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月受丈夫左贤王狐鹿姑的委托,来到了神女湖右校王王府。陪她一起来的是她的女儿东歌。
狐鹿姑在去年新娶了一个夫人,长相娇艳,体态风骚,神情妖冶,把狐鹿姑迷得神魂颠倒。作为太子,狐鹿姑也曾经有过其他女人,但她们都没有把狐鹿姑的心抓去,而这个新夫人格蜜佳就好像一个女巫,对狐鹿姑施了魔法一般,狐鹿姑的魂都被她勾走了,而且格蜜佳心肠狠毒,仗着狐鹿姑的宠爱,处心积虑地和绿月作对,想压过绿月一头,取而代之。狐鹿姑虽然没有按照格蜜佳的意愿那样去做,但是对绿月很冷淡,一直和狐鹿姑感情很好的绿月备受冷落。当然这其中的很多事情,蓝珠并不清楚。
蓝珠见绿月脸色灰暗,气色不佳,就知道绿月最近的心情肯定不好。蓝珠说:“嫂子,怎么越发消瘦了,你可要保重身体!作为一个王妃,一个太子妃,肚量应该大一点!”
绿月的眼睛一红,说:“蓝珠妹妹,你现在就知道疼惜你的右校王,哪里顾念过你的嫂子!”叹了口气说,“不过,蓝珠你看错嫂子了,我是月氏国的公主,岂是嫉妒成性,心胸狭窄之人?”
“是不是左贤王哥哥对你太冷落了。”
绿月摇摇头,忧郁地说:“冷落肯定是有的,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我是为左贤王担心!他是太子,如今为情所迷,竟没有察觉宠爱的女人是不良之人,时间久了,恐生大的变故!”
“你的意思是……”
“如果太子宠爱的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这格蜜佳心胸狭窄,又野心勃勃,总想取代我做太子妃,或者要把她今年生的儿子立为世子。”
“废长立幼,是历来立储的大忌,会影响我匈奴的政局稳定。”蓝珠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危害,但她一是怕绿月太担忧,也是不相信狐鹿姑真会那样做,就劝慰绿月,“我相信左贤王不会为一个女人的妖言所迷惑,做出对自己、对匈奴都不利之事,嫂子不必太过忧虑。而且,你是月氏国的公主,身份高贵特殊,左贤王即使暂时沉迷于格蜜佳的美色,也不会不顾忌考虑这一点!再说,更换王储,废立太子的世子还得经过单于和阏氏的首肯。”
“这我明白,其实我倒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我不能让世子受到损害,也不能让一个妖女毁了我匈奴和西域诸国的同盟。”绿月突然发现东歌不在身边,就问蓝珠:“东歌呢?”
蓝珠也只顾着和绿月说话,茫然地摇头。
使女卓妮亚见蓝珠瞅着她,才说:“禀公主和太子妃,东歌郡主在王爷的书帐。”
蓝珠和绿月都愣了一下,蓝珠已经知道了东歌对李陵的感情,她怕绿月细究,连忙说:“那就不用管了,他们是很能谈得来的。”又吩咐卓妮亚,“派人给王爷和东歌郡主送点茶果。”
绿月风闻过东歌对右校王李陵有倾慕之情,现在听说东歌去了李陵的书帐,想了一下,阻止说,“蓝珠,让卓妮亚准备好东西,我们亲自送过去。我好长时间没有到右校王的书帐走动了。”
