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扶着白猴在山林间穿梭了一阵,料想白剑门的人已被甩脱,便停下来查看白猴伤势,只见这弩箭约一尺来长,浑身铁铸,已透肩而过,血还兀自流个不止,赵寻身上未带疮药,而且这精铁铸成的箭,因箭头箭尾十分牢固,他也无计取出,心下着急,便想:“只有带回去让包厨子想想办法。”
重又扶起白猴,脚上加力,往院落里奔去。
才进到院子里,赵寻便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啊,快来救命!”
包继福与何英姑听到呼声,急急从各自房内迎了出来,赵寻见了大叫:“包厨子,快来看看白兄,它给人用弩箭伤了。”
包继福走近一看,眉头一皱,道:“这是我白剑门的箭矢。”
赵寻气喘吁吁的道:“是啊,这白猴被你门下十余名弟子所伤。”
包继福道:“随我来。”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赵寻对白猴道:“白兄,这位包师叔虽是白剑门的人,但他绝不似那群凶横之辈,你莫要害怕,他定能救你。”
白猴似听懂了赵寻之语,“唧唧”回应两声。
一旁的何英姑见这猴子居然比赵寻还高出许多,先是惊恐,但见这白猴受伤不轻,又起了同情之心。她与赵寻相处日久,听赵寻说过白猴救他之事,心下虽已有了准备,但乍见之下,仍惶奇不已。
三人一猴进了包继福屋里,只见包继福提来一盆火炭,又拿来一把铁钳,把一端插入火盆里,赵寻不知缘故,问道:“包厨子,这是要做什么。”包继福不答。
那铁钳在火盆里烧了一盏茶时分,拔出时,铁钳一端已变得通红几进白炽,包继福对白猴说道:“忍着。”随后用铁钳被炙烧的一端,去夹白猴肩上的箭杆,铁钳与铁杆相碰,那箭杆立刻被烫得熔了,丝丝冒着白气。白猴似乎被牵动伤口,摆出十分痛苦的脸色,眼角似也湿了,但身子动也不动,也不叫唤一声,显得硬气之极。
待箭杆被烫得只余半寸,包继福手上用力,箭杆“咚”的一声断了,箭头掉在地上。包继福拿来一些草色的药粉,洒在白猴肩膀前后伤口处,又道:“忍着!”单手握住箭尾,忽地用力把箭拔出,创口处鲜血溅射,白猴“嗷”的一声痛呼,双膝一软坐倒地上。包继福又撒了些药粉,垫了块纱布,以手按住白猴创口止血。对赵寻说道:“血止住就好了,无甚大碍。”
赵寻擦了一把汗,吁出口气,道:“没事就好。”
何英姑见白猴得以保命,紧提的心也松了下来,向赵寻问道:“这白……白兄怎会伤成这样?你又是如何遇见它的?”
赵寻便把方才所遇粗略说了一遍,自己如何遇到白剑门众人,如何打输了郁方,无意间又打伤了巴杰等等,讲完后不忘补上一句:“都是得了姐姐教授的三才剑法之功,我才不致败给他们。”赵寻本想换得英姑开心,谁知英姑听完后面上失色,“哎哟”一声,道:“不好!弟弟你可闯了大祸了!”
赵寻不解道:“闯什么祸?”
何英姑焦急道:“你坏了白剑门的好事,又伤了门中弟子,别人怎会善罢甘休?你本就寄人篱下,现在又惹出这档子事,你想他们如何能够放过你?说不准现在已聚齐人手赶了过来……”
“啊哟!”赵寻惊道:“我可没想到此节!当初见白兄受伤,只想救它脱困,没想成了现在样子……姐姐!现在我该怎么办!”
英姑急的跺脚,似比赵寻还要焦灼,苦思一阵,望了一眼包继福,道:“只好请包师叔出面调解了。”
赵寻摇头道:“不行,上次你来白剑门被为难时,包师叔就已出面过一次,你又不是没见着,那帮人根本不听包师叔的话。”
英姑神色更忧,忽道:“弟弟,不如……不如你逃出去吧!”
