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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986年——大学城

现在的周六对梦琪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别的同学都忙着回家,要么逛街购物,抑或风花雪月去,梦琪总是跟李娜吃好早餐,然后送李娜去打工的第一个路口,随后再快速地折回校门口等着朴元进的到来,以前她对周边的景致、人物都不关心,自从教他汉语以来,因为要情景对话,所以她开始注意周围的一切,小摊小贩、树木花草,甚至一只苍蝇、不知名的小飞虫,总能成为他们交流的内容,并且发现其中的美好。

今天比约定的时间早整整一个小时,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一直是他等,她等他又如何呢?她第一次发现校园周围竟然有这么多美食店,路边有这么多美丽的花草,更惊奇地发现,街上的人竟然这么多,来来往往,有行色匆匆的,有不急不缓的,有满脸愤怒的,有大笑不止的……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读书、解题,洗碗做饭、打扫屋内屋外,被父亲嫌弃、被妈妈冷落……

她不知道朴元进的家庭是如何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关于他家里的一切,但是似乎他知道很多有关她的生活,自己是不是有必要询问一下呢?梦琪在内心挣扎着,可是问不问,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呦,站这发呆呢?“

梦琪从蚂蚁身上移开目光,只看到王美丽高傲地看着她。

”今天不打工了?不会又是在等你那个韩国男友?“王美丽问到。

梦琪只想她快点走开,余光看到蚂蚁快爬草丛里了,”他不是我男友,我们是语言教学对子。“

”切,谁信呢!“

”呵呵,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梦琪看她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蹲下看小蚂蚁了,眼看蚂蚁要爬进草丛,却停顿片刻拐弯了,然后在一个小白点那停下了,梦琪看到,那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小面包,看样子,是环卫工人笤帚尖儿弹到这里的吧。小蚂蚁不费吹灰之力就搬起面包屑,往草丛爬去。看来晚饭不用担心了,梦琪想。

”问你啊,你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王美丽用手随意拨拉一下蹲着的梦琪问到。

”还行吧!“梦琪点点头。

”跟上学期一样,你觉得又是第一名?“

”这个我不知道。“梦琪内心倒真希望是这样的,听说一直第一的人,以后找工作什么的都会有优势,而且她打工也有优势。

”下学期增加选修课,你打算选什么?听说会算到学分中。“王美丽似乎也在等人,看着梦琪问到。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梦琪答道。

”听说有语言,你应该选韩语吧?“王美丽似乎猜到梦琪会这样回答,也算准她会选择韩语,”你要是选修韩语,近水楼台先得月,身边正好有个免费老师,多好啊。“

”谢谢,我还没想好。“梦琪不想跟她讨论这些,只想尽快结束谈话,因为她觉得朴元进应该快来了。

”看你表情,似乎是不喜欢跟我说话。”王美丽看着梦琪问到。

“怎么会?”

“那你怎么总不回答我问题?”

“回答了呀,只是我确实不知道选修什么,要看到时候课程安排,再说,有哪些选修我都还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哪个?”

”你又要上课,又要打工,哪有精力学复杂的东西啊?我觉得韩语最适合你,不耽误打工还不耽误学习,还有免费资源。“

梦琪觉得她说得其实挺有道理。”谢谢你的建议,我会作为参考的。“

”就是嘛!别总拒人以千里之外,我是为你着想的。“

梦琪抬眼正对着她,恍惚间感觉不认识王美丽一般,”谢谢你,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我也觉得蛮好。“

