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着牛仔裤、健美裤、乳罩、长筒丝袜,西德的衬衣、英格兰的领带。模特儿光着屁股绷着一条绣花三角裤,大腿上缀着个牌上写着“最新时装”……“唉,哥们儿,要不要纯金的戒指,想要跟我来。怎么着,哥们儿?”哎,师傅,瞅瞅这玩意儿,瞅瞅怕什么,不跟你要钱!”这一道儿,不知有多少贼头贼脑的家伙凑到元亨的耳边吆喝买卖。元亨倒是想买个戒指或是项链,回去后送给容容,他们就要结婚了。但不能瞎买,要买真家伙,若是假的,他那书画社里还不多得是!从那窄巷里拐出来,直走到珠市口儿,路经几家国营的珠宝商店,其中较大的一家店铺内,他逗留的时间较长,看上了一串项链。那链儿样式极为新颖,做工十分精细,链儿中端嵌着一块米粒儿大小的钻石。牌价上标着钻石的克数和金链的赤度、产地。小万元钱哩,他打算买下,只是没带么多钱。
出了店门往回走,天色已暮,人已渐稀。没走几步,嘿嘿,真怪了,就在他脚前边撇着一只盒子,那盒儿和他刚才见到的没有两样,再抬头看看,周围也没什么人,刚走了一辆公共汽车,许是哪个上车的人把这东西挤掉了。元亨瞥了它一眼依旧往前走,心说,哼,那儿就是摆着块金砖我也不会拾它,元亨现在不缺钱花了,一个书画社的社长,在大街上哈腰儿,多丢人!但不知怎么他又回头瞅了瞅那盒儿,不如看看是个什么货色,好交给失物招领处。正当他弯腰之际,闪出一个中年人,“哎、哎、哎,抢是怎么着?”元亨忙说:“噢,是你丢的?我正想……”对方说我没说是我丢的,只是你看见它的时候我也正好儿看见!”那你就拿去把它交了吧。”什么,交?哪有那事儿啊现在!来来来,”他把元亨拽到了一个胡同内,“小兄弟,你要是真想把它交了那就给我吧,我感谢你一辈子,我这儿有二百块钱,给你,只当咱俩分了。”说着,便掏出二百元来,硬往元亨手里塞,元亨躲也躲不开,“小兄弟,你这不收,是不是嫌少,可我只有这二百……”他困窘地皱着眉、苦着张老脸,又说:“要不这样,你给我点钱,你把东西拿去。”元亨想让他拿去算了,他那二百元他也不要,看他那一脸皱纹肯定很缺钱花。元亨尚未开口,不料那老兄说你给我两千吧!你把它拿走。要么少点儿也行。”随着他眼里现出贪婪的目光,元亨时了他是那可人是个子!看看那子么像真的呀,简直一丝不差,“项链”、“发票”俱全。
元亨嘿嘿一笑,把那盒子撇在那“哥们儿”的怀里便走。可这时,胡同口又迎来一位。两人一前一后,拉胳膊抱腰把元亨按在墙角。“你们要干啥?”元亨喊道。那二人不由分说便在他胸襟上摸起来,已摸到那沓厚厚的钞票,元亨想,不就是几千元嘛,老子给你们,何必这样。可这时其中一位拔出了刀,一见这玩意儿元亨火来了,老子就是死,把那沓子钱烧掉也不给你们。霎时啪一啪一地甩开了臂膀,三下两下,竟把两个“哥们儿”打翻在地上。他胳膊上已经挂了彩,奔出小巷,来到灯火通明的前门。噢,又看见了前面不远的天安门。
他又该“咨询”了,“请问这位女同志,我要到七机部,怎么走?”那姑娘看了看他那衣衫不整、头发纷乱的样儿,说是三里河南沙沟那边儿吧?”是、是。”您从这儿下去乘地铁,到木樨地那站再上来,倒114无轨,到玉渊潭下车就行了。”元亨一边连说“谢谢!”一边从那未被抢去的票子中抽出一张递给姑娘。那姑娘一怔,翻着白眼儿,骂了他一声“什么玩意儿!”扭头了元亨坐进地铁的车厢内,似惊魂未安,再想想那姑娘,不禁“嗤一”地了……国务院文化政策办公厅的一位副厅长接见了他。
那位表姐夫陪同着,把他引进机关大楼,走进厅长办公室。元亨虽不是西服革履,却也挺着胸脯。心说,比起那些骗子、强盗,的确,我干了个什么呢!