蓝珠和绿月走到书帐前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她们惊得站住了脚。蓝珠紧张地看了一眼绿月,绿月想起东歌最近总是忽喜忽悲,有时候一个人出神发呆,很伤感的样子;有时候又满面笑意,似乎有着什么秘密的喜悦。难道这孩子有什么心事,而自己又忽略了她,所以当蓝珠要敲门时,绿月一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声“嘘”了一下,一只手摆了摆,又指了一下里面,蓝珠明白了绿月的心思,就点点头,两人都侧耳细听。里面的女子似乎很悲伤,但声音又不大像东歌。
里面的女子的确不是东歌,而是娥媚。
“我让父亲派人陪我去了京城,汉律不是允许可以用钱赎罪吗,我想打听消息,为姐姐和伯母赎罪,只要能够免除她们的死罪,我和父亲倾家荡产都在所不惜,父亲就在酒泉郡准备变卖家产,筹备资金。可没有想到好不容易见到上官桀大人后,他只是痛苦地对我说了八个字——皇上盛怒,无力回天,就让人送我回酒泉郡。” 娥媚抽泣着,用手帕沾了沾脸颊上的泪水。
“这么说,你也没有见到婉心?”李陵也是一脸的悲凄。
娥媚点头说:“经过上官大人的再三周旋运作,有一个狱卒从牢里带出了姐姐给我的手迹,说让我送给树下的君子。”
“上面写什么?”李陵急切地问。
娥媚从胸前掏出一块丝帕,递给李陵,李陵展开,婉心那娟秀而柔中暗蕴刚劲的小篆呈现在眼前,这是他离开婉心后得到的有关她的最切实最亲切的消息,李陵未读先就眼睛潮湿了。他把手帕用双手握住,在胸前捧着,闭住眼睛定定神,这是婉心常用的一块手帕,捧着它,李陵似乎都感受得到婉心的体温。
一会儿,李陵慢慢展开手帕,上面写着几个字:玉壶冰心,生命如花,阴阳两界,永祈不败。
李陵明白树下的君子就是木子,也就是李字,这是婉心在当时被严密看管而使用的隐语,要不然这手迹肯定要被审查而带不出。这十二个字是婉心鼓励自己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李陵硬生生地咽下如黄河巨浪一样从内心冲击着的悲痛,说:“娥媚,你真是一个重情义之人!婉心已经永远和我们阴阳两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要尽快了却她的心愿,对吧?”
娥媚含泪点头。
“当日你婉心姐姐曾经催促我为你选一个如意郎君,如今你在汉地没有亲人,不知道你能否考虑在匈奴让我这个当兄长的为你物色一个人呢?”
这也是蓝珠最关心而又不好直接问的话题,所以蓝珠认真听娥媚怎么回答。
“娥媚已经心如死灰,虽然流落异地他乡,但也不愿意以冰清玉洁之身去侍奉自己不爱的蛮夷之人。”
“娥媚,婉心不在了,我和公主一定要安排好你的终身大事,选的人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我只愿意守侯着你和公主,了此余生!我到匈奴来,不是为了嫁给什么匈奴男人,不管他多么优秀。” 娥媚的语气很决绝。
当日婉心给娥媚提亲,娥媚都婉言拒绝,后来婉心曾经打算把娥媚为李陵纳为二房夫人,不过这还没有开始的一切都随着李陵的败降无疾而终,这些李陵知道,但他不知道婉心当年半真半假的一句话,是怎样在娥媚的心中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并且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以至于再也容纳不了任何人。
蓝珠的心一揪一沉,悄悄对绿月说:“我们走吧!”
绿月知道蓝珠是不愿意偷听李陵和娥媚的谈话,她见不是东歌,也就不想过多知道其中的究竟。
绿月问蓝珠:“帐中的女子就是右校王的妹妹——新来的娥媚吗?”
