廷聚会,安排适龄的公主和郡主也参加,东歌当然是主角。
这次聚会之后,匈奴有两个公主和其他国家的亲王定了亲,其中康居国和大宛国的太子非常中意东歌,都向匈奴提出了结亲的要求。对这两个国家来说,如果能够聘东歌为太子妃那是最理想的,她是狐鹿姑的长女,一旦单于归天,狐鹿姑就是匈奴的大单于,东歌就是未来的长公主,能够让西域最强大的匈奴国的长公主做自己国家未来的阏氏,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东歌又是那么仪态万方,清雅脱俗。
可东歌很冷淡,这让狐鹿姑和绿月摸不着头脑,他们两口子费尽心血,把东歌从小就送到月氏国,就是为了把她训练培养成在匈奴,乃至整个西域都独一无二的女子,她如果能够做这两个太子中的任意一个的太子妃,不久的将来就是这个国家的国母阏氏,是那个国家身份最高贵的女人,母仪整个国家,这样也就了了他们的心愿,她还犹豫什么呢?而且,据狐鹿姑和绿月看,这两个太子无论人品还是本领都是出类拔萃的,这在聚会表演时是有目共睹的。
东歌在八月聚会之后,不再多露面。除了给单于阏氏请安,去拜见狐鹿姑和绿月之外,很少和其他人接触,经常把自己关在帐中,绿月询问她的使女朵丽,朵丽说郡主就是作画,写字或者弹琴。不过东歌始终保持着早晨和傍晚出去遛马的习惯,这让绿月很高兴,对一个匈奴女子来说,不能整天沉浸在那些汉族文化里,那样会迷失了根本。
绿月趁东歌出去遛马的空档,到她的帐中去过几次,没有见到她画的画,只看见很多字幅,但她不认识,问朵丽东歌都画的是什么,朵丽说只听见郡主是在画人物工笔,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最后绿月和狐鹿姑问急了,东歌说:“我不愿意远嫁这些遥远的国家。!”
“为什么?”绿月和狐鹿姑异口同声地问。
“我从小就被你们送到月氏国,和你们骨肉分离,虽然在月氏倍受呵护和宠爱,但总是少了许多亲情乐趣,内心深感孤寂。现在,我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和家园,就不打算再离开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撵我走呢?你们就这么狠心!”
“东歌,你不可任性!匈奴的公主和郡主大多都是远嫁其他国家,到那些国家,我们匈奴的公主就是母仪那个国家的国母,这有什么不好?我们把你送到月氏就是想让你能够成为西域最优秀的女子,做一个你喜欢国家的国母呀!这对我匈奴也很有利嘛!” 狐鹿姑严肃地说。
“我就知道你们只想着匈奴,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那么小就被你们送到月氏,现在又为了所谓的和亲外交让我远嫁他国,难道我是一个物件嘛,由着你们摆布。”
“简直不可理喻!东歌,你怎么这么让你的父王失望呢?就算你不为整个匈奴着想,难道也不为你自己的幸福考虑吗?”
“父王,什么是幸福,你认真想过吗?幸福是一种感受,是一种内心体验,和外在的一切条件都没有关系,并不是所有的太子妃和阏氏都是幸福的,这一点想必母亲是非常清楚的吧!”
“你,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父王的一片苦心呢?”
东歌的话让绿月有点黯然,她觉得东歌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自从格蜜佳进了太子府,作为太子妃的她就再也没有过幸福之感,她只把希望寄托在了一对儿女身上,她看东歌和狐鹿姑有了冲撞,怕东歌受委屈,就连忙调停说:“王爷,东歌年轻不懂事,你别责怪她。再说她一直都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也不要太违拗她的意愿,让她觉得太亏欠她。王爷,要不你回避一下,由我单独和她谈,好吗?”
