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攻城比想象中更加容易和迅速,也许即将到来的胜利太过令侵袭者兴奋,也许是一次又一次的战败让赤旻国人已有些意志消沉。总之破晓攻城,黄昏城破!
修罗并未从一开始便加入战斗,而是站在孟奇身边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架着的飞梯一次又一次被推倒,大石不断从城墙上推下。但攻击一波接着一波,赤旻国守军根本是迎接不下。
孟奇目光如炬看着城门被巨木不断撞击“走!”
修萝紧随其后加入战团,却是寻空隙行走尽量避开最惨烈的激斗。来到城墙下时,刚好城门被冲破,修萝却并没有从当中进城,而是在孟奇的帮助下借力跳上了城墙。
刚跃上城墙便有敌人冲杀过来,修萝轻功并不怎么好,借着孟奇的帮助才跃上城墙,身形没能第一时间控制好。眼见着刀光进身却是没办法迎接,就在钢刀贴着自己的额头的一瞬间。一声刺耳的碰撞声产生出共鸣刺激着耳膜,钢刀被暗器打飞出去。修罗寻得这一契机一个转身接着回旋一刀将那人拦腰斩下。回头望向城下却只看到几个略微熟悉的身影在战团中死命拼杀,似乎根本没有余暇释放暗器。修罗不纠结,又是两刀结果挡路的人与孟奇汇合后尽量避开人群,实在无可避时才杀,完全不恋战。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这些是拦路人却并非他们的敌人。
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了城内,此时已冲破城墙的赤尤国和摩萨国士兵也已经冲杀进来,一时战火纷飞,怎一个惨烈了得。
在开战之前修萝已将雪揽城的地图仔细背下了,修萝的方位感并不见得多好,可是她已在心中将雪揽城走了不下十遍,再加之有孟奇在身边更是不会出错。
只是再怎么寻机,奈何战火已烧到每一个角落,修萝被困于战团之中,几次险象环生,身上的盔甲也被划开了几道口子,孟奇也未能幸免,不免耽搁了时间。就在修萝与孟奇无奈应付之时,周茂侯进来到两人身边,替他们打开一条出口。
“走!”周茂挥动着手里的钢刀,此刻他的身上的盔甲已残破不堪。他本是策应,可为了给修萝开路不得不充当起了先锋。
修萝与孟奇不做耽搁,忍着身上的伤痛快速冲出战团,寻无人小巷赶往王庭。偶尔会碰到赤旻国老弱妇孺,修萝只看一眼便迅速离开,有时碰到拿着锄头菜刀意图以此抗衡的百姓,修萝也不过借力推开并不逗留。遇到顽抗时修萝和孟奇也不会犹豫,下刀干净利落。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并不想让自己把力气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有些高墙修萝越不过时,孟奇都会助她。好在修萝韧性好,再加上这一年来的经历,一路上不停歇来到了王庭。看到四散而逃的宫女妃子臣子们,修萝只冷眼旁观。
有人见他们的军装知道是敌军,跑得更快了,也有人见孟奇修萝两人气势太足吓得腿软跪下求饶。
“赫连拓在哪儿?”
跪下的男子颤抖着手给了一个方向“麟莲堂”麟莲堂就是赤尤国皇帝臣子议事的地方。
这时倚在走廊柱子边被宫女搀扶着的年轻女子愤然道:“废物,卖主!”
修萝不知道这个女人是皇妃还是公主,听她所言只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眼,简单的一眼,修罗示意孟奇两人迅速离开了此地。
修萝近乎无视的态度给了女子安心却也刺激着女子,此刻的她最好也只配被人无视。修萝离开后,跪下的男子瘫倒在地。女子走到男子身边愤怒的看着男子。
男子说道:“国都快没了,哪来的主子。你要有胆子,你去啊,去保护你的王上啊。”男子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了看捡起刚才吓着掉落在地上的包袱跑着离开了。
女子眼睁睁的看着男子逃走,身子有些不稳。
“娘娘!”丫鬟不无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我恨他,希望他死无葬身之地。可他真要死了,我却开始害怕了。我不需要荣华富贵,可他在至少我还能有点尊严,若他死了~~~”女人惨白着一张倾城之颜摇着头,她不敢想象,一想便有无数恐惧袭上心头。“兰,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城已经破了,我是跑不掉的”
“不,娘娘,兰会陪着你!”
