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蒂娜突然伸手按住了胸口，眉头皱在了一起，面露痛苦的神色。
“看来时间差不多了。”
彼得二世淡淡说道。
“不，我只是……还请您继续讲下去。”
蒂娜努力坐直了身子，努力压下心口处的疼痛。
“我们讲到哪里了？”
“讲到您领导的第五次十字军远征。”
“啊，对了。在当时，整个大陆所有的人类都已经虔诚的跪伏在了圣神的脚下，圣神教在无限荣光之时，又面临了新的尴尬——已经没有新的动作来彰显神的伟大了。回生者是当时这种氛围下的产物，但作为教会整体，也需要更多更伟大的行动去赞美神之荣光。更大的教堂，更大的雕塑，更大的聚会祈祷……或者，更宏大的异端远征。”
彼得二世说到这里，那讽刺又浮上了嘴角。
蒂娜表情明显不豫了一下。
“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我，我……”
蒂娜先是本能的否认，看了看上座人的表情，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记得在教会里看过，千年前的神术并没有今天那么完备，人们的生活也不如今天。我想，如果能消灭疾病和贫穷的话，应该就是伟大的耀神伟业了吧？”
“哦，当然，适当的教堂、雕像和祈祷也是很有意义的。”
蒂娜连忙又补了一句。
“啊，消灭贫穷和疾病？那可真是创世以来，连神都不敢想的伟业了。”
彼得二世失声笑了出来。
蒂娜涨红了脸，为自己的鲁莽和想当然而感到羞愧。毕竟为了让人们生活得更好，圣神教会的牧师们已经为此奋斗了上千年，而自己竟然将这种事情挂到了嘴边，未免也太傲慢了。
“总之，当时的教会沉溺在更宏大的神迹之上。我的前任完成了十字军的第三次和第四次远征，足迹深入到了大陆的北方和东方，萨满教和德鲁伊教被重创，兽人和精灵们纷纷避入戈壁与森林的深处，就算是教会的骑士也再难触及的地方。但崇拜的力量是无穷的，教会高层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讨伐的异端，并发动了第五次的十字军远征。”
“地下世界的黑暗怪物。没有比这些东西更能象征渎神的存在了吧？也没有比征伐它们更能彰显神之威严了吧？”
彼得二世淡淡嘲笑着过去的自己。
“第五次十字军远征，聚合了几乎是前四次远征总和的兵力，从三个入口向地下世界发动了讨伐。”
“我们一路向下征伐，越到深处，所遇到的怪物就越发的奇怪狰狞。地下怪物虽然个体力量强大，组织性却一塌糊涂，不是骑士团的对手。第二年，远征军攻下了第十二层的地下城黑龙巢穴，斩杀了黑龙王，进入了从未有人深入的第十三层地下世界。在这里，我们见到了一个就算是噩梦中也从未见过的恶魔地狱。”
“恶魔？”
蒂娜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不自觉地握成了拳。身负厄运之子的骂名，最为令人忌惮的一点，就是厄运往往与恶魔相互联系。
“数不清的恶魔，无穷无尽的恶魔。也许过去一千年，人类世界所有出现过的恶魔加起来，与这里相比也不过是水滴和海洋的较量。教会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这里就是恶魔诞生的根源巢穴，能彻底的铲除恶魔，无疑是比征伐黑暗异端更能彰显神迹的伟业。所有人都预料这将是艰苦的一战，但就算是最谨慎的人也没想过，这一战，我们打了足足十八年。”
“十八年？”
蒂娜低低惊呼出声。虽然不懂战争，但她在玫瑰公主的孤儿院照顾过很多父母战死沙场的战争孤儿，还有更多因为战争间接成为战争孤儿的孤儿，而就算是华斯特近百年来最惨烈的凛冬之战，也不过打了五年。
“数不清的牺牲，各种意义上的牺牲，但这些都是值得的。”
彼得二世表情淡漠，蒂娜甚至无法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反话。
“最终，我们攻下了恶魔城，见到了一头千眼的恶魔领主。它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以及看透人心的异能，但最终还是被我斩杀。那是足堪称为壮烈的一战，就连我随手从地上捡起，给予它最后一击的长剑都因为承载了这一击的史诗故事而升华。
千眼的恶魔领主躯体崩溃，灵魂四逸，我们封印了它的心脏和四块灵魂碎片，残留的眼球化作了三枚名唤灵魂之眼的史诗奇物。伟大的第五次十字军远征，就这样落下了完美的一幕。”
彼得二世看着蒂娜，对方的脸上没看到应有的反应。
“那个……”
蒂娜小心问道：
“关于第五次远征的故事，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为什么这么想？”
“教会的记录中，只有四次十字军远征。如果第五次远征如此宏伟，就算是因为您的缘故，也很难抹杀得这么干净。更何况……”
