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的日子。
学校的后山一旦过了冬天,那些野草就会疯狂地卷土重来,参差不齐地长着,喜欢把人淹没其中。哈,草海吧?
每当我有创作灵感的时候,我就喜欢在那里的某一个角落睬出一片空地来,惬意地躺在那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草上面。一边听着MP4里播出的音乐,一边随心所欲地画着。
看着夕阳悲伤地落下了,它第二天还不是得无奈地升起。
今天难得不想画画,只想来跟太阳做一个告别。即使是秋天,那些草还在挺立着,秋天给它们染上了这季节应有的颜色。
“你在这儿?”
我抬头望望他的脸,视线逐渐下移,好奇地望着郁子瞳手中的塑料袋,不由自主地问:
“这是什么?”
“啊,你说这个?”他举起来摇了摇,回答道:“这是蔷薇花的种子。”
“你怎么又兴趣种起花来了?”
“额……”他垂下手臂,“只是想见识一下红色的蔷薇。”他半眯着眼,若有若无的眼神似乎表明他正在认真地思索着更加正确的答案。
“鲜红的颜色……和血一样的话就很动人了。”我打趣道,“按照广州的气候,应该过几年就可以开花了吧。”
“或许吧……在听什么呢?”他摘下我右耳的耳麦,给自己戴上。
“怎么样?”我看着他也躺在了我身旁。
“不错,今天怎么就有这兴趣在听班德瑞乐团的轻音乐啊?”他闭上眼睛。
“难道你希望我听周杰伦的?”
“别,别,千万别。”他紧张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弄了弄自己的刘海:“你有空还是听听莫扎特的作品吧!”
“算了吧,郁少。我可没达到你那种境界!”我拿起书包朝他砸去。
他笑笑,继续躺着。跟那个时候没什么两样。
同样也是秋天,在同一片天空下。
“天空也会是灰色的……”我抱着膝盖默默地流泪。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扒开那些草。
“呐。”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接过来擦擦泪:“很难看。”
“嗯?”
“我画的画很难看。”10岁的我发出了那么一声啜泣。
“不就是手被烫伤了么?手好了以后,就可以画好看的画了。”
“如果它好了以后我还是画不好呢?”我望着他的脸。
“那我以后就不弹好听的曲子了,我陪你。”他躺了下来,笑了。
“拉勾。”我伸出了那只被烫伤的尾指。
“嗯,拉勾。”他轻轻地用他的尾指拉了一下。
“拉勾,一百年,不许变……”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欸?”
“那次我被美术刀划伤手的那次,在这里跑到这里哭的时候。”我提醒道。
“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啊,没想到,你竟然会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我猛地翻身而起,指着地面说:“我8岁的时候来学校找老爸的时候就发现这里了!!”
“哦?是吗?”他闭上眼睛继续听音乐。“那时侯也谢谢你。”
“吓?”我感到莫名其妙。
“高一话剧的那次。”
“欸?哦。”我长呼:“看来这里还是一个放松心情的胜地啊!”
“那确实。谢谢你噢!”
记得三年前,我在这里发现了刚刚遭遇挫折的郁子瞳,也适当地安慰了他一下。而且为了让他更有信心地演出,我答应把头发剪了,出演李惠欣的王子这一角色。
我记得下定决心剪头发的那个早上,是杜白陪我去的理发店。
那个家伙,别看平日嘻嘻哈哈一点儿也不正经的模样,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她知道我也喜欢郁子瞳,而今郁子瞳和司湘玲在一起了,她不但没有和司湘玲提起过,有时候碰见郁子瞳和司湘玲比较亲密的时候,她也懂得嘻嘻哈哈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只是站在理发店前,整个心脏都在打颤。她握紧我的手,用一种大人才有的语气说,舍不得,就别剪了。
可我非得逞强,还不怕死地说,剪掉就是代表我剪掉对他的感情了,然后浑身颤抖地推开那门。
洗头发的时候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和那及腰的长发告别,就连那个理发师,在听到我要把头发剪掉的时候,也很吃惊的模样。
剪掉吧,剪掉吧。我紧闭着双眼,却能够感觉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划过头发的声音,即使我不去看,我也能够感受到它们正一根根脱离我。
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事情,很快的,瞬间。
我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我还是没忍住哭了。
说实话,我很伤心,很后悔。总是用着“没关系的,是头发都会长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像是在自欺欺人。后来头发真的不知为何就没有长过,而我对于郁子瞳的感情也没有停止过。
把心爱的长发剪掉,只为那个毫无希望的话剧。这是当时我对他的爱所能做的;然而在我亲爱的司湘玲为他所作的贡献的比较下,我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同自己的好友喜欢上同一个人,这真的是烂得不能再烂的小说情节了。
然而我却心甘情愿地输给了司湘玲,我5年以来的暗恋也应该就此止步。
看着他闭上的眼睛,我悄悄地把歌直接调到了周杰伦的《霍元甲》……
果然,在0.001秒以后,一声清楚而又熟悉的:“殷小雨!!!!!!!”划破了学校的上空。
天空是讨好的蓝,白云挤在了里头,或可说那是粘上去的吧!
秋真的很深呢!
