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带入了停车场,然后搭电梯。我无意扫过那个光亮的按钮——6,我们要上6楼。
“叮”电梯门开了,他把我领进办公厅,我终于看到了电视里演绎的那种壮观景象了:电话交替地响着,有人两步并作三步地快步去接,而有人则一边用脖子夹着说,一边用手“哗啦啦”地翻着几个文件夹。低头的,在一声不响地阅读,时不时用笔迅速且潇洒地补上;抬头的,与两三人在激烈地争论着,经过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后”,其中一人fight against了他的对手。
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一面向我们走来,一面招呼着伊藤临也?:“您好,伊藤先生,你终于来了。他们正在摄影棚呢!这位是…….”
“我的私人助理,殷小雨。”
“哦……让我带你们去吧!”他讨好地嬉笑着。
就这样,我们从6楼“升”到了12楼。
而我在此期间则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这楼有多高?”
“56。”
“……”
在此期间,那位小伙子的嘴都没有休息过:“这期《Free》将会推出Channel最新一季的女装,针对现在的潮流是复古风,主要是波希米亚裙打头阵……不过我们这次用的是新人——Sally,她是刚从美国回来的,她长得太好看了!绝对适合这次摄影工作,Chanel那边也很满意。说不定这次以后她就会走红了呢!”然后那家伙上下把我打量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说两句这位小姐你别介意啊,其实刚才伊藤临也先生把你带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他带来的模特。当时我想,惨了!原来是一场误会,呵呵。不过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呢?戴了美瞳,对吧?”
“即使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模特也没有,我也决不会让我的私人助理去冒这个险的。”他转过头来,“当然,如果她愿意去推销童装的话,我还是很乐意让她尝试一下站在照相机前的感觉。”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内心呐喊。我把头扭到一边去,心想道: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把我带出来避难的份上,我会把你蒸了又煮了,煮了又拿去炖,炖完再扔到锅里去炸……
当我们到达摄影棚的时候,工作已经开始了。
“小雨!”一个兴奋的声音响道,然后我又被莫名其妙地抱住了。
不同的是,对方不是伊藤临也,而是穿着波希米亚裙的女孩。
Sally?
“小雨,我想死你啦!”那人终于肯放开我了。她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么多年不见,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啊?”她用手捏捏我的脸蛋:“像个小王子似的。怎么,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我……”我在强烈地咳嗽着,脸也憋红了。
“她不记得你,很正常。”伊藤临也轻描淡写地插了一句。
然而那个女孩的热情并未丝毫降低:“你6岁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过家家呢!你记得吗?不过很可惜哦,之后……”
在工作人员的再三催促下,Sally依依不舍地望了我一眼,说了句:“一会儿见。”就跑开了。
“她是谁?”我疑惑地问了一句。
“Sally Lee。也叫李雪丽。” 伊藤临也望着我:“殷小雨小时最要好的玩伴。”
摄影工作顺利地进行着。我不得不承认Sally是一个很好的模特,她的每一个转身都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我开始怀疑我的下巴因惊讶而脱臼了。同时,我留意到,伊藤临也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我很害怕很害怕,因为如果找不到他,我就回不了家!
“ok! Sally,well done!”一个拥有浓密胡须的人(当然是男的)立起了大拇指,“好!换男装。”
“小雨!”她向我跑来:“我们去喝咖啡吧!”
“我……”我在人群中搜寻着伊藤临也的身影。
“去吧!”伊藤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此时的他打了一条小小的黑领带,一套浅蓝的悠闲服:“不过她不能喝咖啡,帮她点果汁吧!她最喜欢吃的蓝莓芝士蛋糕我已经让人送来了,说真的,我不知道从巴黎运回的蓝莓新不新鲜……”我狂汗。
“那你呢?”
他指了指自己:“I am a model now.”
还没来得及说下去,Sally已在1秒之内把我扯走了。
等我定神以后,我已坐在伊藤集团中国广州分公司的第85层的“非普通职员茶间”,面前有一杯冰凉解渴的蓝莓奶昔,一碟诱人的蓝莓芝士蛋糕,还有一位美人Sally(……)
我感觉稍微有点拘束:“那个,伊藤临也在做什么?”
“做Chanel的男装模特。”她喝了一小口咖啡。
“Chanel好像在中国没有什么分店吧?”我一直盯着门看,好像伊藤临也就会在下一秒出现似的。
“对啊,我们首次在这里摄影,然后把图象整理寄回巴黎。这个条件是伊藤临也提出的,看来他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哦,对了,你认识他多久了?”