就在这时,四处搜寻的赤旻国士兵看到了两人。
女子看到士兵的脸像是张着獠牙的怪兽,女子心头一紧,回身冲跑撞向了立柱。她没有勇气面对这些士兵,她害怕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她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敢去抗争。她是一只金丝雀,曾无比想要逃出牢笼,最终却在牢笼被外力冲开的那一刻选择了死亡。她不知道她死后会被如何处理,但至少她不用害怕了,因为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修萝和孟奇带着一身血迹和戾气赶到麟莲堂时已有几名赤尤国高手与赫连拓身边的护卫缠抖在一起。因为受到上级的命令活捉赫连拓所以打得略微谨慎。护卫似乎看出自己的主人并没有生命危险,知道几人是准备活捉,所以更是全神贯注抗敌,并不用太过分心照顾自己的皇上。
赫连拓穿着他绣着猎鹰的黄袍坐在三层石阶之上的王座上,左手扶着镀金的鹰头,佝偻着身子微垂着头,灰白的头发被梳理的一丝不苟,目光死死的盯着场中的战斗,一眨不眨。那眼神带着愤怒怨毒甚至是嘲笑,像是一尊邪恶之像定格在王座之上!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止了流动。
修萝与孟奇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飞身上了石阶,前面的路走得很血腥,很累很苦为的就是这一刻,修罗没有任何的停顿,甚至没有任何的犹豫,她不能犹豫,杀出的这条血路就是来到这里砍下王座上的人头,她的目标唯一便简单。
当赫连拓的护卫们意识到这新闯入这里的两个人并非是帮衬着赤尤国军士活捉自己主上的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击开敌人回身想要去保护自己的王上时,他们王上的头颅已经从他的脖子上掉落了下来跌撞在地面上,滚出一条血线,也散乱了本一丝不苟的白发。那双眼依旧怨毒依旧带着嘲笑却多了一丝恐惧和不敢置信。
场中激战的众人被这一变数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王座上已没了头颅的身体以及身体旁略显单薄的身影。
修罗如修文瑸所愿抓住了机会!她在孟奇的帮助下,在无数赤尤国人眼前亲手砍下了赫连拓的头颅,那略钝的阻滞感稍纵即逝。修罗没有给赫连拓一点时间,无论他是否求饶,无论他是否慷慨求死,无论他有多少壮志未酬,都没有机会表达了。战场从来都是收割生命的,这一年修罗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毕竟没有麻木,修罗不确定给了赫连拓表达的时间,自己还能不能如此坚决果敢的收割他的生命。
当修萝来到赫连拓身边时,赫连拓甚至不愿施舍一丝眼神给修萝,当他感觉到脖子微凉时,赫连拓眼里生出了嘲笑,齐郢要活捉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做什么?敢做什么?当疼痛短暂刺激神经的时候,恐惧开始冲击头颅却没能刺激到他的心脏,因为那样的疼痛是那样短暂他甚至不能很好的体会便消失了,因为死亡降临了。
前面的路走得这么辛苦,可胜利的成果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简单,仿若唾手而得,不是仿若,在这一刻的的确确是这样的简单这样的顺手,没有任何人过来阻止,甚至于孟奇都没有费力为修萝开路。只在人头落地时,护卫们才回神想要解救。
最先反应过来的护卫,不顾自己面前敌人的攻击返身跃起持剑而击,在半空中时眼睁睁看着自己主上的人头与他的身体分离跌下王座,只没了头颅的身体固执的立在王座之上,手依旧紧紧握着鹰头,护卫瞬间凉了身体,可剑势已成,他将毕生所有的力气倾注在其中带着毁天灭地带着赴死的决然。
孟奇的瞳孔放大,脚踏地,震动地面,大喝一声冲向修萝。他不能让胜利成果摘下的那一刻让修萝也身首异处,那这样的成果也就毫无意义了,修文瑸打造的是一个战场英雄而不是一个烈士。