娥媚点头,没有说话,她在想娥媚最后的那句话,难道说,这娥媚是想要嫁给李陵吗?蓝珠的心有点乱。
“蓝珠,我这次来就是受我家左贤王之命,来向右校王和娥媚报喜的,单于已经答应封娥媚为远和郡主,在本月十五举行封赏仪式。”
“这真是太好了,娥媚妹妹应该有一个能够配得上她人品的身份封号。”
“蓝珠,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也是有关娥媚的,猜猜!”绿月的心情比刚才好多了。
蓝珠疑惑地看着绿月,摇摇头。
“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事!”绿月卖关子,脸上一扫刚才的忧郁,表情很活泛,鬼鬼的。
“难道是左贤王太子……”蓝珠马上想起太子见到娥媚时的神情。
“嗯。”绿月抿嘴笑了,“左贤王虽然没有直接告诉我,但我从他对娥媚的关心和说起她时的甜蜜看得出,他大概是喜欢上娥媚了。这不,单于刚定好册封的日期,他就急忙打发我和东歌来向你们报喜,要不是单于找他有事,只恐怕就亲自来了,你说这难道不是她的福气吗?匈奴的男人千千万,可左贤王太子只有一个啊!”绿月提起左贤王,一脸的爱慕和自豪,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女人能被左贤王喜欢上那是最大的幸运。
“这……”蓝珠觉得心更乱了。
“怎么,难道你不高兴?”
“嫂子,你能肯定太子是真喜欢娥媚吗?”
“我能肯定!他说起娥媚时,和说起格蜜佳完全不一样。”绿月肯定地说,“我了解他,他说起格蜜佳时眼睛里充满着男人的欲望——就好像一只狼面对肥嫩的羊羔。可说起这娥媚时,左贤王整个人纯净得就如同秋季时我们匈奴草原上高远的蓝天,空灵的白云。一个男人只有真正的爱一个女子,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是吗?”蓝珠沉吟着。
“而且,左贤王自从见到娥媚后,连续有好多天都没有去格蜜佳的帐中,格蜜佳为此还在我面前冷嘲热讽过几回,左贤王都显得很烦,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她心胸狭窄,为人自私!”绿月想到有人能够把左贤王的心从那为人刻薄,心肠歹毒的格蜜佳身上夺回来,很兴奋。
“一个男人没有任何约束,却能够毅然决绝地放弃自己曾经炽热迷恋过的美丽身体,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发自内心爱上另一个女人了!”蓝珠说,她为娥媚高兴,又有点犯愁,她打算在娥媚面前试探一下口风。
“我本来是打算见见这娥媚的,既然她和右校王有事谈,你就先和她报喜吧!”
“嫂子,你也太性急了,你没听见娥媚刚才说的话吗?”
“那是女孩子害羞!”绿月不以为然地说,“尤其汉族女子最是这样,往往心口不一。在匈奴,哪个女子会不愿意嫁给左贤王呢?”
蓝珠刚要说话,东歌从另一边踱步而来,看见她们后,小跑几步,问:“母亲和姑姑从哪里来呀?”
“我和蓝珠刚去了右校王的书帐。”
“哦?右校王是一个人吗?”
“他的帐中有客人,是他的妹妹娥媚。”
东歌噘起一张好看的小嘴,不满地说:“她还在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连右校王的面都见不着!”
“好了,东歌,你就留下来别回去了,右校王他一会就回帐,你们就随心所欲地聊吧。”蓝珠挽留东歌。
东歌想了一会,还是随同母亲走了。
蓝珠送走绿月母女,回帐后,李陵已经在卧帐中,显然是在等蓝珠。
“听说刚才左贤王王妃来了,怎么不留她多呆一会呢?她有什么事吗?”
“她是来报喜的?”
“报喜?”
“父汗下令封娥媚妹妹为远和郡主,定在本月十五日进行册封,已经在廷会上通过。”
“这真是莫大的殊恩!”李陵急切转了一个话题,“娥媚也不小了,公主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和她相匹配。”
“哦?”蓝珠沉吟着,如果她的右校王是真心喜欢娥媚,这么好的女子,她蓝珠才不会把她送入别人的怀抱,哪怕这个人是太子,是未来的大单于也不行。只要李陵说喜欢,她蓝珠就一定要把娥媚尽快地收为李陵的帐中人。这娥媚太美丽可人了,太招人,太扎眼,日久会生很多的麻烦,这不,太子左贤王就已经在谋划了,要不然怎么会让身份高贵的绿月亲自跑来通知册封之事呢?随便派一个人来就是了。而且冰雪一样聪明的蓝珠暗暗觉得给娥媚封号的事有可能就是左贤王见到娥媚之后向父汗建议的,如果单于早就想到的话,自己去王廷见他时怎么没有提说呢?