赵寻叹道:“我要是能逃走,就不会呆到这样时候,姐姐你可忘了,我身中一品赤麻丹的毒,若是擅离此处,断了黑丸续命,那不久便一命呜呼了,这逃与不逃,又有何区别。”
英姑道:“这……这……”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忽听一旁包继福说道:“一品赤麻丹解药,在丹药房里毒花属第三排木架上有。”
赵寻听罢,眼中神色变幻不定,半晌后说道:“好,我这就去取了,然后下山,离开此处。”说完出了屋,走回自己屋里,埋头收拾东西。
何英姑跟了进来,帮他收拾行李,两人沉默无话,赵寻东西不多,整理出一个包裹,背在身上,把床头搁的那本《攀枝轻云功》往怀里一揣,对英姑说道:“姐姐,我……我这就走了,后会有期!”往门外便走。
英姑叫道:“等等!”抢出门外,不一会儿后又复进入,手中持着一柄剑,剑柄剑鞘都是深蓝色,她把剑递给赵寻,道:“此剑名唤‘莫忧’,已随我多年,现下我将其赠与你,只是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赵寻心中一热,自己危难时刻,有人如此关心,便即刻死了也不觉遗憾。摆手道:“姐姐心意我已领了,这剑随你多年,想必姐姐珍爱不已,就此易主也不大好,再说我剑术低微,实在配不上,姐姐收回去吧。”
英姑心意已决,斩钉截铁道:“这次你独自上路,没有个利器防身哪行?这是我临别赠予之物,你若不收,我可睡不着觉啦。”把剑递到赵寻手里。
赵寻摆手拒绝,不敢接过。
英姑道:“弟弟莫非瞧它不起?”
赵寻忙道:“不是……”
英姑道:“那便拿着,江湖险恶,路上有个保障,再说我自个呆在这山上,原也用不到。”
赵寻只好接过,入手沉甸甸的,端的是一把好剑!道了声谢,便要离去。
才到门口,英姑忽然叫道:“弟弟!请留步!”
赵寻转过身来道:“姐姐何事?”
英姑面上露出愁苦之色,道:“此次一别,你我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弟弟,我……我有一事相求!恳请弟弟帮我!”
赵寻决然道:“姐姐有事直讲,只要我赵寻此番留得小命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英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踌躇半晌,缓缓道:“弟弟下山以后,能否帮我找一个人。”
赵寻问道:“那人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长得怎生模样?”
英姑道:“他叫冯世忠,现在怕有六十来岁,左眼角有个刀疤,应该还游迹在江浙一带,只是我不知具体位置。”
赵寻点头道:“江浙一带我也去过数次,日后定帮姐姐留意。”
“恩!”何英姑眼眶似有泪水打转,喃喃道:“你若找到了他,请……请带我传一句话,就说……就说……让他莫忘了绍兴府祁家老主人之仇!”
赵寻寻思:“何姐姐想必跟绍兴的什么祁家有些仇怨,难怪她此前说从未去过绍兴,原来有仇家住在那里,要找的这个冯世忠想来也是她的帮手。平常总见她时常愁眉不展,原来心里藏着许多秘密。”此刻时间仓促,赵寻来不及细问,但想此事一定事关重大,否则英姑不会来求自己,忽然脱口而出道:“姐姐不如跟我一起逃下山去吧!然后我们便一同去找冯世忠。”
英姑垂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叹道:“我……我已是郁大哥的人了,此前……此前曾承诺过,他去哪,我……我便去哪里。就算现在他厌嫌我,就算是我一厢情愿,我也可以在这等,等到他肯与我说话!”
赵寻一怔,心中暗叹:“以前常听飞鼠帮六哥周灵说,痴情的女人若纠缠起来最是要命,果然有些道理。也不知这姓郁的到底哪里好,真是捉摸不透。”
抱拳作别道:“那姐姐多多保重,后会有期!”随即转身出门。
望了一眼包继福的屋子,犹豫了下,走到门口,见包继福正在用纱布给白猴包扎,便道:“包……包厨子,我这可走了,多谢数月来的照顾!”
包继福头也不抬,只摆了摆手,示意赵寻快走。
赵寻在门外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随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