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那个小屋子,舒双度过了整整四年。四年里,她没有见到舒嫣一眼。
每一日重复的事情,便是静静的呆在窗边看着那小片的四季不变的世界,她看着,倒也渐渐的习惯了。
偶尔会四处的走动,但她不敢走太远,那曾经给她的教训,她永远也忘不了。
白儿有时候会来看看她,不过每一次都说不到几句话便匆匆的离开。
刚开始她不知道他为何总是这般的匆忙,后来大了,他不说她也懂了。
就好像他白色的衣服上,总会有一股怎么也洗不掉的血腥味一样,白儿的手上,沾有的人命个数,就跟这诡迷阎一样神秘。
杀人杀多了,他可能也害怕下一个被杀的,便是他自己吧。
不跟她走太近,这是他唯一能够做的,保全自己的策略。
可最近几次,白儿来看她的次数渐渐的增多,他每次总是看着她青涩的脸,欲言又止。
“旎双,你以后,该要怎么在这生活。”他进来时,手里竟握着一把剑。剑柄有一抹腥红,格外的刺眼。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舒双没在意的笑笑,这个问题她四年前来这儿的时候,就考虑过了。可还不是安然无事的过了四年吗?
“你是不是太累了?最近,总看到你有些疲惫。”她心疼的走过去,轻轻的为他揉着眼睛边上的地方。
手指滑过之处,是一片温凉。闭着眼睛的白儿蓦地睁开,一把手拽住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弄疼我了。”舒双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他淡然的道着歉,手里的剑总算是放在了地上,就靠近他的脚边:“旎双,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想,她怎么不想。她在这里,跟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没什么差别。想着,她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惊喜:“白儿哥哥,你是有办法,让我出去看看吗?对了,会不会连累到我的姐姐?”
他的眸子在她说出“姐姐”两个字的时候,闪烁了一下:“不需要我带你出去。”
“不需要?为什么?”她微微的愣了愣,难道是阎主原谅了她?
他站起身,将那边摇晃着的蜡烛扶正,手上的老茧印入了她的眼帘,他格外的镇定:“旎双,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要在这里生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不懂,歪着脑袋看着他。代价,她付出的还算少吗?不过,最苦的,是她的姐姐。
想起舒嫣,舒双突然惊诧了一下,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念舒嫣了。而脑子里,代替的,竟是另一个人的。
扭过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凝乱的头发,舒双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你好好休息。”他突然又拿起那把剑,转身便要走出去。
“你去哪里?”她不想要他每一次都那么的急,她想要的,便是他多呆一会儿而已。
“我还有事。”淡淡的一句解释,就连头也没有回,白儿的脚步,向来都是很快的。
有些失落的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舒双将门关上,身子靠着木制的门柄,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闪烁着。
要是她四年的时间,给她的,是天堂般的生活,可能舒双在今后的日子里,也不至于那么的痛苦。
柳燕再来的时候,舒双差点有一些认不出来。她的发髻高高的梳着,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旎双,阎主要见你。”她淡淡的扫了舒双一眼,眼里抹过初见时的震惊。
扬了扬手,她的手下便拉住了舒双。柳燕转过头,嘴唇轻启:“别怪我没提醒你,旎双,你的好日子,可到头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舒双的眼里闪现讶异,急急的问柳燕:“是不是我姐姐出什么事情了?”