也许是刚刚将一个人送给死神,所以当剑气近身时修萝并没有慌张,更遑论害怕,修萝冷着一双眼眸以一种奇怪的线路将挥下的刀转而抬起不是挡剑而是杀敌。钢刀自护卫左下斜向上划过。可护卫并没有躲开,他的王上已死,他何用求活。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划入自己的大腿拉开深深的血口,鲜血自动脉喷涌而出。他的剑并没有因为血液的快速流逝而稍显迟疑,依旧强劲无比。剑气逼近刺激着裸露在外的脸颊,因为血渍凝固在一起的头发摩擦着皮肤带着异样的疼。修萝只来得及微微偏头却将左边肩膀留给敌人。利剑刺入肩胛那一刻,剑气传入身体震荡着五脏六腑,修萝感觉自己的鼻腔都带着血腥味,却并没有呕出鲜血。尤其是左臂瞬间麻掉,手指不自觉的松开只能虚握着刀,接下来的动作只能由右手独自继续,接着划过护卫的身体。
利剑并没有刺穿修萝的身体,因为金丝软甲,可即便是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也因为这决然的一剑而开了口,在修萝的肩膀上留下了血印。
很快赶到的孟奇挥刀砍下,将利剑砍断,贴着修罗的半截断剑跌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一声惨叫,鲜血喷洒在修萝的脸上,染红了修萝的右脸,因为剩下的血被孟奇身体挡住了。护卫的身体从胸口一分为二,他没想过躲,所以死得很彻底,他没能护住自己的主上,也没能为自己的主上报仇,但他至少圆满了所谓的忠烈,随主上而去!
“你没事吧!”孟奇喘着粗气,声音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异样,带着沙哑和压抑的颤抖。
修萝因为身体被剑气所伤而难受得轻颤脸颊,修萝看着地上的两届身体轻轻摇头。
完颜南钺在攻城前向几个他认为有能力有机会进入宫殿内的勇士传达了希望能够活捉赫连拓的意愿,仅此而已!
当时在场的赤尤国人先是一惊,没想到堂堂的一国国主就这样身首异处了,而后有些恼怒,按理说这个国主可以算是他们的囊中之物竟然被一个莫萨国的小兵给杀了,那黄金万两自然是没有了,接着又觉得解气,本就想结果这个老头,奈何听上面的意思似乎是不能杀,那黄金万两说不得早就没有了,与其活捉费劲儿,不如让他死了痛快,因为活捉的命令他们在这里已经颤抖了不少时候也有些恼怒;最后是欢呼,赤旻国国主的死象征着这长达一年的战争结束了,他们胜利了,他们可以回归自己的家乡了!经过短暂的情绪起伏,赤尤国人已经只有开心了。
至于那些护卫们看到自己的主上人头落地,看着自己的首领被人分尸,也没了继续的动力,再加之心力交瘁多日他们也无力再战,几人相视一眼各自抹了脖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一人在结束自己生命前看着王座旁的修萝:“你们赢了!”
“这样才省事儿嘛!费死劲儿。”一个赤尤国军人朝着身旁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
孟奇看着修萝用仅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拾起人头,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你杀的。”
修萝抬眼看着孟奇,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麻木,突然心血来潮,修萝皱了皱眉头努力压下。来到不远处的人头旁,扔下手中的刀,带着沉闷的声响,此刻她的左臂已完全使不出力只能依赖右手。修萝用右手抓着灰白散乱的头发提起人头。人的头颅比修萝预想的要沉,花了力气才将它拾起。
修萝提着赫连拓的头颅慢慢走下石阶,孟奇紧随其后护在她的身旁。
赤尤国人看着修萝慢慢走下,他们是友军所以并没有任何人阻止。
修萝提着头颅走出麟莲堂,来到露天空地,这里本是刀枪相撞的激战,大多是赤尤国的军人和赤旻国人,只少数摩萨国的士兵。因为修萝的到来,因为她提着的头颅,刀枪碰撞声逐渐降了下来最后消逝,随着修萝的步伐,战团不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修萝走的每一步都留下血滴,慢慢的血滴滴得越来越慢,血路从最初的浓厚变得淡薄。人心也从最初的坚定到被无情的摧毁,赤旻国人认出了修萝手中的人头正是他们的国主,他们为之战斗的存在,原来他已经死了,被人提在手上再无往日的威严,血一滴一滴的从断裂处滴下,最后连血都滴不下来了,他们颓然的放下手中的武器被敌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渐渐的赤旻国国主被莫萨国一个小兵砍掉头颅的消息被传至各个角落,那些垂死挣扎的赤旻国人不甘心的抬头望向那座雄伟的宫殿,他们渴望看到他们的国主!