我回过头来,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从我认识伊藤临也以后的那段“恶魔经历”,我一边张牙舞爪地比画着,一边添盐加醋地描述着。而对方早已笑得晕了过去。
“这么说”她用手撑着桌脚,踉跄地爬了起来:“你就这么不爽他。”
“是,特别是他那种‘我就是要向全世界宣布我很低调’的行为,让我产生了极度仇富的心里。”我抓起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后,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气也消了不少。
“对啊,他的确是家世显赫啊,听说他来中国以后,买新衣服很夸张,一共有两种方式:一是搭飞机去上海的恒隆;二是让人把衣服从巴黎寄过来试穿,满意的留下,不满意的回家。(可怜的衣服!)好像最少的一次是两辆货车……”
“咚”的一声巨响。
这回是我晕了。
“你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吗?”她表情严重地问我。
我诚实地点点头。
“唉——”她长叹:“我就说嘛!小雨怎么会忘记我呢?你知道吗?你小时候特粘人,一早到晚都‘丽丽姐姐’‘丽丽姐姐’地叫着,我几乎是除了睡觉的时间都会听到你的广播。记得我搬走的时候,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公共汽车跑,别提我那时有多感动了!!!但后来你写信给我,竟然是问我觉得你当时演得怎样的时候,把我气得……”
我此时正专心致志地应付着蛋糕,装作没听见。(即使我是听见的。)
“喂喂喂,有没有在认真听啊?”Sally不满地敲着桌面。
“哦?”我“如梦初醒”:“对了,你到美国以后怎样了?”(转移话题永远是我的强项)
原本闪闪发光的眼睛霎时间黯淡了许多,她半垂着眼睑,沉默地望着搁在杯子前的纤细的食指。过了一会儿,她把拿铁的位置往旁边轻轻地90度一旋,指尖在碟子上划动着。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的复杂:“故事要开始咯。”
“我到了纽约以后,顺利地完成了学业,本来打算继续攻读经济学。但Edward的出现却改变了我的一生。”
“记得我邂逅他的那天,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我当时捧着一大叠书在街上晃着,然后一个趔趄,书掉了,鞋飞了,而我撞到了一辆法拉利——幸好它是停着的。我当时极其狼狈,等我把东西收拾好以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扭过头一看,发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而我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他身后那块破碎的车窗——我没留意到就在刚才我的水壶也弹了出去,也没留意到它得罪了那块玻璃!我当时急得不知所措,只是重复着一个英文字母‘I’I don’t know what to do? Or I will repair it for you?”
“我当时心里想:‘糟了,恐怕把我卖出去才够还得上这块昂贵的玻璃了。’对方也没什么谴责的趋势。只是递过一张名片,我抬头看看他,宝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刀片一样薄的嘴唇……他笑了笑,说:‘你很可爱,有兴趣的话,到我们公司来做模特吧!’”
“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硬着头皮去应聘了,成功地当上了那里的签约模特。后来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为了获取更多跟他相处的时间,我索性在那里当了长工。当他似乎一直都没看见过我——他有未婚妻了,而且对方温柔、美丽、大方而且家境优越。我这种草根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我相信只有努力工作,我始终会有一天走进他的生活。”
“随后公司业绩不断上升,大家都说我是功臣。而其他的公司也不停地找到我,希望我可以考虑一下跳槽,我当然拒绝,因为我只想留在他身边。再后来,公司举办了一个派对,在派对上他终于注意到我了,他跟我说:‘辛苦了’。派对结束时,他要求送我回家,我当时高兴得不知该如何形容。可我却发现他把我带到了一家酒店,我当时就像一个刚刚鼓起的气球一样,还没到高潮就被捅破了。”
“那你们结果……”
“没有结果,我在他下车一分钟以后也毫不犹豫地下了车,搭的士回了家。”
“哦——”我长吁了一口气。
“然后我像发了疯一样收拾东西,定了最早的机票。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希望我可以尽快地逃离纽约,逃离美国,逃离Edward。”
一颗泪珠砸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渐渐地,它笼罩住所有阳光;慢慢地,它腐蚀了她的内心。
“我拔掉了SIM卡,丢在了机场的垃圾桶里。随后我到达莫斯科,转到圣彼得堡,在那里生活了半年。然后乘火车到达北京过了一个月,最后就回来了。”
为什么?
——“他的婚期已经不远了,我何必做那个第三者呢?即使我知道他也是爱我的。”
两面。
一面,她心知肚明,自己是爱他的。而且这种爱来之不易,它可以转换成一种特殊的催化剂,促使她出色地完成一切可以吸引他目光的事。
另一面,也是因为这“爱”,在对方母亲及未婚妻的逼迫下,要强的她眼眶里噙着动人的泪珠,咬紧牙关,几乎浑身颤动地说了让步。
——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而改写了你原本光辉的下半生。
一面,他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爱上她了,每一次经过她的身边,他都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地,急促得几乎不留一丝空隙。
另一面,他抑住了上前告白的冲动。瞧向中指上耀得刺眼的戒指。他明白,这会伤害到她的。出于一种保护的意识,他决定忍耐。
“悔婚”二字竟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口,一直以他为荣的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了他。面对未婚妻的掩面而泣,他带着万分歉意却有不留一点商量的余地请求对方放手,理由是:我们的婚约都是在双方的父母安排下诞生的,我们之间没有爱,没有感情,甚至说没有未来。但现在,我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很重要的人。我真的不希望错过她,我恳求你可以给大家一个能够幸福的机会……
大家纷纷被他的执着打动了,都让了步。就在他筹划这场盛大的求婚典礼的时候,灰姑娘还没等到12点就仓皇出逃了。
过了12点,你就会变成美丽的公主,没想到你却过早地上了南瓜车。
独守在城堡的王子说,因为太爱你,所以在舞会开始的前一秒都不敢告诉你。只是怕寄出了邀请函,发信地点是“彼此失望”。
爱是一张双面塔罗牌,一面幸福,一面悲怆。百分之50的机会,为什么两人翻开的都是不幸的结局?
两面悲哀。
你不知道,你走以后,他3天没合眼了;你不知道,你走以后,他只会说:“Sally, where are you?”;你不知道,你走以后,他抛下了整个公司,不顾家人的反对。开始找遍世界,只为可以找到你。
亲爱的你。
我看着那些泪就这样被热量蒸发,消失。许久许久,木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她揉了揉眼睛,不经意地问:“小雨,你有喜欢的人吗?”
“吓?”