前方的柳燕不发一语,夕阳下,她的背影笼罩出一层淡淡的黄色,带着一抹红,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十六岁的舒双这个时候才知道,几年前她闯进的地方,是诡迷阎最神秘的地方,诡迷殿。
诡迷殿那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她只是单纯的看了一眼,便头晕脑胀。
柳燕将她扔下后,只是撇了撇嘴,便离开了。
舒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腿脚有些颤抖的站了起来。那过着白纱的木板上,躺着一个人。
很熟悉的味道,舒双记得,那是舒嫣的。
胸口某一处,有一个地方开始隐隐的揪疼起来,原因是什么,舒双无从说起。只知道她每走近一步,内心的感觉便越强烈。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脸庞的时候,她惊叫出声,身子连着后退,无力的瘫软在地。
她没有伸手去探那躺着的舒嫣的气息,却感觉到了她已经不在人世的恐惧。
姐妹的心,是相连的。可讽刺的是,她跟舒嫣相连的,竟是死亡的恐惧。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那个美艳的姐姐竟然会这么早离开人世,脑子里的东西消失,愣愣的看着前方,一片空白。
“舒嫣走的时候,嘴里,叫着的,竟然是你的名字。”
低沉的嗓音响起,那双镶着宝石的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白色的衣摆拖地,奢靡的金边处,一颗红色的指甲大小的血迹上方,竟绣着白色的不起眼的曼陀罗。
曼陀罗,竟是曼陀罗…舒双闭上了眼睛,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抬起头来,我倒是想要好好看看,我的嫣儿,心心念念的人,值得她挂念之处,到底是哪儿!”
话音刚落,她的下巴便被男人粗暴的抬起,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孔,带着探究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着的同时,手上的力道加重,却没有听见舒双的半点求饶。
“你跟她,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嗓音宛如是湖边晕开的一道水光,波澜不惊。
舒双麻木的任由着有些疯狂的男人腥红了眼睛看着她,不像,她当然知道她跟姐姐不像。
记得以前爹爹便说过,她鼻是鼻眼是眼,却跟舒嫣一点儿也沾不上边。
“她怎么会死?好好的,为什么会死?”舒双的世界,开始慢慢的崩塌了。
就连她面前站着的是诡迷阎的阎主,突然也觉得无所谓起来。
呵呵…多么讽刺的事情。她的姐姐,为了这个男人绣了这朵曼陀罗,却突然香消玉损。
这样细密的阵法,除了姐姐,别无他人。
“她怎么会死?你在问我?”下巴下传来一阵更加刺痛的感觉,舒双闭着眼睛,强迫着自己抬起头看着那个浑身透发出冷厉的男人,嘴角,却是无力的笑了。
天色慢慢的黑了,而在高大的男人的面前的她,只能苦涩的笑了。
经历过了巨大的生死离别,对于舒双来说,即使舒嫣是她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她的心,也麻木了。
所有的人都会离开,只是迟早的问题。这句话,是白儿告诉她的,就在前不久。
她突然有些明白白儿为什么每次看着她欲言又止,每次为什么担心她今后的去处。原来,他早就知道。
跟四年前一样,他早就知道真相,却依旧选择了闭口不言。这是他的方式,这也是她的痛。
她闭着眼,感受着戾聖焱开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越来越禁锢的感觉将她笼罩在了超乎恐惧之外处,她的眉头紧锁,睫毛却湿湿地。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的人是她自己。自古红颜薄命,为什么最好的人,总要走在她的前头。
外面最后一点光线透过身后的缝隙透了进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迷茫的气息里。
戾聖焱带着深沉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一动不动的她安详的容颜上。手上的力道慢慢的放松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容,可视线却久久地无法移开。他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看她,却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别的东西。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舒双不太懂,因为来自她脖子处的禁锢消失了,她睁开眼睛时,看见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戾聖焱靠近了睡着的舒嫣,伸出手,一遍一遍的摩擦着她的脸。
嘴角那一抹嗜血越来越浓,他紧紧地盯着她,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清晰:“舒嫣,你看到你的妹妹了吗?你还怪我,这么久都不让你去看她吗?你既然这么在乎她,是不是也不愿意看到,她变成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她变成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舒双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紫昧从暗处慢慢的走出来。
紫昧跟以前不同的是,她的头发,变成了刺眼的白。
是白色,舒双没有看错。那个白色,一下子便将年轻的紫昧,变老了好多岁。
紫昧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对着戾聖焱道:“将她交给轻莅吧,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会明白怎么做的。”
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些恭敬。
而长袍拖地的男人眼睛一动不动:“诡迷阎,不养闲人。”
紫昧微张的嘴唇又闭上,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舒双,又道:“舒嫣要是没走,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
“我就是要让她好好看看,离开我,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戾聖焱突然阴狠的语气,让舒双的心,开始揪扯。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紫昧便唤来了人。
“将旎双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