“噢,你就是索元亨吧?请坐,请坐。”厅长大人跟他握了手,满脸笑呵呵的捋着背向脑后的头发,“来北京几天啦?啊,头一次来吧,印象如何,啊?”他热情地寒暄着,元亨“好,一切都好”地应承着。表姐夫不知是什么官,那个,元亨了,厅长满了子,随后向厅长招呼了一声,便退出室去。
但这室内并不很寂静,不时有人出人,拿着什么表格、材料之类,让这位副厅长签字或是“留阅”。看来,他确实是个主事的人物。
“你们书画社几个经理?噢,‘社长’就你一个人喽?好好好,还有些雇员吧?”
他向他了解月牙泉书画社的建制和开展业务的一些情况,元亨都一一了。不。把的,是化艺术交流这一点格外强调出来。“好嘛,你为我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典范嘛。在那么个大西北、大沙漠里,真是不易呀,尤其是对我们的外事工作大有补益,那儿去得最多的是哪个国家的人哪一?”
“日本人,还是亚洲人多一些,因为他们离得近嘛,再者,佛教徒多,‘敦煌学’在日本、南亚都很兴盛的。”元亨回答道。
“噢”他抽着烟,点着头。“我去敦煌的时候,还没有你们这个书画社呢,我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我也很酷爱书画呀壁画呀之类的艺术品。”元亨插话说欢迎厅长再到敦煌来,给我们书画社指导指导,留言题字,我们社愿意送给您几幅名画,还有我父亲索天寿的字画。”
“好嘛好嘛好嘛,我听说了你父亲是位名家哟,名门出才子嘛,哈哈哈哈,小索同志,你递上来的报告,我看过啦,这些事嘛,过去就过去喽,你不要背什么包袱,晻一?我们对于文物方面的犯纪行为追究是比较严格的,特别是对那些倒卖文物的打击很重,但你的事情不属于这一类,再加上你是有影响、有贡献的嘛,你回去放心干好啦,没有人敢把你的书画社关闭掉,晻一“哈哈哈,我们即刻给下面打招呼。只是你以后在经营上稍加注意喽,与县上主管文物的单位常联系着些,好吧?”
“是,是的,我一定照您说的办!”元亨应着,心里十分兴奋,数日来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一下搬落在地上。
“另外有一个消息我向你透露透露,明年七八月份,在你们那儿有一项重要的外事活动,国家元首一级的吧。这项活动由我们文化部门主办。到时候,想到你那书画社去观观光,怎么样,你也得配合配合我们呀,啊一?哈哈哈哈。”
“那、那当然,当然。我很荣幸!”元亨激动不已。
“明年可是快了,没有几个月喽!”这位厅长说着,从他的案头上拿起早有人呈上来的月牙泉书画社那印制考究的说明书,打开来翻到社址门面那幅彩照上望着,说:“你这‘门脸儿’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噢,我打算把它重新弄一弄,尽快弄一弄。”元亨急忙表示。
“有什么困难么——?”
“这两年,你的收人不少了吧?咹一“搞搞‘自我’建设嘛!”
“嗯,是,是这样。但我,担心,县里文物上还会,罚款……”
“呵呵,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出面嘛!你准备准备,明天,文化部x部长接见你。你还有什么疑虑么?”
索元亨抬头,几乎喜泪盈眶。没想到,在大栅栏儿遭到那场劫难之后,在这儿遇上了这场洪福!