修萝提着赫连拓的人头踏上赤旻国最高的城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了头颅的重量修萝的每一步都很沉,脚下的木楼咯吱咯吱的响。修萝站上了这座城最高处。她来到城头上,身后不仅跟着孟奇还有亲眼见到她砍下头颅的赤尤国军人。他们想看看这个小兵想要做什么。
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修萝极目远眺。这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她看到夕阳已低于自己的身子。这就是夕阳西下,这就是落日垂暮,修萝举着人头越过城头迎上夕阳,不,是挡住落日。
赤旻国人终于看到最高的城墙上有了安静的人影,但他们看到的不是曾经威风凛凛的国主身披黄袍,而是一个满身血污,身子瘦小,套着莫萨国军服的士兵。他站在高高的城头上,手慢慢举起,他的手上提着一个似圆非圆的东西,偶尔滴下几滴水珠,看不真切;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身边不再有战斗,不再有抵抗,哪怕一个赤旻国人都没有出现,他们看到的是穿着赤尤国军装和莫萨国军装的人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那一刻,赤旻国人再也提不起气继续战斗了,他们的主心骨倒了,他们的王死了,他们的国家覆灭了!握刀的手再也没有力了,似乎只是一瞬间,兵戎相交的抵抗声被刀坠落地面的哀鸣声替代!接着是一些人倒地的声音,长时间的内心煎熬结束了,恐惧也随之消失了,仅剩的是迷茫是不知所措是无以为继,有人愕然发呆,有人嚎啕大哭,有人苍白了脸却固执的站着。结束了,可怕,可怕的结束了!
反应过来的莫萨国人和赤尤国人开始欢呼雀跃,赤尤国人向来崇拜强者,无论那个人是盟友还是敌人,只要强大他们都会尊重!更何况就是因为那个城头的人让战争更快的结束,让他们省下了更多的力气,所以他们好不吝惜的给他欢呼给他赞歌!莫萨国人骄傲是他们的兵给这场战争画上休止符,不知是谁起的头“修罗!修罗!修罗!”修罗两个字迅速在雪岚城响起,渐成排山倒海之势!
悲伤会传染,激昂会传递,赤尤国人也开始跟着呐喊“修罗!修罗!修罗!”这一仗,修罗的名字刺进了赤旻国人的心中,镌刻在修家第三军军士的心中,也被赤尤国人深深记住。
战马上的修文瑸似有似无的一笑,没人看得到,自然没有人知道!
周茂、侯进、李且、大小武,他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可他们知道那是修萝,他们都笑了,笑得很明显。
夕阳的余晖像是独爱修罗一人,尽数披在他的身上,让他在这一刻显现得非同寻常,像是王者,像是战神,像是死亡的终结者带着光辉也带着煞气!
‘修文瑸,你要的就是这个吗?为何你不自己拿着!’修萝听到越来越响的高呼,听到修萝之名带着铿锵的力度。
城下有一个人他刚刚结果了一个人的性命,将那人的头颅割下;可那个人的头颅又怎能与城头上莫萨国士兵手上的头颅相比;他仰望着城头那个似乎有些弱质女流一般身躯却拥有不可一世气度的男子,他耳边不断传来修罗两个音,他喃喃自语‘修罗?’他笑了,笑得很诡异,可此刻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因为没人知道他是赤尤国皇子齐悫‘我记住这两个字了’。修罗向城下扫视,齐悫似乎感觉到修罗的目光与自己对接,他笑容因此而放大,他拾起刚刚砍下的头颅,遥遥举向修罗,似乎像是干杯,一种别样的庆贺!
修罗在寻找修文瑸的身影,可惜眼里没有出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