“王爷,我看娥媚妹妹灵秀聪慧,性情温顺,你的身边也没有其他的女人,不如就把她纳在帐中吧!”
“公主,这万万不可!”
“为什么?难道王爷觉得娥媚配不上你?”
“不,娥媚冰清玉洁,内柔外刚,我不能玷污她。我有公主已经很知足了,不想再害了她。”
“说什么呢?娥媚确实是好,但王爷更是豪气干云的男子汉!即使神女来到人间,见了我的右校王也会动心的,怎么娥媚跟了王爷,就是玷污了她呢?”李陵的这话让蓝珠很不服气,很不喜欢听。
“不管怎么说,我一直都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以后请公主不要再提这个话题。”李陵很坚决。
“可是娥媚到匈奴来就是为了你呀!我是女人,我懂她!一个在汉地深受汉文化熏陶长大的娇弱女子,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到举目无亲的匈奴——汉人认为的野蛮荒寒之地,只能是为了寻找至亲的亲人,或者是要找到自己的爱人。”蓝珠坚持着,她担心李陵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承认。
“公主,娥媚是父死家亡,在汉地没有可投奔之处,正好遇上哈尔邪受我之托打听娥家信息,他们父女才动了让娥媚来匈奴的心思。”李陵沉重地叹着气,“娥媚的父亲因为城破家亡而撞碑丧命,我作为她的兄长,只想让她有一个好的归宿,岂能乘其之危,占她之身,这样做,我睡里梦里都会觉得愧对婉心,愧对娥媚,愧对娥媚的父亲,更加愧对公主!”
“愧对我?”
“嗯!”
“不,王爷,你的身边能够有自己喜欢的好女人,那是很让蓝珠高兴和自豪的。”蓝珠很真诚。
“公主,我一个被家国抛弃之人,有你的真爱,已经够让我李陵感恩上苍,不敢再企求其他,只想和公主一起悉心教养儿女,了此一生。”
蓝珠很感动,她是匈奴公主,当然清楚匈奴的单于和王爷都会有很多的女人,这是非常正常的。李陵自从和自己结婚以来,爱慕李陵的女人很多,但李陵不仅没有纳侧室夫人,就连偶尔亲幸染指哪个女人都未曾有过。在匈奴,一个女子如果被自己喜欢的男人爱过,她不但毫不忌讳,反而会自豪地向别人宣讲,第二天就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和汉地不同。
“既然王爷是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一个人选!”
“谁?”
“王爷,我看太子左贤王似乎很喜欢娥媚,你看……”蓝珠征询地看这李陵。
“左贤王?”
“嗯!王爷你忘了,他第一次见到娥媚就有点失态。在匈奴,除了你,还有哪个男人比左贤王更能够配得上我们的娥媚呢?”
“公主,以后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李陵认真地对蓝珠说。
“为什么?”蓝珠也很疑惑,“王爷,娥媚如果要在匈奴嫁人,左贤王就是最好的人选嘛!跟了左贤王,她就是太子的侧夫人,将来是匈奴的阏氏啊!”
“公主,正因为左贤王贵为太子,是所有匈奴贵族女子关注的热点,而且我听说他新近宠爱的侧夫人嫉妒成性,就连绿月太子妃也备受她的排挤,娥媚天性柔弱,恐怕不适合生活在左贤王府。”
“我只是这么一想,王爷你不要着急,我们再慢慢给娥媚妹妹相端。再说了,我们还得征求娥媚的意见。”
李陵沉思着,最后说:“公主,这娥媚看似柔弱,但性格刚烈,她可能是父亲刚亡故的原因,对婚姻之事很冷淡,还请公主多多开导,你们姐妹之间更好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