天是那么高,很符合“秋高气爽”呐。
我懒洋洋地从校门走了出来。在我的后面,有一个男生悠悠地晃着。突然,他匆匆地向榕树下的一位妇女走去,那位妇女穿着正式得很。她不耐烦地把头盔递给了那个男生,嘴上在计较着:“我从5点钟就在这里等你了!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6点!”她把摩托车推了出来。
“对不起!”男生低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一开完会就赶来了,没想到你会那么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他仍不敢抬头。
“担心死我了!还好,快上车吧!”
我笑了笑,他们真可爱。
他们走了以后,榕树下的故事还在上演着。
一位妈妈扛着一个大袋子,她的旁边有一位似乎很烦躁的女生。
“气死我了,又是数学拉的分。”
“那些都无关紧要啦!你下次考好一点不就好了么?”
“那倒也是。”那位女生在前面停了下来,扭过头来:“你怎么就这么慢呐?”
“不好意思。”她吃力地向前赶了两步。
“走吧!我饿死了。”她等妈妈上来以后,放慢了脚步,双手偷偷地在后面托着。
“我都说了吧?叫你别扛你偏逞强,你让我少操点心行不?”
“你看,我着不就扛了下来了吗?我说,你别……”
“嘟嘟”的声音似乎穿破了我的耳膜,牵连着脑袋的神经在强烈地震动着,似乎要把我的头盖骨橇开。我往那边望过去,发现已经一切都晚了。那辆货车正朝我驶来,我站在了路中间,风带走了我的意识。
怎么?就这样么?
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
第七个孩子不在,迎来的是死神降临。
他扼住了我的喉咙。
殷尚德那只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我还需要通知谁吗?”他的嘴唇因害怕而颤抖着。旁边的两个女人相互依靠着在默默地流泪。殷浩,面对着墙。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笨蛋!”殷浩一拳打在了墙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都多大的人了,过马路都不会看周围吗?”
“冷静点,殷浩。”殷尚德力不从心地说道。
殷浩崩溃了,拳头渐渐地从墙上划落,带着淡淡的血腥。他抱住了双臂:殷小雨,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都不会放过你!
“怎么了怎么了?”杜白、司湘玲和黑川樱这三人一起赶到:“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殷尚德望着上面那一盏未熄的灯,红亮红亮的,似乎已经给他下了死亡判决书。他的双眼红红,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守侯着、煎熬着。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像是在黝黑的走廊里,磕磕碰碰还是找不到出口。10年前,同样的医院,同样的车祸,同样的漫长。
我不可以再失去你了啊!小雨。殷尚德双手合十,向上帝祷告着:上帝,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把她带走啊。
门被推开了,护士冲了出来:“这里有没有殷小雨的亲属?”
成家四口人同时站了起来:“我是!”
“你们谁是Rh阴性O型血吗?她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我们医院的血库里已经没有这种血了,我们……”
“怎么可能!她不可能是Rh阴性O型血。她应该是A型血的!”殷尚德抓住了护士的肩膀:“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搞错了!”
“请你别这样!我能保证我们没有搞错。你们中到底有没有Rh阴性O型血的?”
“我们家都是A型血的。”张馨兰淡淡地说道:“她不是我们家的女儿。”
局外人都为她的一句话而愣住了。
她不是我们家的女儿……
她不是。
“怎么可能?奶奶,你别在这时候开玩笑好不好?”杜白劝道。
唐流菊捂住了脸:“她真的不是殷小雨,真正的殷小雨在10年前在那场车祸中已经死了。”
殷尚德双膝跪在了地上,紧抓着护士的裙角,苦苦哀求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救救她啊,就算我求你了,我不可以再失去她了。”
“我们会尽力的。”
“那个男人明明说,除了眼睛以外她身上的一切都会和小雨一样的!”殷尚德撕心裂肺地嚷道。张馨兰和唐流菊相互搂着对方把脸别到一边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川樱冲到殷尚德的面前:“告诉我,什么是‘那个男人明明说,除了眼睛以外她身上的一切都会和小雨一样的!’告诉我!”
“那个男人不知道用什么巫术把他的女儿变成了小雨,除了眼睛是红色的以外,她跟真的小雨一模一样。”他拼命地捶着地板。
黑川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没有了眼神,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她没有了重心,摇摇欲坠。
是她,真的是她。
命运怎么这么爱捉弄人?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你却又出现了。
“你怎么了?”司湘玲上来扶着她。却没想道她却把自己的手甩开了。黑川樱情绪失控地摇着护士的肩膀说:“我是Rh阴性O型血的,你快给我抽血,快!无论如何都要把黑川瞳救过来!”
护士不知所措地说:“现在……”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一个声音在走廊的一头传来。
——承认了吗?
有些事情是明摆在眼前的,你们却要用劣质的色彩去涂抹。用明明就很薄的锡纸给她厚厚地包上。你们围绕着她的周围,藏在嘴唇后面的毒牙随时等待指令出击。
——想过吗?
当你们剥开那些锡纸以后,却发现因为长时间的包裹,她已经慢慢地被破坏了,腐蚀了,发臭了。
温暖的。和馨的。有趣的。幸福的。
那些故事还能让她去感受吗?
你还能向她伸出你温暖的大手,说:
“女儿,爸爸带你回家。”
而那个男人似乎早已预见了这一切,在远方的牢笼里,他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然后一点点地凉了下来。他看着淌在手心的血,摸了摸脖子。呵,刚才太激动,在脖子上抓了一道痕。
他傻笑着,现在理这些还有用吗?
女儿,父亲大人想带你回家。但,请原谅我没有那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