”这还差不多。你的长腿欧巴来了,我走了,不做灯泡了。“王美丽转身挥挥手走了。

远处,朴元进穿着明蓝色T恤,白色短裤、蓝色运动鞋,走在不多的人群中,辨识度极高,梦琪总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喜欢穿白色、蓝色衣服,一般鞋子都和上衣颜色差不多,有时候帽子也是。似乎精心搭配,但是又似乎是他的穿衣习惯。梦琪喜欢男孩子的这样的打扮,她记得父亲总是穿着灰色衣裤,不是衬衣扣子没扣,就是裤脚管卷起老高,家乡的男孩子似乎也都是穿黑色的、灰色的,要么就是梦琪叫不出颜色的色彩。白色的衣服她从来不会穿,母亲说,白色是葬礼上穿的,要穿耐脏的、耐磨的衣服。这样一想,母亲似乎也从来不穿颜色明亮的衣服,唯一的藏蓝色呢大衣,从梦琪记事起一直穿到梦琪上大学前的一个冬天,还只是过年穿2天,或者有重要客人来的时候才穿一下,然后就是被锁在樟木箱子里。梦琪最羡慕的就是家里的樟木箱子,大大的,暗红色漆面的。她知道箱子里面存放着全家最好的衣服,当然,里面是没有梦琪的衣服。每年夏天当中最热的几天,母亲总是很慎重地搬出樟木箱子,然后拿出里面的呢料大衣,父亲的几条毛裤、毛衣,还有几床绣着龙凤的大红色被套、枕套,一件件小心铺开在芦苇席上晒太阳,据说这是杀虫保鲜的。有一次母亲对帮忙的梦琪说红色被套、枕套是她结婚时候,外婆家送的,一次都没用过。那时候,外公是村干部,有点钱,现在已经不是了。

”在想什么呢?哈哈,这么出神。“

朴元进修长的手指在梦琪眼前划了划,梦琪赶紧回过神来。

”走吧,我们是走过去还是坐公车过去?走过去大概要20多分钟,坐车不堵的话,7-8分钟吧。“梦琪征询朴元进意见,今天要带他去超市,情景对话去。

”走过去吧。哈哈,运动学习都不耽误。“

梦琪猜测到他会选走路过去,好像他们之前去哪里基本都是用走的。

“欧巴,在韩语中是什么意思啊?”梦琪想到刚才王美丽这样称呼他,突然问朴元进。

“啊!哈哈哈,欧巴,你叫我欧巴!”朴元进歪着脑袋看着梦琪,“你可以叫我欧巴,比叫我名字顺口、方便对吗?“

“刚才同学说的,欧巴是什么意思啊?”梦琪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就乱叫他。

“哥哥。在韩语中就是哥哥的意思。”

“原来是哥哥的意思,我们同龄,我不能叫你哥哥。”

“我们是同年,但是你是几月份生日呢,我是4月的,你呢?“

“我11月的。”梦琪回答到。

”哈哈,那我比你大,就是你哥哥,是你欧巴了,你就这样叫我吧。“朴元进突然兴奋地叫道。

吓了梦琪一跳,他的兴奋点还真是低,不就一个称呼吗,至于兴奋成这样吗,不过想想,欧巴好像叫起来是比朴元进顺口,”欧巴,欧巴“她自言自语道。

”唉!欧巴在这里,哈哈“朴元进赶紧答应道。

一路说着笑着,很快俩人就走到了超市,朴元进推了一部手推车,说一边学习,还可以一边购物,买点生活用品和零食回去。

梦琪走在高出一个脑袋的朴元进身边,总觉得自己特别矮小,不过也确实矮小了点,朴元进183,她160,相差23公分,还是很明显的,尤其是梦琪又总是穿着平得不能再平得平底鞋,她想不明白,父亲178,母亲165的身高,为何她却只有160,再多1公分都不多给她,体重也只有85斤,不光在班级里,在人群中她都是最瘦小的那个,再看看自己泛白的牛仔裙,就是这个,还是李娜送给她的,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衣服自从被同学取笑过之后再也没有穿过,不是嫌弃之前衣服旧,实在是,家里穿的那些衣服,在这个大都市里显得格格不入,拿王美丽的话说,你这衣服怎么像我外婆年代的啊,给我做抹布走嫌弃质地太差。

“这个怎么说?”朴元进指着长长的芹菜问到。

“qingcai”

“青菜”

“不是,是芹菜,是平声中的阳平。”