蒂娜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
“如果那个千眼的恶魔领主就是所有恶魔的根源，那今天的人类世界，就不该再有恶魔的传闻了。”
“看来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吟游诗人，就算是故意留下的破绽也太明显了吧？”
彼得二世微微笑了起来，说道：
“没错，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击杀了恶魔领主之后，我们捣毁了所有的恶魔诞生池，就在以为可以从此灭绝恶魔之时，却在城市的最深处发现了一座庞大的恶魔之门。”
“我们这才知道，所谓的地下世界第十三层只不过是恶魔世界伸入艾斯兰德的一根小小的触手而已。所有人都为这个发现而惊恐，事到如今，就算最乐观的人也不会认为打了十八年战争，已经精疲力竭的我们还能远征到真正的恶魔世界。
教会开始仓促地封印那扇恶魔之门，但为时已晚。封印很快被打破，比这十八年所见更多更强大的恶魔源源不断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仓惶逃回了地面，但恶魔尾随而出并毁灭掉世界，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蒂娜已经连惊讶都不会，似乎连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虽然她知道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局面扭转了，可仍然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到那一刻，为那个年代的人们屏住了呼吸。
“你很喜欢听吟游诗人讲故事吧？”
彼得二世突然出戏，将蒂娜带回了现世。
蒂娜尴尬一笑，自己确实从小就容易被吟游诗人口中各种各样的故事所吸引。
“那么，我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吧。”
“咦？”
蒂娜站了起来，对这个接续颇为意外。
“作为没将故事说完的补偿，就送你这个吧。你应该会喜欢。”
彼得二世扔过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蒂娜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
“精金币！是，是第二版的教皇精金币！”
看着手中钱币上与上座之人一模一样的首像，蒂娜惊呼了出来。这可是只存在于《铸币图鉴》上，早就绝版的稀世钱币啊。
“这也太贵重了。”
蒂娜有些惶恐的双手捧着。
“这枚钱币现在根本无法流通，甚至就算收藏也有相当的风险吧。把这个当做补偿，我也很不好意思呢。”
彼得二世说道。
“不，不……那就，多谢您了！”
蒂娜深深鞠躬。
“虽然很厚颜无耻，明明已经承受了您许多，我还是想问一句：您和亡灵们前来到帝都附近，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彼得二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属于亡灵的魂眼冷冷看着刚才还在讲故事的人。
蒂娜本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吃掉，但仍然强撑站立着。与其说是她的信仰或勇气在鼓励着她，不如说是除了这些之外，厄运之子的她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找一点东西，与人类无关，而且已经快结束了。只要教会和帝都不发动大军打过来，我很快就会离开。”
彼得二世收回了骇人的眼神，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错觉。
“那就，多，多谢了。”
蒂娜两脚发软，用手扶住椅背，这才没有摔倒。
“去吧！”
彼得二世挥了挥手，不知哪里的黑暗骑士走了出来，不知该描述为搀扶还是手提着蒂娜，离开了进偈之座。
走出神殿，蒂娜依旧被黑暗骑士护送着。
“那个，请问要送我到哪里去？”
蒂娜试探着问道。
毫无反应，黑骑士只是继续前进着。
“呼，看来不是和那位大人一样可以交流的对象呢。”
蒂娜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黑暗，想道：
“要是能到莱特先生身边就好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