狐鹿姑只得同意,可绿月和东歌谈了多次,她都严正声明自己绝对不离开匈奴。绿月没有办法,就和狐鹿姑商量看能不能在匈奴为她物色一个称心的,狐鹿姑想到了右贤王的小儿子佳乐。
当绿月试探着问东歌能不能考虑佳乐时,东歌鄙夷地说:“呸,就他!亏父王能够想得出来!一个别人的手下败将,一个耍阴谋诡计的卑鄙无耻之徒!我这几日心烦,想清净清净,你和父王就别再试探我了!你们赶紧把那几个人回了,要是单于怪罪,我亲自去请罪,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你让父王放心!”
绿月把东歌的态度告诉狐鹿姑以后,狐鹿姑也很头疼,他真后悔当初把东歌送到月氏去,这古怪的性格可能就是因为长久和父母分离的原因。
狐鹿姑最后和绿月商量先不要逼迫东歌,等她自己慢慢考虑一段时间再说。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走了,眼看八月中秋已过,东歌觉得心很慌。
一日,她给父母请安之后回到帐中,吩咐朵丽在外面侍候,不要随便让其他人进帐。
她缓缓打开一幅画卷,李陵的画像已经完成了。李陵正眼睛专注地看着东歌,那么温情,又好像那么冷漠。东歌看着画像,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过的沉重,是一种寄托着无限渴望,又隐含着诸多担忧和无奈的沉重。她盯着画像,很久,很久,仿佛凝固了一般。
朵丽眼看太阳到了当头顶,而太子妃吩咐过让东歌在她的帐中吃饭的,她探了几次头,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就大着胆子在门口问:“郡主,太子妃请您吃饭呢!”
东歌想了一下,答应一声:“知道了!让人告诉太子妃,我马上就去!”
东歌把李陵的画像收好,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拿出另外一幅卷轴出了帐,和朵丽一起向绿月的帐走去。
绿月已经在帐门口等着爱女,和东歌一起进帐之后,东歌拿出卷轴说:“我有一幅画,请母亲欣赏指正!”
绿月早就想知道东歌到底画的是什么,高兴地说:“好!赶快打开,让我一睹为快!”
东歌解开线绳,慢慢展开画轴,一幅精美的匈奴仕女图展现在绿月眼前。画上,一个匈奴贵族女子在帐前举手远眺,一个侍女为她拿着一件披风,远远的有一个男子,在远处牵着马匹,这个男子和马匹都很小,仿佛是绿地上的一个墨点。
绿月觉得悬着的心安放下来了:“东歌,你这画的是你蓝珠姑姑吧!”
“是的!”
“远处的男子想必就是右校王了?”
东歌点点头。
“我虽然不会作画,但你外祖母当年作画时我经常在旁观看,这幅画,用笔细腻,墨色均匀,色泽艳丽而清雅,你蓝珠姑姑肯定会喜欢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是蓝珠姑姑让我画的,所以我想去一趟神女湖封地,把这幅画送给她!”
绿月想了想说:“也好,我看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给蓝珠送画时正好散散心,我也想去看看蓝珠。”
“可是父王说过最近不让我离开王廷的。”
“这你不要管,由我向你父王去说,你打算什么时间走?”
“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明天动身。”
“好吧,吃过饭你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吃过早饭我们就去神女湖。”
东歌高兴极了,她尽量压制着内心的喜悦,生怕母亲看出什么来。等饭菜上来后,东歌胡乱用了一点就告别绿月回了自己的帐。进了帐之后,她用手紧紧按住胸口,她的心由于兴奋还在狂跳。
“久违了,神女湖!久违了,神女湖的人!”东歌在心里默念着。
忽然,她醒悟了似的,大喊一声:“朵丽,朵丽,快来!”
朵丽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跑进来惊慌地看着东歌,东歌说:“朵丽,你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找啊!”
“找什么,郡主?”
“找出所有秋季的衣服,看哪一件最漂亮。”
“干什么,郡主?郡主过生日时都晾晒过了,郡主你忘记了吗?”
“哎呀,谁让你晾晒衣服嘛!我要挑一件最漂亮的,明天去神女湖时穿。”
见许多日子都郁郁寡欢的郡主声调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欢愉和兴奋,朵丽欢快地答应:“知道了,郡主!奴才这就去找,保管让郡主满意!”
东歌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自己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