“阳平,阳平,青——亲菜”那那个呢,朴元进一边念叨着,一边指着另一堆青菜问到。

“那个是青菜,这个是芹菜,你跟我读”梦琪正对着他,嘴型发音给他看。

“青-芹菜”

“对了,芹菜。”

几遍后,他终于学会了这个词的发音。但是两个菜又搞混了,读音对,菜不对,菜认对了,读音又不对。梦琪拿起小本子记下这两个词语,薄薄的小本子上记满了词语、句子,每次遇到的难点,注意点,梦琪都认真记了下来,以便下次重点教他,他已经彻底学会的词语,她会用红色水彩笔做记号。

“这是柠梦对吗?”朴元进把玩着一枚黄色小柠檬,似乎对自己这次的发音有百分百的信心。

“不是,是柠——檬,不是梦。还是平声中的阳平,不是去声。“

”檬?meng?“

“是的,柠——檬——”

“柠——梦,柠——檬”朴元进念叨道。

梦琪还是记在了小本子上,今天搞混的读音比平时多了点,这些都是之前他们没有说到过的名称,所以,她打算以后这块重点教他,虽然读音错了,但是她觉得他的发音也不是很搞笑,自己听着还挺习惯的。

……

一圈下来,朴元进的购物车也快满了,梦琪的小本子已经不够记录了,她只好记录在封底上,买单时,他让收银员分了3个袋子。

“哈哈,这个是给你的,这个是我的,这个是我们的。”朴元进把其中一个购物袋递给梦琪。

“我不要,这个是你买的,我不能拿。”梦琪赶紧推回去。”还给你,朴元进,我真的不能收。“

“不要叫名字,叫欧巴,哈哈。你打开看看是什么再拒绝吧!”朴元进重新把袋子递还给梦琪。

“欧巴。“梦琪一边念叨着一边打开袋子看,里面几袋零食,还有好几本漂亮的笔记本、彩色笔、圆珠笔,还有点牙膏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

她浑然不知道自己念叨的”欧巴“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发音,还是上扬的声调,一旁的朴元进脸一下红了,满眼温情地看着她。

”我刚才看你记录的本子都满了,你是我的老师,以后要记录很多我学习上的语句,所以本子应该我买给你,笔也是,方便你记录。零食吗,我买多了,吃不了也浪费,所以让你分担了点,生活用品你看下,是赠品呢,我用不掉的,反正是送的,就送给你。“朴元进一边挠头一边指着袋子里物品解释道。

”可是……“梦琪不知道怎么表达,尽管内心觉得不应该收下,但是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好像每次收他礼物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拿着吧,这样欧巴会开心点。你可以教我更多的汉语,你看,我的汉语水平是不是越来来越好了啊?“

”好吧,谢谢你。“梦琪看着他的眼神,补充道,”谢谢欧巴“

”哈哈,你叫我欧巴我最开心了。再看看这袋,是我们的——午餐。“朴元进打开手中的袋子给梦琪看。里面有面包、酸奶、果汁等。

已经连续好几周了,朴元进总是买好蛋糕或面包跟她一起吃,因为下午她还要打工,之前都是要么早上多买一个馒头,中午匆匆吃完就去打工的地方。记得有一次时间教他中文,时间拖延了点,她怕耽误一会路上时间,征得他同意后,一边教他中文一边吃她的午餐馒头。再然后,他就一直坚持跟她一起午饭完再让她打工去,他说自己也要吃午饭,又不知道吃什么,就跟她一起随便吃点好了。只是梦琪坚决不跟他去饭店吃,她是担心自己还不了人情,饭店一餐够她一周甚至一个月伙食费了,她实在没能力还。

小公园,吃好午饭,梦琪看看时间差不多,站起来跟朴元进再见。

”我没听见,哈哈“朴元进对梦琪的再见调侃道。

”欧巴,再见,我们周一见。“梦琪快速拿好东西跑开了,要是迟到会被领班骂,关键是,会扣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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