不出三日,首都报纸刊登了文化部x部长接见索元亨的照片和消息。此时的元亨,已是西装革履,发式一新,神采奕奕。他载荣载誉,准备要回敦煌去。
大哥索元年拿出一张支票,票据上写着二十万元。对元亨说:“把这个带去吧,一是以防那边罚款,二是你那4、院不是还要发展发展嘛!”元亨没有接那支票,说:“大哥,一是我相信不可能再罚款,二是罚我也有钱对付,改建庭院也有的使唤。你搞一项专利挺不容易的,熬了一辈子……”大嫂拿过支票不由分说便塞进小兄弟的衣兜内,说你哥哥得的是‘专利’,你懂吧,会不断增值的。留在我们这儿没用,我和你哥哥都不做买卖,没地儿去使它。你带回去也作为我们对爹妈的孝敬吧!”末了把一封信在他眼前一晃,逗笑着说:“你看,元亨,这是谁来的信?”元亨忽地心头滚热,知道那是容容寄来的。
晚上,大哥家那间小卧室内,就他一人,躺在席梦思上,他再次读着容容的信:
元亨,我真想你!
知道你快回来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你会离开我这么久。想必是事情很麻烦。你走后,家里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一不过都过去了,我才敢告诉你,不让你挂惦。县里已下了文,勒令书画社停业整顿,他们从地毯到泥塑、书画一一查处,竟拣出所谓违纪经营品四五种百十余件,还全拍了照、封存起来。十多日后便下达了罚款数额,元亨,那数字是你想象不到的,大得惊人。咱爹几日没有好好吃饭,病了一场。我在学校请了长假,整日都在那边照看着。爹的病已经好了,全好了,放心吧元亨。你不会想到在这次事中谁帮了咱们一阴知新。我和我爹、我大哥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帮助咱,他现在已正式列入副县长的候选人名单了,在上面说话是管用的。他上上下下地活动、奔走,以平息这场风波,果然不多久,县里便撤回了停业整顿的文件,元通元庆都高兴坏了,疯了似地流泪蹦跳起来,当日便打开了铺门,还让我写红喜对子张贴起来,鸣放鞭炮,你要是瞧见他哥俩那疯样儿,你会流泪的。据说,这事的平息还跟省纪委有关,省上批评了县里的做法。并指责他们罚款也过重了。后来县里把罚款额压低到省纪委准许的指数上。但你依旧想不到,在咱爹都点了头认了罚的时候,阴知新作为乡长依旧不答应,他直接与文物主管部门商洽,竟把那笔罚款彻底免了。
元亨,你走了才一个多月,村里出了许多怪事,噢,就是让人想不到的事。咱家的这算是一件。再有,你知道阴七爷吧,他老人家疯了。神志已经不大清醒了,我爹把他接到沙疗所里为他疗治,他整日哈哈地疯笑,奔跑,嘴里喊着阴家老宅要还他了,快了,快了!有时候又流着泪说,他要死了,要去见列祖列宗了。还有,你知道根世,拉骆驼,贩卖地膜,也挣了些钱,有些小名气了。乡里要提拔根世当副村长,我爹也同意,可是他哭着喊着不当,跑到我家来向我爹央求了几次,你说有意思不?噢,剌绣厂又振作了,我真佩服小乔妹妹的毅力,她现在转产小服装生产,全生产些绣花内衣,买了许多人体模特儿,摆在店内店外,那裤衩儿、小背心儿、乳罩剌绣得精致极了,套在那模特儿身上,凡来月牙泉的游客不管男女没有不买的。你别笑话我,我也买了一套留着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穿给你看。再有,就是月水伯的生意看来是不行了,听说,他该了乡里许多钱……元亨,我等你回来,吻……
元亨吻着信末尾“容容”两个字。你等我,小宝贝,我就要回去了,过了这一夜,这难熬的一夜,我会飞回你的身边。容容啊,你还没见到那张报吧,是的,我这儿的喜讯去得太迟、太迟了。我给你买了许多礼物,有带钻的项链,真正的、经过中国银行鉴定了的……大嫂已为他买好了机票,叫了一辆Taxi和大哥一起送他去北京机场,他将由这儿直达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